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金

一扇破漏的木门,将他挡在门外。

算了,等他送郎中回镇上时询问一番便好。总不能跟病人起争执,和她争什么呢。

屋内,两人对坐于桌前。尚且温热的芙蓉糕被推在桌面上,渐渐散掉热气。

“不知您怎么称呼?”她将芙蓉糕往对面推一推,能听见分明的一声咽口水的声音。

“老夫就是个乡野大夫,”他捏起一块芙蓉糕送进口中,“温絮,是个游遍山川的土大夫。”

油纸包被推的更近一步,看着一双晶亮眼眸贴上来的少女,他端着纸包警惕的退后几步。

“我可警告你哈,老夫是个正经人,况且你夫君就在门外。你……你要是这样,我可喊了啊。”

游遍山川的医师,那必认识很多人,知晓很多去处。这简直是送给她的一份大礼。

“温老,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上的蛊呢?”

她得先探探面前老头的口风,如果和傅之安是一队的,她还得装一装。

老头讲手上的糕点屑随手在身上一擦,一脸骄傲。

“不是老夫吹,就你身上这点蛊我闭着眼睛都能看出来。我哎,你不知道吧,我十三岁开始行医,多少疑难杂症都见过。”

“你这蛊除了出处偏远一点,解雇麻烦一些,诊断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林径霜适时倒上一杯水,贴心送上。

“就给你种蛊的这个寨子,据说里面有古籍,记载了一些秘药的制作方式。”

面对乖顺的姑娘,老头心情大好,有的没的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倾吐而出。

正听的起劲,老头突然闭嘴,意识到好像上了她的套子。

“你你你,你什么都没听到,我也什么都没说。”两块芙蓉糕送进嘴中,松软的糕点屑沾到胡子上,他眼神躲闪扭着腰不再看林径霜。

“一些秘药?”带着诱惑性的语气在耳边响起。“嗯,我确实听说了有秘药哎。”

自古以来,秘药对于医师们的吸引力不亚于黄金对于地主财迷的吸引力。

温老的眼神瞬间亮起,像是捡到了鱼的猫,舔着湿漉漉的胡子等着投喂。

“哎呦喂,他们那里的人可小气了,老夫我去了三次,差点被他们那些毒蛇给咬死。”他捋着胡子一脸恼火,“就他们那个年纪轻轻的寨医,就是个笑面虎,表面笑嘻嘻,背地里放蛇咬你。”

朱红的漆盒从床榻里侧翻出来,小巧一只扣在手中。

桌旁的老头抻着脖子将一双眼瞪的老大,就差扑过去抢了。嘴上还强装镇定说不在乎,实则一双端着水杯的手不只撒了多少出来。

“那个寨子烧毁在大火里,我这儿,有最后的秘药。”她缓缓打开木盒,瞬间便飘出浓郁的药香。

老头半个身子已经倾倒过来,双眼放光像是看见了宝藏一般。

“这是?”

“这是假死药。”

盒盖掩上,险些将老头伸过来的一根手指头夹断。

“你!你你!你们还真是一家人呐!”他气愤过头,外面那个没人情味的不给他芙蓉糕,里面这个小巫女明知道他想要这颗药却只给看不给摸。

“这样天下奇珍自然是珍贵无比,需要温老帮我一件事。”她将盒子收起,将傅之安那一副似笑非笑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表情学了个透彻。

“这药我有两颗,需要温老帮我卖出一颗,另一颗就免费送给温老。”她将盒子收起,彻底阻隔了老头追随的目光。

“一颗,一千金。”

“什么!?”刚还沉浸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的老头瞬间蹦起,“一千金?你个寨子里出来的小巫女,你懂什么是钱吗?一千金!”

他竖起一根指头,救命,他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一千金!能把这个村子都买下来,能压死我这把老骨头。”

林径霜慌乱上前捂他的嘴,要是被傅之安听见了,她今夜便要被分尸在这里。

老头瞬间明了,“不想让他知道?那你得给我一颗药我才不喊。”

他作势就要高喊,盖在嘴上的手却移走。木盒被打开,那颗弥足珍贵的药丸被捏在手中,只需稍一用力便会化为齑粉。

“老头儿,只要你一喊,我便捏碎一颗自己再吃一颗,到时候这世上便再也没有假死药了。”

两人对峙,终是温絮败下阵来。

“哼,有事叫我温老,没事叫我老头儿……”气乎乎将桌上冷掉的糕点送进嘴里。

“这药,卖掉有些难,你狮子大开口要一千金,我只能帮你找些陪都里富贵的故人。战时车马难行,你得把这东西好好给我留着。”

“你说你一个姑娘家要这么多钱做什么,他待你不好吗?外面人小伙长得那么俊又对你好,你还瞒着他,我看你有点辜负人家。”他收拾好自己随身带来的药箱,留下一瓶金创药。

可面前的姑娘丝毫不受影响,只笑着收下他的药。

“他今日待我好,我便要待他好;他明日待我不好,我又要如何?辜负他总好过辜负我自己,况且我们之间,应该还谈不上辜负。”

之前,他们之间近乎于君主与奴隶;现在,他们之间不过是披上了一层夫妻的假衣。一旦权利的外壳重新加上,她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傅之安会对她好的期盼上。

门开了一条缝,外边是倾泻而入的日光,她低语,“温老,我希望您能保守秘密。”

傅之安立时便围了上来,一脸关切却对上老郎中的一张冷脸。

温絮实在有可怜这个小伙子,却为了秘药一字都不能说,只能摆着一张冷脸忽悠过去。

“这位小娘子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过段时间我会再来与她诊脉。”

说罢便骑上院中的青驴,稳稳的盘坐其上。未及傅之安牵绳,只身下微动,那青驴便听话的走出了院子,晃晃悠悠向篱笆外的小路上去了。

“怎么样,可有开什么药,可诊出了什么病?”

