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秘密

层层叠叠的气生根垂落在半空,像是一只黑色的罩子把人吞吃入腹。戴平蹲在那里,平时跛着的那条腿因为畸形斜斜的蹬起一方潮湿的黄泥,整个身子半歪倒却又以一个奇异的角度支撑在那里。

戴平是年轻的,平日看着与朝客差不多的年纪,此刻那张脸上却染着暮气。空洞洞的眼神直视着前方被扒出的旧泥,好像下一刻他自己就要躺进去。

他的眼角突然又滑出一颗泪来,如同回魂一样整个人抽动起来,悲凉充斥着心脏伴着泪流到土地上。他要将思念告知哪一个长眠于此的人?

乌木簪子被掰成两段,他脸上献出狠戾,却在放入前面的土坑时改换成无奈与温柔。

身后的枯叶被踩断的细碎声响,他立刻就回了头。他在寨子里做了三年的细作,谨慎小心已经刻到了骨子里。如果不是过于专注手中的事情,根本轮不到林径霜走近。

他转身,看见了惊慌着后退的林径霜。

“林姑娘。”他冷笑着逼近,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好。

“神女大人,您看见了什么?”

从黑暗中走来,像是林中夜晚现身的鬼魅妖魔。他摘掉白日里的面具,现在便露出了真实面容。语气妖冶,哄骗着她说出看到的真相。

林径霜连连后退,转身就想跑。可一个瘸子,竟然连跨几步拉着她扎着满头的小辫子将她扑倒在地。

“你跑什么……”戴平语气急促,手下力气却没收半分,将林径霜抵在树上。

林径霜一手扯着头发,一边用脚将这个瘸子蹬向远处。她要找一个机会,曾经接受过防身训练,战五渣水平的林径霜只能在特定的姿势下才能发挥。

就是现在。

一个过肩摔,将戴平摔到在地。

果然一切恐惧来源于武力不足,他仿佛也清醒了些,收起狰狞的面容,唯余刚刚还目眦尽裂的一双眼泛着红。

“戴平,戴平你疯了!”

她看着萎顿在地上的男人,因为动作幅度过大,露出皮靴下的一双腿。瘢痕遍布着爬上被遮盖的大腿处,不是刀剑伤,而是连绵的。如同一根被啃完的玉米棒子,粗糙而丑陋,鼓起的新生肉与周围的深色肌肤交汇处是挛缩的皮肤,紧绷却皱缩。

林径霜看着戴平快速掩起那条残腿,动作慌乱间复又平静下来,但仔细看可以发现他微皱的眉间藏着懊恼。

面具掉了,可还不是时机。

“你不要怕,那里躺着的是我的妹妹。”

他缓慢起身,后退一步躬身作揖,“情绪激动了些,对不住。”面前人彬彬有礼,好像刚才的暴动是一场荒唐的噩梦。

林径霜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还没被掩上的旧土,仍有些费解。

他的妹妹怎么会埋在敌军的寨子里,而傅之安又与这有什么关系。她分明看见戴平眼中的愤恨和无奈,将那只簪子埋到了土里。

夜色俨然,今夜的月光不算清明,伴着那层积雨云,明日开始这里就要下一场大雨了。这是那场旱风的前奏,也是这场战争前最后的一场甘霖。

她惴惴地跟在戴平身后,见识过他疯狂的模样,林径霜不敢靠近他。

“戴安是我的妹妹,她与我都是战后的灾民 ,家园被毁,我们一齐被少主救了下来。”他兀自在前面走着,也不管林径霜有没有听。

“妹妹与我不同,她天生活泼,小时候与村中男孩儿打架,她从未输过。”隐隐的月光下,戴平看着脚下的影子语气雀跃起来。

军营中有一种说法,卧底的人会将自己的影子收好,或穿夜行衣将身体和影子连在一起,或者单独行动不见外人,以此来寓意自己行事不留把柄。

“到军营不过月余,妹妹跟着大家一起操练,身手竟比一般汉子还要好。”

从他的描述中,林径霜仿佛看见了那个活泼灵动的少女,跟在哥哥身后在乱世中成为对方相依为命的希望。

“她主动请缨来这个寨子,作为先头部队前来攻打。”

“我来不及阻挡,她的主见向来大得很。她穿的那件披风上有个洞,可惜前夜我困极想着第二日再给她补。”

戴平停下脚步,身后听得入神的林径霜撞上他坚硬的后背。

“要是给她补上就好了,你说是吗?”

四目相对,目光流露间带出疯魔的影子。他亲爱的妹妹死在了这里,连同哥哥的灵魂也一并带走了。

林径霜后退几步,她害怕这个情绪不稳定的男人。尽管跛腿,可与生俱来的力量差距依旧存在。

“所以你来这里当细作是为了给戴安报仇吗?”

