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圣药仙尊的徒弟

谢君山嘴上虽然说的“劳驾”跟“借过”,但行动间分明没有半分客气的意思。

提步利落,大步流星就往医馆里迈,片刻也不耽误。

白色衣袍,冷意翩飞。

小照姑娘虽然是身姿灵活不输常人,但心思毕竟单纯如白纸——

却也不了解人间还有“医闹”这回事儿。

……看着乌泱泱一堆人,第一反应只是懵。

等看到谢君山眼里盛出极难有的愠色,一向与人为善的她祭出灵力把这堆人齐齐震开。便大概也明白了前面不太乐观。

小黄还在里面!!!

——小照姑娘紧跟着谢君山踏进医馆。

——白鹤仙尊也一言不发地跟了进去。

医馆内——

入眼,不止谢君山想的那样。

坐堂医倦容深重,血色近无,因为身体发软,正瘫倒在地。他后脖的确被砍伤了一刀,鲜血淋漓不止。不止那个老妇所说,刀锋同样劈在了左臂小臂,肉层层翻卷出来,露出森然白骨。看到有人进来了,木木的眩晕再次来袭。

……艰难地坐起身撑起胳膊,他本能抱住头颅,生怕再遭重袭。神志不清、意识模糊间呈现一种极防备的姿态。

几个陌生的男子赤手空拳,正同另一个持着明晃晃砍刀的男子扭打在一起。那个手持凶器的男子看起来极为平庸矮小,但多少吃了有利器的优势,也不知道怎么就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喉头发出阵阵不明的厉声嚣叫,整个人挣扎着想朝坐堂医的位置近身。

几个人都制不住。

绿雪背着仍在昏睡状态的小黄,挡在坐堂医面前,把挥刀乱砍的那只手往外踢,形成了最后一道保护。眼尾都憋红了——

只恨事发突然,自己空有一身力气,但答应了小照姑娘要保护小黄,害怕小黄会遭此连累。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分不开身。

……只能窝囊无用地当这肉盾防线。

抬头间,绿雪突然看到了谢君山的身影——

又惊又急,眼里有灼热的苦涩。

“师尊,快救大夫!!!”

当机立断……谢君山掌心催动,泛着冷光的灵力迅速急涌向那个聋子手里的砍刀。砍刀淬了水,顷刻化间成了地上一摊滑腻的膏汁。

再无适才的锋利。

捏了个诀,化了个小人,把失血过多瘫软在地的坐堂医轻手轻脚扶到了软垫上。就着医馆里现有的物什,麻麻利利地拿出剪刀、纱布、消毒用的碘酒给他简单消毒和包扎。

掌心催动,一阵灵力把几个手无寸铁的陌生男子轻巧拨开。谢君山脚尖一旋,径直冲过去,膝盖压着那个聋子,没有用灵力,只用拳脚结结实实痛打一顿。等揍够了,他没力气发出破碎尖利的声音了。

才施施然起身。

众人看着她,齐齐僵住。

气血上涌间,谢君山舔了舔发干的唇舌,默了默。

“放心,我有分寸。不会把他打死。”

毕竟打死他……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还要留着他作证。

也不知道为什么,近来情绪似乎不教往常那般平和。想来是茶喝少了,修身养性少了,看到医闹行凶,心里一股子窝火。

不及时出手,不给这种人一点教训,想来也无法安睡入眠。

就真的,十分令人不爽!!!

神仙这样一拳一脚打一个凡人,很失体面。

从前谢君山理解不了中下天庭武神不分青红皂白把问题诉诸于暴力。

但性质毕竟不同。

现在,谢君山觉得自己是极讲武德,才出手这么做。

……

白鹤仙尊虽然面露一些诧异,也并未开口劝她冷静。

小照姑娘第一时间从绿雪背上接过小黄,确认对方无碍后搂紧了他。朝绿雪道:“多谢你。”

……然后轻轻拍了拍小黄的背。

“小黄,起来了。我们回来了。”

小黄悠然转醒,神色并不十分清明。但也明显有了意识——

见到来人是小照姑娘,眼里明显亮了几分。

小照姑娘当下了然:这个坐堂医的药,看来真的比她想象中还要有用。

绿雪忍不住想爆粗口。想了想师尊说要好好沟通,还是忍住了。

“你怎么不早说我可以叫醒他?”

