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四章

霍筠栀发现赵文轩私自拿回扣,是在九月份了。

那时满街飘着桂花的香气,秋雨一落,桂花便纷纷扬扬地飘了一地,帘幕风轻,小院闲昼。婆婆张芸带着霍筠栀和慧娟一起采了不少桂花,制成香甜软糯的桂花糕,酿可口甘甜的桂花酒。

此前赵文轩拿回家了不少的银钱,给茶馆里专门请了个做糕点的师傅,一位煮茶的师傅,还有此前霍筠栀请来的那位“亲戚”;家中也添了名厨娘,两名伺候的下人,还买了一辆崭新的马车。婆婆乐得牙不见眼,身上的担子不再那么重,又闲不住,便也时常琢磨些新食来。

慧娟早已不在茶馆做活,先前被客人揩了油,抽抽噎噎地在席上哭了一回,便调回来仍旧在家中,做些洗衣做饭的粗活。

霍筠栀喝了止奶的方子,胸口沉甸甸的感觉顿时减去不少,每日只照顾着瑾娘,陪着婆婆做些杂事。

赵文轩送了她一个极为漂亮的金八宝手镯,很有几分分量,金灿灿的镯身上镶嵌着八颗漂亮的宝石。

霍筠栀挽唇笑着,心中却有几分疑虑,赵文轩不过是个七品官员,一年的俸禄不会超过百两,可眼下又添仆人又添首饰的,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直到她在书房发现几张记载了军需回扣的条子,方知赵文轩原来是干了这档子生意。

往常府兵不打战时,也需要操练吃食,这是一大笔开销,除了朝廷拨下来的款项,府兵也会自己开田种菜,或者外出做工以减少开支。

采购军需向来是个极有油水的活,购买的东西多了,商家给出的价格自然会便宜些,但其中的弯弯绕绕也很多,有些商家为了拉拢军需官,会给出丰富的回扣。

譬如买上一石的大米,原本只需要一千八百文,砍砍价能用一千五百文带走,但商家收了军需官两千文,私底下另外给他五百文的回扣钱,让他以后都来这里买东西。

这几乎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但霍筠栀没有想到赵文轩会做出这种事,而且单子上显示他至少多拿了上百两的银钱……

她拿着单子,想找赵文轩谈谈,赵文轩脸上的笑意在看见单子时瞬间化为乌有,他劈手夺过单子,呵斥道:“谁让你进我书房的?”

霍筠栀一怔,眼睛盯着赵文轩看:“我现在连你的书房都不能进了是吗?”

赵文轩被反问得有些心虚,蓦然意识到自己的反映太过强烈了,霍娘一定很伤心,不由得变出笑脸开始哄:“不是……抱歉,方才是我不对。”

过去几年赵文轩办公时,霍筠栀常常陪伴在身边,为他研磨镇纸,她心思细腻,做事严谨,手指修长如玉,做这些事时恍若天鹅游湖般优雅自在,也算是红袖添香了。

赵文轩常常为自己能有一位识字的妻子而感到庆幸,也时常环着妻子的身体,带着她一同作画,霍筠栀是个好学的性子,他不在的那几年也常常来书房读书作画,书房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

也就是最近几个月生下瑾娘后,未曾踏步过,赵文轩做这种事情自知理亏,陡然看见她拿着单子,才会口不择舌。

他头一次不希望妻子认得字。

但霍筠栀还是问了:“这是什么?”

“没什么,你别问了。”赵文轩手里紧紧攥着单子,偏过头不去触及她的目光。

“赵郎,我虽不懂军中的大事,但是做这种事情应当是不对的吧……”

霍筠栀微微蹙眉,走过去拉着赵文轩坐下,又挽着他的手,目光真挚:“赵郎,我们夫妻一体,我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只是有些担忧你罢了,你能否告诉我,怎么突然碰起了军需么?这不在你管理的范围内吧。”

赵文轩犹豫了下,便告诉霍筠栀他是跟着陶管事做的,陶管事身子不好,又觉得他细心谨慎,便时常把这个活交给他做。

至于吃回扣,这个是很平常的事情,所有人都在做,他不跟着做,反而显得突兀。况且,商家也会绞尽脑汁地送上来的,他一开始本不想去一家布庄买布,觉得另外一家好一点,但在回去的马车上,那家布庄塞了八十两白银,一起的另外一个军需官立刻分了银子,决定以后的布匹都从那家布庄上买。

“霍娘,你说旁的军需官都收了银子,偏生我不收,是不是会显得像作对一样?而且都是布匹,其实质量也大差不差,布庄又会给丰富的折扣,一举两得的事情,对么?”赵文轩缓慢地摩挲着霍筠栀的手背,语气低低的,带着一点迷茫。

霍筠栀直觉有些不对,但是赵文轩本就不太容于这些武官,若是样样不跟从,难保会更加被排挤。

她私底下给小姨母书信一封,询问此间关窍,未提到赵文轩的名字,半月后,小姨母回信道:吃回扣是常有的事,所谓的贪官污吏也正是如此,但是会有督查使时不时地来寻访,若是被抓住,轻的削去官职,重的丢入大牢,恐有性命之危。

霍筠栀和赵文轩吵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架。

她希望赵文轩不要再管军需的事情了,这本也不是他的职务,但赵文轩尝尽了甜头,又怎肯轻易放弃。

两人闹到分房而睡,赵文轩自顾自地睡在书房,每日点卯回来视霍筠栀如空气,连带着瑾娘也不管不顾。

霍筠栀抿着唇,也不去管他,每天只照顾着瑾娘。

夫妻吵架赵家人都看在眼里,起初公婆得知儿子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也是纷纷劝慰,觉得要脚踏实地,务实向上,但过了几日,话锋一转,公公和婆婆吃饭时一唱一和地说着某家媳妇管家婆,管得太多,误了夫君的上升路,悔不当初。

霍筠栀心知肚明这是在点自己,自己虽觉得这样不妥,但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必和全家作对?不若修复好和赵文轩的关系,再慢慢劝说。

夜里把瑾娘交给乳娘后,便亲手做了一碗瑶柱双蘑羹走到书房前,透过直棂窗,看见赵文轩坐在桌案后,怀里拥着一清丽女子,手里的碗瞬间掉落在地。

慧娟惊慌地从赵文轩胸前爬起来,柔柔道:“文轩表兄,实在对不住,我没看清脚下的路,不小心绊了一下。”

赵文轩盯着窗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下。

慧娟见了,咬唇问:“表嫂可能误会了,表兄不追出去么?”

“不去。”赵文轩面无表情地说道,甚至有些暗喜这个场面,罗姜说得对,女子就是不能太惯着,否则就要爬到你头上来。

以往他就是对霍筠栀太在乎了,霍筠栀才会对他爱答不理,凭的就是知道他一定回去哄她。

慧娟娇滴滴地说:“这事表嫂确实做错了,表兄凭借自己的能力升到把总之位,定有自己的谋划,表嫂实在不该插手。”

赵文轩深以为然:“妇人短视。”

豆青色的釉雕狮烛台将屋子里照得亮堂堂的,慧娟眼底的爱慕呼之欲出。赵文轩不是傻子,自然能够感受得到,慧娟时不时地刻意接近和触碰。

只是从前他和霍筠栀感情甚笃,又不太看得上慧娟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野女子,但现在看来,慧娟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她虽说容貌不比霍筠栀,但胜在年轻纤细,无甚见识,也因此更对赵文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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