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这个月里,霍筠栀又去了外祖家两次,以给外祖母侍疾的名义。万婉从姜家拿足了好处,且霍筠栀每次回来,都会带上好肉好鱼,又是解决了一两天的伙食,巴不得这个继女天天去姜家。

头一次她趁着四下无人,问了外祖母之前被笞打的那教书先生的情况。

外祖母答道那教书先生拿着一大笔银子回老家去了,这笔钱足够他养好伤,再好好静心堵上个三年书,也算是不亏了,又含笑看着霍筠栀:“栀栀儿似乎很是喜欢教书先生、读书郎君这类的。”

“哪有,外祖母切莫如此开玩笑。”霍筠栀垂下头,羞得得脸颊发烫。

“外祖母不是和你开玩笑的,”老妇人颤抖着手从床底下拿出一叠纸卷,塞到霍筠栀怀里。

霍筠栀惊奇一看,发现这竟然是一份份画卷,画卷上面画着诸位儿郎的样貌,下面用小字写着姓名年纪家境事业云云。

“外祖母……这是何意?”

外祖母道:“你那继母是个不开窍的,我令老妈子旁敲侧击过是否有给你相看人家,她却一心一意地钻进镇北王府里面,笃定你能够嫁进去,送了那些礼也没个动静,只能我亲自出手了。”

“栀栀,你拿回家去慢慢看,有欢喜的,只管告诉外祖母。没道理那镇北王府没个定准的事儿,又火急火燎地给齐遂寻那些个通房,却要你坐以待毙,巴巴地等着人家会不会要你。只要是口头上的娃娃亲,没有正式定下来,无论那齐遂如何欢喜你,你都是名正言顺地待字闺中,相看人家天经地义。”

霍筠栀往日里的困惑堵闷在这一瞬间恍然大悟,对,原来这种感觉叫做坐以待毙,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别人来挑挑拣拣,决定自己的生死。

她讨厌这种感觉。

霍筠栀自幼丧母,父亲又不管事,继母自成一家,她寻常做事讲究稳妥,绝非冒进的性子,更不想去为了漫天的富贵而冒险。

又听到“通房”两个字,心里莫名难过,原来齐遂这么多天没有来,是因为有了通房。

是啊,他武功这样的厉害,以后承袭了镇北王的位置,只怕会有越来越多的姝丽女子出现,届时她又算什么呢。

第二次,则是询问霍筠栀月事的情况。

霍筠栀满打满算已经有了十四岁,再过几个月就十五了,但是还没有来过癸水。

不算特别晚,但也绝对不算早了。

外祖母请了大夫给霍筠栀看了看,说是身体康健,只是太过瘦弱,可以再多补一补。

外祖母听了,问道:“我往日里送到你家的吃食难道没有分到你?”她攥了攥外孙女儿一手可以环住的手腕,皱了皱眉:“你这细胳膊细腿的,瞧着如外面吃不饱饭的人一样,你那继母倒是吃得圆了不少。”

霍筠栀忙道:“外祖母,是我自己不想吃。”

“为何不想吃?”

霍筠栀吞吞吐吐:“栀儿觉得……瘦着好看。”

老妇人倒是没想到这个原因,发笑道:“你这个爱美的小东西!同你娘亲一模一样。”

霍筠栀打小就喜欢打扮自己,钻摩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发型簪子、衣裳首饰,外祖母也是投其所好,常常送一些好看的衣裳首饰过来,却不想这外孙女儿为了爱美还学会了少吃控制身材。

“想当年啊,你娘也是一年要买几百身衣裳来穿,站在铜镜面前不住地臭美,还要抓着每个哥哥妹妹们问好不好看。”老妇人说着说着,语气有些低落下来,“只可惜,到最后去时,身上只穿了件简朴素衣,头上只有一根木簪了。”

霍筠栀眼眶里一热,险些又要落泪。

她突然鼓起勇气,抬头问道:“外祖母,您后悔过吗?”

生母曾经告诉过她,她曾经以死相逼要嫁给父亲,脖子都在白绫上挂青了,外祖父和几个舅舅却只说:你只管死去好了,要嫁那种人低我姜家的门楣。

是外祖母偷偷把母亲放了出去。

没有父母的祝福,没有嫁妆,和心上人相依为命,身上仅有的昂贵衣裳和首饰全部当掉,辛苦操持,才换得夫君升到一个把总,却在女儿七岁时就因病去世。

老妇人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淡淡道:“她告诉你了呀。”

又随即说:“应当……是不后悔的吧。当年她的父亲已经给她定了一门亲事,也是富庶人家,门第比我们家还要高不少,但是定下的那个人后来娶的妻子没几个月就去世了,去世的时候身上伤痕累累,后面娶的几个,听说也不太好。”

伤痕累累?

霍筠栀觉得毛骨悚然,娘差点嫁给一个有暴行的男子。

“所以,虽然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结局,她离开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但起码她同你爹在的那几年,是发自内心地开心的。”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

那日过后,来霍家送吃食的下人来得更频了,且有老妈子亲自监督霍筠栀吃食喝汤,用营养品。

霍筠栀拒绝不能,一月下来,身子丰腴了不少,肌肤宛若剥壳的鸡蛋,嫩白软弹,胸口更是直接大了一圈,沉甸甸的,坠着疼。

从前那些薄如纸片的衣裳都穿不到了,外祖母便遣人来替霍筠栀又定做了几身,这几身不像从前,具是漂漂亮亮的华丽衣裳,而是偏向典雅大气,用的织锦绸缎具是上乘。

唯有一身红色小衣瞧着有些拙劣,老妈子告诉霍筠栀,这是外祖母亲手缝制的。下面还放着一顶虎头帽,样子活泼可爱,仍是崭新的,只是模样却是月龄大的孩童所穿。

“唉,她那手都抖成那样,眼睛也已经老花了,偏偏不听劝,硬是要给你缝制这件小衣。一遍又一遍地说栀栀小姐可怜,府里的儿孙出生时,各个都有她亲手做的虎头帽,偏生您没有,虽说当年早就做了虎头帽好好地放置在箱笼中,您却已经穿不着了,于是还是亲自做了这件小衣。”

老妈子感慨地看着霍筠栀雪肤花貌的模样:“栀栀小姐,您真的同雯雯小姐生得很像,夫人一生儿孙满堂,唯有您的母亲是她的缺憾。当年雯雯小姐私逃,老爷很是发火,责罚了夫人一顿,夫人怕老爷跟着找到你们,才不敢联系你们的,您别怪她。”

“不怪,我不怪她,请您传话给她,母亲病去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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