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到医院看自己到戏院才是看别人

林正义经过轮回转,地上地下两个世界的事情都很清楚,所以他说的都是自己经历过的。

“我当兵打仗受伤那年,也是躺在这样的病床上,我当时就想,敌人的枪口要是再抬高一寸,打掉的不就是的屌了,而是我的命,我们就不能在这儿遇见了。所以说,我遇见你们是我的福分,是我上辈人积善积德修来的缘分……。”

“我们也珍惜这份感情,”方莲打断了林正义的话说,“更尊重你老人家。”

牛山林听方莲这么说话,忽地跪在地上,拉住老爷子的手,叫了一声“爹”。

西门欢见哥哥跪下,他就走过去,跪在林正义另一侧,拉住他另一只手,也叫了一声“爹”。

“你们今儿个咋的啦?”林正义低头看着西门兄弟,问,“你们这不是跟我生分了吗?还不快给我起来?”

西门乐这个人要他干力气活可以,要他说句宽慰人的话,有些难。

不善于表达的人,一定善于思考:“子弹没有把爹打死,那是因为我们是孤儿,要你做我们的爹。这么伟大的安排,难道不该跪吗?”

所以他说,“爹,你就让我们跪着陪你说一会儿话好吗?”

“哎哟哟,你们不拿我当亲爹啊。哪有儿子陪爹说话跪着的?哪有爹让儿子跪着说话的?你们快给我起来!”

“爹,你就满足我们这个心愿吧?”

“这不是心愿,你们这是在给我增加心理负担。”

林正义见兄弟二人不听话,他就蹲下来单膝跪地,算是平易近人?

兄弟二人见此,一边扶老爷子起来,一边说,“爹,你这是炼铁锅里的冰,叫我们无地自容啊!”

三人相互搀扶站起来,林正义欣慰地说,“这就对了,一家人不办两家人的事。你们还认我这个爹,就是我的福气。”

“你永远是我们的爹。”

“那好!”林正义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这么做就是看西门兄弟二人是否真还认他这个爹。听他们这么说,他点点头:

“既然你们还认我这个爹,我就给你们说说,那时候我躺在床上,在心里反复想,我要是死了,就看不见我的娘,就看不见我的爹了,就见不到我弟弟……。”

“我的眼泪哗哗往外流。偷哭过后,我又想了另一个问题,在战场上我都没有怕过死,为啥在床上怕死呢?后来我才明白,人闲着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

西门欢,西门乐挨着老爷子坐下来,一人拉住他一只手,既和谐又动人。老爷子继续说道:

“我当时还这么想过一个问题,我要是躺在病床上死了,他们在我的追悼会上,顶多说我因病不治逝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我在地面世界的一生结束了!”

“我要是死在工作岗位上,他们会说林某某因劳累过度猝死了,我要是杀敌死在战场上,那就不一样了,他们会称我为英雄,为烈士,题上永垂不朽,我爸爸妈妈就是烈士家属-----。”

“想到这里,我就爬起来,吵着叫着要求上前线打仗,可是首长不同意,他说我这回伤得不是地方,不要我上前线了。”

“我跟首长说理,说自己还能扛枪。”

“首长说我枪都没有了,问我拿什么战斗?”

“我说部队那么多枪,你发我一条不就行了。”

“首长说正是部队枪多,才不要我上战场呢。”

“我就这样退到了大后方,——回到老家种田地。”

“后来我才明白,男人没了屌,就是没有枪!在女人面前时就是个窝囊废,在宫里就是太监----。”

“我当时就哭了,或许这就是首长发现了我的这个缺点,才要求我退伍的原因。”

“我离开部队那天,首长和战友来送行。我说,‘你们让我这样退伍回去,是让我在乡亲们面前丢脸啊!’”

“首长当时没有说话,他不说话就是坚持要我离开。现在想来他真是为我好。”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走了,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你们兄弟二人。这让我如获珍宝。”

“一来告诉自己有孩子了,我还是男人;二来有了你们我也有个事情做,生活不孤单;三来要是把你们养大了,整不好还给我生一堆孙娃娃乐呵乐呵呢。”

“谁曾想我的档案回到地方,不知是哪个龟儿子走漏了风声,搞得全乡人都晓得我没有蛋,就成了村里的太监。我母亲怄不过,一病不起死了。”

“我那个弟弟长得矮,皮肤又黑,还是龅牙,诨名叫丑老头。一生没讨到婆娘。”

“我娘死之后,家里就剩下三个男人。村里人就称呼我们三条枪。由于我没有屌,他们又叫我哑炮。”

“我是个军人,死都不怕,还害怕他们叫我太监吗?害怕他们叫我三条枪吗?害怕他们叫我哑炮吗?”

“我就大声对自己说:我又不是耍姑娘废了的,我是为和平而献身了。”

“我在村里抬头挺胸做人,在田间地头干得汗流浃背。”

“可是你们长大了要念书,要吃饭,我虽然有点补贴金,可是养活不了我们。”

“我得走出去挣钱,然而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眼里又容不下你们两个,经常把你们整得哇哇叫。”

“你们也是男儿身,就跟他吵,就跟他说道理,非说你们是我的亲生儿子,他偏说不是,你两个就联合起来整他。”

“可是你们年幼,又整不过他,就只有哭。当你们整得过他的时候,他又死了,我也死了。”

“不过,当时你们说是我的亲儿子的时候,我心里乐坏了。我决定离开老家,给你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生活。我搬家到镇上,有人问你们:‘你爹叫林正义,你们怎么叫西门欢西门乐呢?’”