心里疯狂吐槽: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他不都没醒吗?这会儿怎么一拍一唤就醒了?这个小黄难不成是拿的什么睡美人剧本吗?

早知道他不会一直昏睡,我就不用背着他,早腾开手脚,去跟那个持刀行凶的聋子搏斗去了啊。

小照姑娘眨巴着眼睛,无辜道:“你也没问过我这样可不可以啊?”

绿雪:“……”

伤口被谢君山灵力化成的小人缝合处理后的坐堂医,金星闪烁终于褪却了一些。谢君山再次凝指捏了个白茶花儿,翩跹于他的伤口处。

凉丝丝的,也带走了一些耳内轰鸣。

坐堂医恢复了一些意识,终于认出来了——

眼前这位清丽斯文的姑娘,之前曾经跟一位极为清冷耀眼的玄衣少年公子,到医馆来过一趟。

谢君山沉声问绿雪道:“怎么回事?”

绿雪仍因自己的窝囊面有痛色:“我在医馆内照顾小黄。有几个病人来看病,这个人突然插队……我们开始也没留意。结果他突然掏出一把大刀,朝坐堂医的脖子后面劈……我先去挡了一刀,又想起来小黄服了药还躺在病床上,就折去背小黄。”

“师尊,对不起,是我没用。”

谢君山盯着绿雪的手,这才发现他的左臂可能在挡刀时被横着劈开了一处,鲜血淋漓不尽。只开始他背着小黄,手藏身身后……大家的注意力又集中在持刀行凶的聋子,跟负伤瘫倒的坐堂医身上。

——没有注意到他的袖子截了一截,左臂一道长长的口子同样扭曲狰狞。

谢君山心下一痛,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是为师没用。”

掌心催动,再次化了个小人,同样麻麻利利地去给绿雪处理伤口。

……

先前赤手空拳,帮忙制服行凶那个聋子的几个人。见谢君山虽然看起来文文弱弱一女子,却颇有几分异能,便把她当做修道的侠士,有了倚仗。

……告诉谢君山一行更多的情况。

——原来,他们中有的是行凶之时最早路过医馆的过路人,有的是自己或者家人朋友被这儿的坐堂医治好了病的,相信坐堂医的能力跟为人,聋子行凶的时候,他们正好在医馆内或者附近。

——原来,这个聋子,据说耳朵患有先天性无法根治的病症。寻医多年,一无所获。但坐堂医却尽了最大努力,保住了他部分听力。却不曾想,这人活了多年觉得无甚意义,决定轻生,又怕黄泉路上孤苦,还想找个垫背陪葬的……思来想去,选中了最后跟他接触的坐堂医。

……

谢君山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又摇摇头,神色颇为复杂。

人性驳杂丰富。不过,还好,善恶之隙间,还有像这几个赤手空拳无甚仰仗出手帮忙的普通人,做出了趋光的选择。

并不是人人都只当看热闹,这个世道……还并不是到了让人失望透顶的程度。

……

外面被震开一圈儿的看客,听里面没什么打斗的动静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好奇心使然,又开始攒动着往里钻。

他们看到聋子被打趴在地,明显被揍了一顿。又听到了这几个人说起这些,觉得不大自在。

于是胆子大点的人尝试开口当起了理中客,义愤填膺道:“人家聋子被治聋了,已经是弱势群体了。你们为啥要欺负他到这份上?”

欺负???

难道聋子是弱势群体,五感都在的坐堂医合着就不是弱势群体了???

你们就选择性忽视了他之前手里明晃晃的刀?刀要是没剁偏,这会儿你们还能在这儿叉腰比划?

谢君山心里一嗤,挤出一个柔柔弱弱十分有欺骗性的笑容:“大家看我是不是弱女子?弱女子是不是也是弱势群体?”

先声夺人的理中客被谢君山的话一噎,别过头去不搭理她。

谢君山冷眼一瞥地上丑陋的一摊,继续道:“你们听我这个弱势群体之人给你们捋捋。这个聋子根本没有全聋,也不是被这儿的坐堂医治聋了的……他们的话你们也听见了,相反,他的听力是不治之症,是这个大夫尽力保住了一些。”

一个看客啐道:“呸!你当我们傻啊。要不是庸医治聋的,他干嘛提着砍刀寻仇?有病吗?”

