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归家

马车上下来一个留着美髯的中年男子,气势庄重威严,正是当朝太傅令光远,只是不知为何,眉眼同令澈毫无相似之处。

太傅之职虽无实权,但位列三公,地位崇高,同她那掌御史台的父亲同为天子近臣,只是彼此之间并无深厚交情。

此刻,他正紧锁着眉头,朝医馆内走去。

行至几人跟前,他目光扫过众人后,先朝林老微微颔首:“林太医,我儿伤势如何?”

林老捋了捋白须,回道:“失血过多,伤口也有些感染。幸好先前有人为他包扎过,现在我已重新为他处理了伤口。只要控制住发热,便能逐渐康复。”

闻言,他朝林老行了个拱手礼,诚挚道:“多谢林太医。”

谢完了林老,他转而看向正坐在一旁,不住打量他的昳丽少女,柔声开口:“想必这位便是杜御史的爱女吧?幸而我儿有你搭救,改日我定让我儿亲自备上厚礼,再令他亲自登门致谢。”

令澈的厚礼?还有什么厚礼能比得上令澈,还不如直接把人送她得了……杜若槿不正经地想着。

然而脸上却是浮起一抹客气疏离的微笑,摇头推托:“您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况且真正救他性命的该是林老才是。”

又寒暄几句之后,林老才领着令太傅进入里间,而杜若槿则拉着饮翠离开了医馆,乘坐马车回府。

马车驶至西南曲街,杜府半掩着的东角门前,朱红色的大门则紧闭着。

杜府,出自江东杜氏。

她的父亲杜易舟经科考登第,始拜秘书省正字,几经宦海沉浮,终拜御使大夫,监察百官,掌邦国刑宪典章之政令。

从三品的官职,但掌着副宰之实职,说是当朝当之无愧的权臣也不为过。

不久之后,他便将居住在江东的老母陈氏,连并她叔父一家接到了京中享福。

本该是再顺遂不过的人生了。

只是,可惜,父亲后来又遇上了她的母亲,还生了她这么个整日不着家的孽障。

可若不是他,她也不会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思及此,杜若槿忽地捂了捂自己的心口,那处跳得她有些疼了。

门房见她回来,脸上带着疑惑,按往日惯例,大姑娘不会才离府几日便回府的。

杜若槿表情淡淡地朝府内走去。

行至院内门廊下,一个穿藕荷色对襟襦裙的小丫鬟迎面走来,朝她揖了一礼。

这是在她房中做事的小丫头,名唤静竹。

“小姐,老爷唤您去一下中堂。”

一般只有见客和家中商议要事时,才会聚在中堂,此次她刚回家便唤她去中堂,也不知是为何事。

杜若槿瞥了眼廊庑外开得正盛的木槿花,语气随意:“何事?”

静竹摇了摇头,道:“阿川没说。”

阿川正是她父亲的贴身侍卫。

杜若槿颔首:“我知晓了。”

来到中堂。

她的祖母陈氏正端坐在高堂之上。

杜易舟年过四旬,依旧丰神俊朗,一把美髯理得整齐得体,此刻正坐于左侧的交椅上,手上端着一盏冒着热气的茶。

见她走过来忙放下茶盏,叩出一道脆响,他笑容和煦:“若槿这次可算回来得巧了,我听闻你救了令家的小子,可是真的?”

杜若槿收回注视他的目光,寻了张椅子径直坐下,表情淡漠:“是真的,是以才顺道回家小住。父亲可有别的事要同女儿说?”

杜易舟早习惯了她这般目无尊长的态度,也不生气,只静静地注视着她:“嗯,为父确有事要同你商议。宫里传来消息说皇后正在为两位公主招伴读,我有意让你去……”

听到后面那几个字,杜若槿心中便是一声冷笑。

我偏不去。

“女儿不愿去。”她打断道。

“放肆!”

高堂上的陈氏重重地拍了一下手边那张八仙桌,生气地瞪着:“我杜家怎生出了你这么个目无尊长、不守规矩的孽障来!”

对这老人家的痛骂,她心中是毫无触动。

因为常年不着家,加之祖母偏爱叔父那一家子人,是以对祖母并无多深厚的感情,她此刻只想着等他们说完了赶紧回房去躲清静。

杜易舟瞧她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模样,心中亦是微微一叹,纵着她这么多年了,从来不敢说半句重话,她却从无半分心软,那决绝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她那同样心肠冷硬的母亲。

“你若不愿,那便不去吧。”

他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只憋出了这么一句满是纵容和无奈的话来。

“易舟!我之前怎么同你说的?你这个做父亲的就该好好竖立起自己的威严才是,怎能总如此纵着她胡来呢?这么好的机会,别人家的女儿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陈氏蹙着眉,半是忧愁半是生气地看着杜易舟。

杜若槿可不管他们之间说了什么,站起身来:“若是无其他事的话,那女儿便先回房了。”

杜易舟摆摆手:“回去吧!”

眼不见,心不烦。

回到房中,坐至书桌前,杜若槿才真正静下心来琢磨刚才那件事。

她并非不懂这当公主伴读的利害关系,凡是世家贵女,人人皆想当这公主伴读,无非就是因为这是一个接近天潢贵胄的好机会。安祈国当今天子有三子二女,有二子适龄未有婚配,若能当上公主伴读,这接触皇子的机会,自是比旁人要来得多些……

即便不是为了这个,有了公主伴读这层身份,无论是于脸面名声,抑或是所谓的品性学识,还是那每月几两银子的酬赏,皆百利而无一害。

不过,她杜若槿一点也不在意这些,更不愿意在那樊笼一般的皇宫里讨生活。

翌日,天光澄净,凉风习习。

杜若槿依旧着了件嫩黄诃子裙,再裹上枣红轻纱广袖长衫,两臂之间搭着条翠绿披子,此刻正懒散地靠在院中的躺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话本子,时不时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来。

“若槿姐姐啊,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来找我玩儿呢?”

小院门口传来一个恼人的声音,杜若槿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依旧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

饮翠清楚地看见,她家姑娘那刚扬起的嘴角瞬间撇下,眼底更是透出一丝厌烦来。

她朝已走近前来的人看去,果然是二房那个总是对着她家姑娘献殷勤的杜若琳,每次她家姑娘归家她,总巴巴地凑上来,惹得她家姑娘烦不胜烦。

这位杜府的二姑娘明明与她家姑娘不是亲姐妹,却故意在名字中用了同样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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