第54章台谏斗宰相

唐介捏的并不是一只软柿子,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硬茬。文彦博是天圣五年(1027)的进士,出生在地方大员的家庭,和包拯是儿女亲家。他的儿时经历要比“砸缸”更真实。据说在他小的时候,和小伙伴们一起玩球,把球踢到了树洞里了,树洞还很深没法够到球。文彦博号召大家提着桶、端着盆打水灌到树洞里,待球浮到洞口就拿到了。真该庆幸那个树洞没有连通的四通八达,给文彦博的少年经历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凡那些能出将入相的大宋文官在前线都与在朝堂上的慢条斯理迥然不同,通常都表现的杀伐决断。有一次,他听到外边有两个士兵吵嚷,一翻询问,二人都拒不认错。文彦博叫人把二人都拉出去鞭打了一通,自己蹴鞠去了。等他满头大汗的回来,一人认错了,另一人仍嘴硬坚持自己没错,文彦博命人将其就地斩杀。也许在文彦博看来一个巴掌拍不响,必定都有错。也许在文彦博看来战时就得有战时的样子,不能鸡飞狗跳。

文彦博知益州的时候,有人向仁宗皇帝报告文彦博在当地“为官乱为”。仁宗皇帝决定派人去调查一下,派去了口碑一直不错的御史何郯去调查文彦博的生活作风问题。听说朝廷派巡视员,文彦博的内心开始紧张。然而,他的幕僚张俞却轻描淡写地说:“何郯来巡视,没什么好担心的?”何郯还没有走到成都,就被张俞在广汉“截住了”。张俞热情宴请,酒过三巡开始歌舞,何御史的姑娘是张俞亲自挑选的,五官精致,皮肤柔软细腻,舞蹈处如弱柳扶风。这就是“剑南春色”啊!何御史真不知道自己的家乡盛产这等的美酒、美人。当得知该歌妓姓杨时,何郯还兴致勃勃地为坐在怀中吹弹可破的杨美人取名为“杨台柳”。看到何御史已经和杨台柳姑娘如胶似漆,张俞便趁机取下歌妓头上的罗帕,在上面题了一首诗:“蜀国佳人号细腰,东台御史惜妖娆。从今唤作杨台柳,舞尽春风万万条。”这个时候谁还管诗作的烂不烂,关键是气氛要合拍。在佳人的缠绵悱恻声中,何御史喝得酩酊大醉。

可能是浓睡不消残酒,更因为杨台柳姑娘的温婉柔情,何郯几天后才赶到成都。见到文彦博,何郯还是摆出了巡视员的派头,眉头紧锁满脸严肃,一副公事公办查案的态度。但此时的何御史已经流连于“剑南春色”了。公事公办也得吃饭,文彦博在府中大摆宴席,还请府妓出来歌舞助兴。那位可人的杨台柳“意外”的出场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吟唱张俞罗帕上的题诗,何御史就一遍又一遍地醉倒在温柔乡里。但这一次何御史应该是有几分清醒的酒不醉人人自醉了。就这样,关于调查文彦博生活作风问题一事,最终也没了下文。

真正让文彦博一战成名的是著名的刘平案。宋夏三川口之战后,刘平及鄜延副都部署石元孙兵败“战死”。但当时监军黄德和与鄜延路副总管刘平素有矛盾。临阵脱逃的黄德和趁机诬告刘平投降西夏,并用金带贿赂刘平的奴仆,诱他附和己说,伪证刘平投敌。仁宗皇帝命文彦博审理此案,文彦博了解了事情原委,遂定案,并力压黄德和及其同党的翻案图谋。最终黄德和及刘平的奴仆被正法。此案的审理结论是符合宋夏战争局势的,惩办了败类,给英雄正名。但此案的审理并不符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的原则。因为此案最大的疑点是并没有发现刘平和石元孙的尸体。事实上,庆历五年(1045),西夏人释放了被俘的石元孙。

就是这样的“硬茬”宰相,在唐介嘴下也得束手就擒。皇佑三年(1051)文彦博罢相,离开了朝廷,接任的是庞籍。这时最高兴的是司马光了。庞籍的拜相也让司马光如愿进入了馆阁任职,不久还成为了升朝官。这是无数人苦等一生也无法企及的高度。但庞籍却被谏官韩绛弹劾了,事情并不大,却能扎扎实实的扳倒宰相。

事情发生在皇佑五年(1053)的一个清晨,很早宰相庞籍和其他上朝的大臣正在待露院等待。忽然有人在门口大声嚷嚷:“宰相庞公收了钱不办事。答应好的从七品不兑现。”这分明是有人花钱找庞籍买官。这件事不出意外的成了当天的热点。庞籍确实感到莫名其妙,还以为是个神经病,就把“神经病”送回原籍兖州去了。事情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打结了,经调查嚷嚷的人叫皇甫渊,帮官府抓了盗贼,按制可以收取一定赏钱。可是皇甫渊家里不缺钱,他要求用这钱买个官当当。还真有敢收钱的,一个叫赵清贶的道士把钱收下了,此道士确实有来头,是庞籍的亲外甥。赵清贶为了让皇甫渊相信,还特意引荐了宰相府的堂吏,当然堂吏坐这个台也是要收钱的。但庞籍对此事确实一无所知,秉公办理即可,庞籍承担对身边人失于管教的责任。庞籍命开封府从重从严办理此案,开封府对赵清贶施以杖刑,而且立即发配到边远州县,赵清贶在路上就死了。

韩绛上言说,庞籍暗中吩咐开封府吏杖杀赵清贶灭口。朝廷还没等核查此事,就将庞籍罢为郓州知州,不久改任并州知州。一朝宰相就为一件可大可小的事,甚至捕风捉影的事被贬谪。韩绛这样的言官确实可以不太费力的扳倒宰相。

这个时期的台谏官已经成了

朝廷上的一股奇特力量,他们品阶不高,地位也不及两府三司,却能扳谁谁倒。这股力量归根到底也是仁宗皇帝扶持的,大宋文官如此不可一世,如果宰相专权又将置皇帝于何处呢?但宰相位高权重也不是皇帝一个人想动就动得了的,需要靠台谏官们时不时的出把力。但这是一把名副其实的双刃剑,需要制定合理而精妙的制度才能收到好效果。如果宰相们正在进行非常重要的治国理政工作,台谏们妖风四起,那自然是干扰国政的。

至和元年(1054),王安石在舒州通判任上三年期满,回京述职听调。在途中和亲友游览褒禅山,作了《游褒禅山记》。

王安石在游览褒禅山花山洞时发现,“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有人想退缩了,就说“火把快燃尽了”,于是众人退出。但出洞后发现,火把其实还足以支撑继续深入。众人都很后悔。王安石叹道:“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了志向,也不盲从别人而停止,但是体力不足也不能到达。有了志向与体力,也不懈怠,到了那幽深昏暗的地方却没有必要的物力支持,也不能到达。有能力而未能达到,在别人看来是可以讥笑的,对自己来说也有所悔恨。尽了自己的努力而未能达到,便可以无怨无悔,还用顾及别人讥笑吗?

这个年轻人始终用冷峻的目光凝视着朝廷,他既不想随波逐流,也不想周旋其中。他只想让自己能够更冷静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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