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糕

雕花的碧玉小瓶放到林径霜手中。

“这是朝客给的蛊虫解药。”

椅中人并没有意想中的惊喜,只是恹恹的看了一眼,好像提不起精神。

“现在就喝吗?”

“你喝吧,我看着你就是。”

瓶身微微倾倒,竹叶的清香味瞬间弥漫于空气中。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看,却没有从她身上发现丝毫的特殊之处。

“你,没什么感觉吗?”

不同于种蛊是的疼痛难忍,解蛊仿佛是喝了一盅水一般简单。

“似乎脑子清醒了点。”她答道。

看着眼前盯着空瓶怀疑的人,她淡淡笑道,“朝客既然给了你,便不会骗你。他说是解药那便是解药。”

“我了解他。”淡淡的一句补充,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她怎么会了解朝客,不是她了解,而是藏在身体里的那段记忆了解。

蹲在椅边的人动作一顿,与她对视的眼神有几分陌生,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压抑着情绪回到田中耕作。

朝客说的没错,即使解了情蛊,只要记忆一日在,她便一日受到折磨。

要覆盖一份爱,就要用更浓烈的去磨灭它,去占有它在心中的位置。

赵家的地多,到了种植的尾声,许多临时的短工都回了家,有些自家挣了几亩水田,趁着这时候自己种上稻子,一年也可以攒上几担稻谷。

“小傅,天黑了回家吧。”水田里影影绰绰的两道人影上了田埂。

焦大娘家有两亩水田,白日里帮别家做工赚钱,晚上摸黑给自家田里插秧。

“小傅啊,快冲一冲吃晚饭好休息。”傅之安甚得焦大娘欢心,长得好又肯帮忙,很容易讨得长辈的欢喜。

“她睡了吗?”他端着碗看着隔壁已经黑了灯的小窗,静谧得很。

“给她换完药就睡下了,伤口恢复的倒是快。”焦大娘放下手中的碗,面色作难,“只是小傅啊,你这媳妇好像不大对劲。”

傅之安皱眉,眸中掩不住担忧。

“一整日就躺在外面,也不知这农田有啥可看的。好几次我看着,像是……大娘说了你别不高兴啊,好像心里有啥事。”

焦大娘的男人在桌下踹了一脚,老实的汉子此时面色涨红。

“小傅,你,你年纪还轻。就是姑娘家太年轻了。”他抬头瞥一眼在田里晒得有些黑的小伙,“以前你们没过过苦日子,她肯定是不适应的。”

焦大娘突然收了声,半晌才试探着出声。

“小傅你别听我家老头子的,我看阿霜这个姑娘就很好,绝不是嫌贫爱富的。比赵家那个娇小姐不知好多少,况且你对她又这样好,肯定不会抛下你跑了。”

乡下人贫苦,每年结婚的新人里,总有那么几个新娘子因为夫家人不好或者太穷,跑了。

焦大娘常年做媒,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哪家媳妇跑了她熟悉的很。

对面的年轻人不说话,两个老夫妻倒有些尴尬,讪讪的吃着桌上的馒头。在人家夫君面前说媳妇会跑,就算是乡下人都觉得失礼极了。

“小傅啊,你别生气,是大娘……”

“她很好。”

焦大娘话刚说了一半便被堵住,一口馒头半噎不噎堵在喉咙里。她看见一双如炬的黑瞳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她身上的伤都是因我而来,肩上的那一箭是帮我挡住的。”

对面两夫妻瞬时如坐针毡,庄稼人的猜测其实并无恶意,但却忍不住自责。他们都猜测了些什么呀,明明那么好的一姑娘。

“她没精神,是因为之前在……她中了蛊。”

凉风扫过简略的席面,三个人拿着馒头食不下咽。

苍天啊,他们真不是好人。

愧疚从心底密密升起,像是不露锋芒的软针扎入肉里,拔不出又暗自作痛。

“小傅啊,大娘这里留了十来个鸡蛋,你带回去给阿霜好好补补。姑娘家,这时候身子亏了就不好了。”

傅之安道了谢收下鸡蛋,却没要帮焦大娘家插秧的工钱。

临出门前,没不做声的大爷匆匆从屋内赶来,将一只洗涮得干干净净晒干的土参塞到他手中。

迎着夜风,他进了留着门的小院,悄声在院外冲了凉水进了屋。

没有留烛火,可雪明纸透过的月光却亮得很。榻里侧的被褥里鼓起一团轮廓,看着叫人安心。

门一开,只细微的声音便将榻上人惊醒。

“你回来了?”

