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思月踏进崔家山庄大门的那一刻，她便意识到自己的担忧或许成了真。
整个山庄都安静极了，连山庄内的随侍都少见。
思月望着山庄管家的背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刚才管家将门拉开后，见到来人是她和周霆雨，神情中没有任何惊讶，只是行了个礼，随后便转身离开了。这和之前他对她的态度大相径庭。
“你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
思月小声询问周霆雨道。
“好像的确不大对劲。”周霆雨嘴上这么说着，与思月来到正堂，见正堂一个人也没有，忽然神色焦急道了一声“不好”！紧接着便朝崔夫人的卧房跑去。
“是出了什么事啊？你倒是等等我啊。”思月跟在后面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才算是跟上，等进了崔夫人卧房的院子，她才被眼前看到的一幕吓到了。
几十名侍女都低着头，整齐的跪在院落中一言不发。自崔夫人的卧房内传来一股很浓的中药味，久久难以散去。
思月恍然大悟，该不会是夫人的病情严重了。
她望向周霆雨，见他眼角已经泛红，心中忽然猛地紧了一下。她快步走上前去，将门推开，看到崔夫人正闭目躺在床上，念儿与孟殊站在床边，南宫先生则带着两个徒儿在屋内忙活着煮药。
思月放慢了步子，走到了念儿身边。
她本想要开口询问崔夫人的情况，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崔夫人的脸，一丁点儿血色也没有了。
这种面色她是见过的，兰香姑娘病入膏肓时，也是这样的面色。
念儿缓缓抬起头，见来人是思月，鼻头一酸，泪珠刹那间便掉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站起身走到思月面前，咬着嘴唇缓了片刻，才对思月道:“月姐姐，南宫先生说，我娘她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
思月本想要开口安慰念儿，可张开口却是一声哭音。
下一刻，她们姐妹二人便忍不住抱在一块儿呜咽，心里头都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你们两个要哭就出去哭，姨娘现在虽然昏睡着，可听见你们哭，心里也不会好受。南宫先生不是还在想办法吗？休要说这么丧气的话。”周霆雨见她们这个样子，心里顿时生了怒意。
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已经没有爹娘了，若是再失去了姨娘，他身边还有什么亲人？
虽然打从他有记忆开始，姨娘的身子一直不是很好，可是这么些年过来了，他和念儿都长大了，姨娘也还是这样出现在他的身边，好像也没有什么改变。
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姨娘，身上永远有着药味，可还有一丝淡淡的花草香。那张和他娘亲八分相似的脸上永远有着温柔的笑意，好像有姨娘在，他就永远有依靠，不必担心没有家。
可现在念儿却说姨娘的寿路到了。
这怎么可能呢？姨娘的容颜都不曾老，甚至连一根白发都没有，怎么能舍得离开呢？他和念儿都还没有成亲，姨娘还未曾见到念儿的孩儿出世，怎么可以离开？
“姨丈呢？他老人家没有可以救姨娘的办法了吗？天底下就没有什么药能治好姨娘的病吗？之前不是说西岳国有种什么珍贵草药能够续姨娘的命吗？那草药呢？拿出来给姨娘服用啊。”
周霆雨望着四周，慌乱无措。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是在和谁说这些话，他只想要一个能够让姨娘醒来，继续活下去的办法。即使这个办法要付出无尽的代价，那也值得。
他的爹娘都不在了，他比任何人都懂得死亡的意义是什么。
那是一旦分别，永不相见。
无论好的坏的，他们都看不到了。
所以，只要能让姨娘活着，哪怕是尚有一口气在，也该想尽一切办法才行。
南宫先生不曾理会周霆雨的话，他只是蹲在那儿盯着面前的小炉子，看着火候，等着这一壶药熬好。
药方就那么多，办法就那么多，行不行的他不知道，能尝试则尝试。
可有些话他不好直接对他们说。病人到了这个时候，强行用药延续寿命也是痛苦，活着比死了更让病人觉得难过。崔夫人此时连呼吸都困难，若不是崔小姐执意，他其实不会再去救崔夫人了。
没有任何意义，何必徒增痛苦？
“南宫先生说娘亲的‘紫孔草’已经吃完了，新的药草要待入春后才能买到，来不及了。”念儿嘶哑着嗓子这么说道，语气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
“不是吃完了，是被崔老爷拿去送了人。”思月忍不住开口，她无法接受在这种时刻，崔长岭仍然没有陪在夫人身边。
私生子就那么重要？比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妻子更重要？那孩子的性命不是已经救过来了吗？他此后不是可以有许多许多时光享受天伦之乐吗？为什么非要在这一刻？
她恨这个地方，恨林德生，也恨崔长岭。
这些男人，怎么可以做到如此无情？
“月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爹把药送给谁了？”念儿听不懂思月的话，但她知道思月一定有很多事情在瞒着她。
很多事情，或许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被蒙在鼓里当一个傻瓜。
“念儿你来看，夫人哭了。”孟殊忽然开口，喊念儿过去。
念儿应了一声，匆忙跑到床榻边坐下。
她看到娘亲的眼角滚落下一滴泪珠。
她用双手紧紧握住娘亲的手，询问她道:“娘亲，我说话你都能听见对不对？我知道你只是醒不过来，但你心里什么都明白。”
崔夫人没有反应，可念儿说的更加认真。
“娘亲，女儿有好多话还没跟你说呢，我有喜了，本来怕吓到你，可现在若是承认了这事儿能把你吓醒，那也无妨。我原本还想着将来生下孩子，让你帮我照看呢。你也知道，我自己还跟没长大似的，就是个孩子呢，我哪里照顾得好她呢？你就算是心疼我，别这么离开我好不好？若是我日后都听你的话，我答应你再也不去京城，我愿意为了你永远留在荔城，你会不会醒过来呢？”
“娘，我真的以为你可以活很久很久的，起码会比我更久一点……可你要是现在就这么走了，我会害怕的。”
“……”
念儿说了很多，直至她感觉到崔夫人的手往下坠了一下，她再伸出手去，崔夫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娘啊！”
她哭喊一声扑倒在崔夫人的身上，房门外刹那间响起了侍女们的哀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