今日他穿了一身褐灰色的外衣,一样是隔壁大爷剩的旧衣,松垮垮套在脖子上,腰间一大截用一根布条系住。林径霜不动声色的抽回被握住的手,半旧不新的水红色袖口离去的那一刻,她没有看见对方略微僵住的神色。

“没有,都恢复的差不多了。”

“那……那芙蓉糕可好吃。”

林径霜愣住,那糕她还未尝过。桌上只剩下温絮吃剩的碎屑,一路上如珍似宝藏在怀中的温度早已散去,剩下一桌残羹冷炙,像是随风散去的心意。

门外那双炙热的眸子也一同散去了温度。

心中浮现出的异样情绪让他失去了遮掩的能力,向来霜雪般清冷的眼底透着一丝失望。

回来的路上,他不只一次幻想到她品尝到美味糕点的欣喜。或许会扑入他的怀里,或许会如军营相处时那样,乖顺可爱的说他真好。

可唯独没想到这样,将他劳作几日的心血冷冷放置桌上,随意的让外人吃干抹净。

她明明那样爱吃,所以不在意的,是因为他吗?

眼前人的脸色越来越黑,下一瞬,林径霜便拿着纸包出来,拢住剩下的碎屑放入口中。

“碎的,也一样好吃。我们是主人,怎么能叫客人不要吃东西。”

一句话,打消了眼前人深深的自我怀疑。

原来如此,他们是主人,是被认可的一家人。

“好!我下次多买些,一袋招待客人,另一袋留着你吃。”买两袋糕点,他也一样只需要给一袋保温,毕竟怀里的位置是有限的。

眼前人突然心情大好,快步出院子追那只青驴。

自从来了这里,林径霜每一日都觉得他不大正常。如果一定要形容,那便是虽然穿着土布衣,但好像每天都裹在月下一瞥惊鸿的粉色大袍子里,欲言又止想要问她好不好看。

对于精神状态不稳定的领导,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暴富后辞职。

很显然,她已经成功一半了!

看着追上来的年轻人,眼角眉梢透着喜意,温絮越发觉得愧疚。

那小娘子要是跑了,他就是第一个帮凶。可那秘药,他也实在想要。

“我行医六十载,见到许多故事了。有那强取豪夺之人,最重还是为情所伤,害人害己啊……”

老头偷摸睁开一只眼观察牵着驴绳的青年,只要他有一丝怀疑的表情,他就决定将事情全盘抛出,希望能铸就一段良缘。

牵绳人哪里有半分怀疑,他现在恨不得立马去买两份糕点回家。

“嗨,痴儿!”驴背上的人简直恨铁不成钢。

正午的阳光毒辣,好在路边的树荫铺下几分凉爽。周边的稻田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绿,秧苗尚弱,水田里的波纹在阳光下显出盈盈的鳞光。

远处走来一人,纤长的红罗裙拖地,浮起一层灰尘。

可这边的一个老头骑在青驴上打着盹,一个牵着绳正沉浮于自己的世界中。

“之安哥哥。”声音软糯,鲜艳的红罗裙如同一团火一般耀眼,与村中常见的灰暗色调的妇人衣服形成鲜明对比。

“你是?”

她显然没有预想到对方竟然不认识她,尴尬的扯了扯身上新制的小袖罗衣。

“我是赵家的姑娘,叫我闲娘就好。”声音依旧软软的,只是在这艳阳下听着倒叫人憋了一团火似的。

驴背上的老者冷哼一声,哪有姑娘家一上来便告诉人闺名小字的。

傅之安尚未答话,他便道:“姑娘,我观你面色虚浮,大汗淋漓,怕是中暑了。以后这新制的红罗裙可别在这暑气正盛时特意穿出来,留在家中罢。”

赵闲娘自然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虽是故意为之,但到底是姑娘家,害臊得几乎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傅之安是个聪明人,一眼便看出她的意思。他后退半步,面上早已寒若冰霜,星眸中掩去风情,只剩下一片泠冽。

“赵姑娘,今日傅某已告假,明日自会去田中。”他抬头,却并不看向她,尽管是雇主与长工的身份,刻在骨中的矜贵气息在粗陋的布衫中越发瞩目。

“罗裙价高,赵姑娘不必穿入乡村土路间。”也实在不必给他看。

短短几句,便将那张娇花般的容颜冻的煞白。

驴背上的老头倒是好整以暇的看着,没想到这土小子倒是有几分口舌。只是这姑娘的面相看起来,怕不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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