有病,他当然有病!

理解之前就判断。你是不是新闻看太少了,不知道还有反社会人格的存在啊?

另一个看客咋舌:“这个坐堂医看起来这么年轻,年纪想必也不大。你们说他保住了聋子部分听力。豁鬼呢?”

谢君山给结结实实地气笑了。

“那你们觉得什么医生才能妙手回春?”

“当然是白胡子白眉毛。”

“总之越老越好,越老越有经验哦。”

……

事情是大多时候是这个理,但也不是这么刻板绝对吧……这个坐堂医,事实上,不就是一位年少有为的医者嘛。

而且,这个世道,人人怎么总会难以遏制,习惯于替施暴者找原因理由,放过对施暴者的谴责,而去指责受害者呢。

谢君山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巡了一会儿地上那摊因为有舆论替他说话撑腰,而挣扎着起身,此刻目露精光的聋子。

——决定换一个思路。

“抱歉,刚才是我出手重了。没搞清楚事实。这个庸医是该被砍,但是你来砍,把你的命也赔进去,多不划算。不如,我们一起把庸医送到官府,用法律来制裁他。你觉得可好?”

眼下,似乎没有再砍翻对方的机会。

识时务者为俊杰。

送到官府去,或许,告他庸医乱治,也是一个方法。到时候,再乱咬这些伤他夺刀管闲事的人,想办法让他们一起入狱。

聋子面上几辜城府,略带遗憾地点了点头,道:“行。就去官府。”

果然,上钩了。

谢君山拍了拍手,松了一口气,嗤之以鼻:“我看你坏的,怕不是耳朵,而是脑子吧?”

聋子皮笑肉不笑地绷着,不明所以。

一众看客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终于有人问出来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君山微微一哂:“他不是给你们说自己好端端地被庸医治聋了吗。你们信他,不信医生,也不信我们说的。”

“那为什么,刚才我跟他离了这么远一段距离。语调没有拔高,正常说话。他还是能听见,还能给个反应?”

对啊!!!

聋子怎么可能听得到别人说话,还能回答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看客皆是一脸被骗悔不当初的神情,又毫无不亏心,挤挤攘攘地跑去关心受伤的坐堂医了。

最后,聋子被押解去了官府。

谢君山让大家不要去打扰坐堂医养病休息。

看热闹的人似有所悟,乌泱泱的一堆慢慢作鸟兽散。

绿雪张口就想口吐芬芳,想了想,又压下来,只是道:“这些人怎么这样,一会儿一个样。没有骨头,也没有脑子。”

谢君山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很是复杂。不是骨头跟脑子就可以解释的。可能……就差不多类似于徐培宴也提过的,偏狭的情绪与朴素的正义之间的博弈吧。

但无论如何,刻板印象真是——

遏制人在评判之前,先去理解事实的……头号天敌。

谢君山叹了口气,刚才把这些人邀出去费了一番工夫。转身就想往医馆内跨步,看看坐堂医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道不太熟悉的白光倏地而至,挡住去路。

谢君山便晓得对方是一位神仙,只不过怎么看怎么眼生。

不知来意,但友善是谢君山一贯风格,她抬起手,“你好啊。”

你好好挡了我的路了。

对方似乎颇不满意谢君山如此轻浮的招呼方式,眉毛一挑,睥睨眼前的谢君山:“你不认识我?”

谢君山茫然:“你谁啊?”

怎么感觉比从前的魁星仙尊,摆的谱都要大。

陌生神仙想了想,以为是自己顶了一脸皮壳子的原因。手指一点,化了另外一副神采飞扬的真容。

“现在呢,你还是不认识我?”

谢君山认认真真看了对方半天,连他脸上的小斑点都一一看了。摇了摇头:“不认识。”

还是不认识?

陌生神仙冷笑了一番,只当谢君山矫揉造作,惺惺作态。

仙界怎么会有神仙不认识他的?简直无稽之谈。

“至茶仙尊,不必出言诓骗于我。我又不是你的直接上司。我听这里的人说了你的事。你在医馆这儿折腾这么久,也是无济于事的……不用表现给我看。”

“我此番,是下来考察圣药仙尊的徒弟。你白白抢他风头,心机之重,城府之深。难怪仙界容不下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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