声音中并无睡意初醒的朦胧,却分外清醒带着丝疲倦。

床头的短蜡点亮,果然是一脸倦意,眼底乌青。

“怎么还没睡?”他愣了一瞬,心中一片柔软。恍惚间以为自己真的成了亲,回来安慰自己的病妻。

“你给我的解药是对的吗?为什么我觉得很难受。”

烛火晃过,耳边坠着的一根红色棉线束着鬓边不太乖顺的几缕发丝,朱砂痣般晃在眼中。

他有些心虚,给解药时没有将朝客的话全部告诉她。他怕他一出口,就会破坏他们现在的这份平静。

“哪里难受,要不要请郎中看一看。”

榻上的人摇摇头,扶额躺下,本要开口拒绝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霎时起身。

“要不请个郎中看一看也好。”

她得趁着郎中来看诊,将手里几种珍贵的药丸卖出去。她可不愿意在这村子里和傅之安演什么恩爱夫妻,也不相信傅之安能憋什么好东西出来。

一朝君临天下,她只能是个绊脚石被扔掉。到那时见证过傅之安狼狈的人,都得被杀了。

死里逃生第一步,就是远离君王侧。就算是古代,也得靠着自己过上好日子。

“好,明日就请郎中过来看。”他这几日田间劳作的工钱,除去给焦大娘的伙食费,正好攒够了些郎中出诊的费用。

烛火熄灭,一张床上两人同床异梦。一个稀里糊涂的坠入爱河,一个盘算着离开这里,若是剖白心意,恐怕林径霜能直接越窗而去。

被君王爱上的女人,能有几个有好下场。

天蒙蒙亮,傅之安便出了门。今日上午不做工,得去镇子上给他的小妻子请郎中。

有的时候假戏真做久了,即使是聪明人也会当真。

出诊费有点贵,一吊钱租着青驴给郎中骑到乡下,怀里只揣着零星几个铜板。

“请问医师,镇上可有糕点铺子。”

青驴上的老医师捋着花白的胡子,一偏眼便心下了然,小年轻哄娘子来了。

“西边铺子,芙蓉糕。”说完便垂下眼皮在驴背上打着盹。

时辰尚早,今日新出蒸屉的糕点一个个白胖胖,花型中央点着红,甚至还能闻到幽幽的芬芳。

“糕三娘,新出的一屉芙蓉糕撒些花露。”他盘腿坐在驴背上,到了铺子前一双眼瞬间被热糕吸引,神采奕奕的睁着,哪还看出半点倦意。

铺子里的女人随机应答着,油纸包上一屉芙蓉糕,香香的花露淋上,香飘四溢。

“五个铜板。”

这可不便宜,一屉糕只六块,每一块都小巧玲珑,正巧是一口便能吃掉的大小。

他转身打算将这包糕塞到怀里温着,到家时还能热乎着。

驴背上的老者急了,两只眼斜瞥着他的动作,终于在包裹快要被收起时忍不住出声。

“两块糕点,指路费。”他云游四海行医,停在这镇子上许久就是因为这诱人的花糕,断一日都不行。

这年轻人不行,买了糕竟不孝敬几块给他。

傅之安牵着驴绳的手一顿,“只能一块,多了不行。”

上首的老者哼一声,气愤接过那块冒着香气的花糕吞入腹中。

“你这年轻人,这么小气是没前途的。”

“六块芙蓉糕,给你两块她不够吃。”

嘿,还顶嘴!他温絮行医一甲子,往常是大鱼大肉请他看病的豪门望族都排长队,现下这乡野小子连块芙蓉糕都舍不得给他吃。

真真气得胡子都发抖。

“哼,那老夫得给你夫人调调脾胃,如此能吃!”

半晌,牵驴的人从前面传来一句。

“能吃,很好。”

其实他想说的是,很可爱。

日上三竿,终于在乡上的土路上看见一只晃悠着摆尾的青驴。

篱笆院子里,林径霜依旧在那张躺椅上神游。自从吃了解药之后,能感觉到体内的蛊虫几乎销声匿迹,可脑子里对于伏黎和朝客的回忆却记忆犹新。

以伏黎的回忆为第一角度的记忆,常常让她产生一种原本是她爱上朝客的假象。恍恍惚惚中产生一种失恋的悲伤,蒙在心中久久不得消散。

而与傅之安一块的生活,更让她产生了一种背叛感。即使知道故事的主角并不是自己,却也被迫感受到主角的伤痛。

油纸包递到眼前,半眯着的眼中滑落一滴泪,突然惊醒看着眼前人。

扑鼻的花香伴着糕点的香甜气息袭来,整个人瞬间清醒。

老头自己下了驴,煞有介事的看着两人互动。

嘿,难怪了一路上护着那几块芙蓉糕,着不是还追着媳妇没到手呢吗。

“姑娘,把手伸出来给老夫把把脉。”

罗衫掀起,露出一节藕臂,一看便不是庄子里长大的姑娘。

老头觑着眼盯了她半晌,果断将衣袖往上翻。几道愈合了的伤疤赫然出现,是锋利的刀伤,很克制规整的划破血肉。

“被种蛊用来放血的?”只一眼他便能判定,“还算聪明,没死在那儿算你命大。”

“放血?”傅之安出声,为何她从未讲过。

“嗯,应该是饮食所入,进入心血之中一点一点噬人心智,发作时神智不清疼痛难忍,放出血中的一部分蛊虫是暂时缓解之法。”他眯着眼细细查看脉相。

林径霜将温絮迎入屋内,这下好办了,来了个懂行的人,药丸一定更好卖了。

想着立马就能家财万贯,她突然感觉到中彩票的幸福感。

“你先出去等着。”她抵在门口,不让傅之安进去,后者则是一脸焦急。

“你让我进去听一听,我就听一听。”果然她是怕他心疼,都不愿意叫他听了,定是除了放血还有什么残忍手段。

虽是假扮夫妻,果然不止他一个人入戏。

堵在门口的人心中焦虑,天呐,他进去了还怎么卖东西,被他发现了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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