面前的男人不再装的纯良,露出爪牙来,对她的反问十分不满。

“当然,他们一个都跑不掉。”戴平甚至低着头,僵硬的将脖子梗向前,颇有些要把林径霜也算去的意味。

“他们难道不应该吗?伤害我的阿安,要一起去下地狱。”笑声惊起一树晚鸦。

不等林径霜发问,他自行解释道,“兵士身死在外,讨一样少主的东西以为慰藉,我想也不过分。”

他笑得温柔,“我希望林姑娘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毕竟少主脾气不好,可能会要了我的性命。林姑娘良善,也不想到时就只剩你一个人在这个寨子里。”

不只何处来的一阵铃铛声,夜色中清脆。戴平神色突变,不在靠近,“今夜多谢姑娘,来日有事戴某必相助。”

而后拖着那条跛腿往密林深处敢去,不只是去寻那铃声的源头还是与某人相会。

穿越来到这个世界,如果一切遂愿,林径霜只想找一处良田。她不贪心,知道古代没有新兴的科技,她可以学着耕田,或是将自己所知道的教授给这里的人民。

可仅仅半个月,她便缠入了这里的怪圈,知道了许多人的秘密,而这些秘密终将催使她不能在这场乱世中全身而退。

或许这便是人一生的宿命,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曙合拉和那日泰,每日生活在思念与仇恨中的戴平,满身谜团的朝客,还有远在密林之外的傅之安。他们都有为之活下去的东西,爱情,复仇,或是创建国家,而她,不知道为什么继续下去。

缠绕着她的东西又将是什么。

她第一次感觉到生死之外的恐惧,她想念另一个时空的温暖家庭,没有许多秘密的学习,没有尔虞我诈的阴谋,没有被推入敌营后被迫生死置之度外,甚至想念那个图书馆遇见刚刚才交换了一个联系方式的心动对象。

在这里,她连让心继续跳下去都需要别人放她一马。

这样的焦虑也仅仅存在一夜,她生性便是开朗的人,不然也不会活到今日。为了香香的紫米糕,清早便爬上了山坡,在小院外等着朝客开门。

“早上好,朝客大人。”她举着手上一束从路边摘的野花,笑得灿然。露珠从花瓣落入她的裙摆间,闪烁间成了着阴霾的天气里唯一的亮色。

刚开柴门便看见明媚的少女,朝客一时晃神,而后将人迎进来,笑着将泡了一夜的紫米拿出来。

“看来我做糕点的很吸引人。”朝客熟练的将糯米与紫米一同磨成粉,而这些都是寨中不常用的烹饪方式。

“我常常因为药材的事出山与中原人交易,这些东西买来也方便。你若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便可。”他为人和善,尤其在这样洗手作羹汤的场景里显得尤为可靠。

炊烟升起,是第一遍的蒸制。藏青的缚膊系住宽大的广袖,棉麻的材质与袅袅升起的青烟几乎融为一色。发丝垂落间勾出如画容颜,入鬓长眉此时掩去一切不可言说的秘密,变得专注温柔。

林径霜的呼吸滞住,颇为小心的看着眼前人。他年岁有些大,不够白,不够精致,却在这样的安静里让人沉溺,如同江南烟雨色中的迷蒙美人,只需一层薄纱便能束住遥遥一见的人。

“你在瞧什么?”

被朝客发现,林径霜有些许尴尬,“朝客大人,你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怎么身边没一位女子。”

不要说女子,连这寨子里的男子遇见朝客都躲躲闪闪的绕道。

灶中端出的米糕尚且冒着白气,在这样阴沉沉的的天气里氤氲出一方铠甲,好像无论外界到底是怎样的危险,这里都是绝对舒畅安全的。

朝客绕开她伸着想要帮忙的手,“有些烫,你坐着等吃就行。”

一锅两灶,刚烧开的茶水适时的放到林径霜的手边,是中原过来金贵的绿茶。茗香配着热腾腾的紫米糕,若是朝客自起一个部落,她一定立即叛变过去。

“这样的天气不要在外面瞎跑,既然昨天我答应了你,自然会过去接你。”朝客掏出一个小药瓶,细碎的淡绿色粉末只露了一点点在地上,便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清香。

不待第二块紫米糕下肚,林径霜变惊叫着站到了椅子上。

刚刚洒满粉末的地方爬来了许多蛇鼠虫蚁,她唯一能认识的只有看起来是里面毒性最低的蝎子和蜈蚣。剩下花色各异的蛇,不如统称为阎王。

朝客站她身后扶住摇摇欲坠的椅子,淡十分定的将另一瓶药粉撒出,瞬时那些小动物们便摇头晃脑喝醉了般离去。速度与方向出奇的一致,仿佛得了什么命令。

“寨中多蛇虫,被咬了要及时过来找我。另外,防人更甚防虫。”朝客顺着蛇虫散去的方向看去,轻笑一声“连来我这儿也敢跟着,该受一些惩罚。”

庭院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逃跑声,惊慌失措却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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