“你们却说:‘我爹长得丑,但是他的女人太漂亮了,他怕我们长大后像他,决定让我们跟娘姓,跟娘姓的儿子才长得帅气。’”

“我听了这话,特意为你们烧了一次红烧肉吃。”

“爹………。”

“别打断我说话,”林正义伸出手,阻止西门欢话说,他接着说,“你是不是想问,爹,讲这些干啥子?”

“那我回答你,你们长大了。”

“他们长大了你就该享福,”方莲说,“就不听爹的话?”

“你们长大了,要读高中,要进县城念书,”林正义截过来说,“我那点补金不够花。我只好出门,到远地方打工挣钱。”

“爹,你为我们吃苦受累,我们愿为你做牛做马。”

说着,兄弟二人跪下。

“换一个世界,你们还认我----。”

“父亲。”

“你们这是怎么啦?养儿育女是做父母的福气。”

“你是有功之人,”冯玉耳突然问道,“有困难,可以找当地政府机关啊。”

“闭嘴。”

西门欢看着冯玉耳吼道,“让你说话了吗?让你说话了吗?不了解情况不要插嘴。”

“你凶啥子?”林正义看着西门欢问,“一个男人要对自己的女人无限地迁就和包容才是真男人你晓得哇?”

西门欢点点头,“孩儿记住了。”

林正义对冯玉耳说,“我是可以向衙门要钱的。可是一想到我那些战友死在战场上,我就迈不开步子。他们连命都没有了,我一个好手好脚的人还要啥子钱呢?”

“爹,”方莲竖起大拇指,“你虽不具备男人的功能,但是你拥有男人的担当和志气!我得为你老人家点赞!”

“哈哈哈!”林正义几个干哈哈之后,说道,“你这个口无遮拦的儿媳妇,真是口无遮拦。不过你这个性格,我喜欢。你的豪爽,注定你一生平安富贵。”

“谢谢爹的吉言!”

“刚才,”林正义话锋一转,“我本来是可以弄死那匹老公马六天的,可是我一看到他,就想起战场上那些战马。”

“它们是多么英雄,多么豪气。它们载着勇士冲向战场,没有畏惧,没有回报,没有一点怨言,它们战死之后,皮做成军装,肉做成美味---。”

说到此,林正义抹了一把眼泪。

“我之所以我没有打它,不是看在它是我儿子的坐骑上,而是看见它驰骋疆场杀敌的潇洒。”

“我明知道它踢人,我却偏要扑上去,不是我傻,也不是它英雄,而是我想到医院来回忆在地面世界那段难忘的记忆。”

林正义泣不成声。

罗姗赶紧端上水杯,“爹----。”

“我想:一个人到了医院还有什么想不通呢?还有什么看不透呢?就拿我林正义来说吧,如果没有你们的陪伴,我就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可怜的老人!”

“后来我把进医院叫做看自己。但凡想不通看不透的时候,我就来医院来看看,帮帮那些重症病人,帮帮那些可怜的孩子。帮助他们我就全都明白了——看他们就是看自己,到戏院才是看别人。今儿个我叫你们来这里主要是给自己降温。”

“爹,你这话是啥意思?”方莲问,“儿媳妇没闹明白。”

“我要冷静冷静,好好地思考思考最近发生的事情,——那墨掉为啥子三番五次地出现在我们的家庭中?”

西门欢心里这才明白,爹说那么多话,原来是在做铺垫,这是要秋后算账啊。

“莫慌,我得想办法糊弄过去,”思至此,西门欢偷偷地看了一眼冯玉耳,冯玉耳正好看他。

四眼相视,他叫冯玉耳上厕所,冯玉耳未能理解,急得他两手挠头,——今儿个居然上了老爷子的贼船。

“古话说苍蝇不叮无缝地蛋………。”

“爹,”方莲接过来说,“你说墨掉是苍蝇?”

“算是吧。”

“我看他明明是人,”方莲摸着后脑勺问,“哪一个是蛋呢?”

“总有一天鸡会生--。”

西门欢不等林正义点穿,抢先回道,“我和冯玉耳是臭鸡蛋。”

“这我就不明白了,你们都是人,咋有的是苍蝇,有的是蛋呢?”方莲直呼搞不懂。

她就用胳膊拐了拐牛山林的身体,低声说,“爹说墨掉是苍蝇,你弟弟和弟媳妇是臭鸡蛋,苍蝇叮鸡蛋不是臭味相投吗?”

“不管臭鸡蛋臭鸭蛋还是鹅蛋,”牛山林食中指夹住方莲腮,凑近她耳根说,“闭上你这张臭嘴行不行?”

“你个刮娃子,”方莲锤了一拳牛山林,“你把我捏痛了。”

西门乐傻笑了一下,林正义假装没看见。他说,“欢欢,自从我们在地下世界相认之后,你对我的好我打心眼儿里感激你。因为你在地下世界的成就远远在我之上,你还把我当爹,真让我感动---。”

“爹,你这是啥子话,一日认父终身为父。”

“哎,你说的哪是江湖话。”

“江湖话最算话。”

“官方话就不算话了?”

“哼,他们………。父亲,我们不要说这些了,”西门欢提议说,“我请大家出去吃火锅怎么样?”

“你小子要跟爹打马虎眼是吗?”

“今儿个大团聚,一家人一边吃火锅,一边说说笑笑多热闹。”

“今天不得行,”林正义严肃地说,“你爹在医院思维最清晰。”

西门欢见老爷子不吃这一套,忽又思一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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