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第十二章

他错了,真的。

他不该为了完成任务就死缠着师父让他一道同凌池和凌小年去千云寨,更不应该夸下海口赌什么五天内把离经易道的心法招式都学会。

他单知道他师父武功高脾气好负责任哪哪都靠谱,居然忘了青岩妙蛙花们都有颗鬼畜心。五天呐!他整整学了五天离经易道没睡觉啊!

被虐五天,生不如死,奶妈真不是人当的。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狗逼系统毁我一生!

还说陪凌池上路呢,他上马车都是飘着被人扛上去的,脸都丢尽了……

师父真不是人。

都是五天没睡,他红蓝条都快归零了师父居然丁点儿事都没有。太恐怖了,这种永动机属性的师父,他下次再也不敢仗着师父脾气好随便搞事了。

还不如让任务失败算了,呜呜呜……

在疾行的马车上昏天黑地睡了三天才完全清醒的曲墨抱膝坐着将脸埋了进去,颇觉丢脸的发出了闷闷的咿呜声。然而未几,便听到同在车厢内的凌小年的问话。

“你在哭吗。”

这话语问的随意,也没什么关切的意思,只是他嘴里大约正在吃些什么,还能听见牙齿咬合摩擦硬物的咀嚼声。

“没有。”舒了口气理好情绪,曲墨抬头去看凌小年,却忽得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腥甜气味,既非鱼虾的腥气又非糖果的甜味,很是奇怪。

“小年你在吃什么?闻着怪怪的。”

“肉。”迎着曲墨询问的眼神,凌小年三两下吞了嘴里的东西又随手将怀中半掩的小坛子封好,竟是不再吃了。

“怎么不吃了?”见他如此动作,曲墨微地一愣,忙道:“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不用收起来的。”

他原也不是多矫气的人,既然想同凌小年打好关系,那就没有不让人家在自己跟前吃东西的道理。何况那腥甜气味也不算难闻,至多就是有点怪。

然而凌小年却只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和手,并不再把坛子掀开:“六叔说不能在别人面前吃。”

这话说得奇怪,便是曲墨这般平日里甚少刨根问底的人都觉得有些莫名:“为什么?”

什么叫不能在别人面前吃?不是说是肉么?

“六叔说的。”收起帕子自顾自的弹腕上银镯的铃铛玩,凌小年无所谓的重复了一遍。

阿爹让他听爷爷和六叔的,他就听,六叔说不能在别人面前吃,他就不吃。有什么为什么的。

这人真奇怪,阿池就从来不问什么为什么。

“其实…我也不能算别人吧。”这两句话让曲墨隐约摸到了一点凌小年的脾性,他想了想,决定试试游戏基友们曾用过的厚脸皮拉关系大法。

虽说绕圈子哄小孩好像有点不要脸,可谁让他好感度任务完不成呢……

“你看啊,你六叔是我师娘。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既然算我爹,那你六叔也差不多能算我半个爹对吧?那你就是我弟弟啊,哥哥弟弟怎么能算别人。凌池不也不是别人么,对吧?”

活了两辈子,曲墨还是头回这么热脸贴冷屁股拉着人家称兄道弟。他本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这话说完,脸都有些红了,却仍是笑着说道:“吃吧。”

约莫是曲墨这话的确摸对了方向,凌小年想了想,也没觉出不对的地方,他的确经常在凌池面前吃,便又把坛子抱进怀里开了坛口。

开了坛子,那股腥甜的味道便又更重了些,曲墨顺着凌小年伸手去拿的动作看,那苍白指尖捏出的东西却让他险些捂着口鼻吐出来。

“……小年,这蛇肉是生的,你…不弄熟它么。”

硬生生压下喉头泛起的酸水,曲墨看着那剥了皮去了内脏大约也过了清水却仍带着血和骨头的粉白生蛇肉段,使了十二万分的自制力才没让自己动手制止凌小年将生蛇肉塞进嘴里的动作。

“不要。”熟肉一点都不好吃,他才不要。

生肉和蛇骨在牙齿间咀嚼的声音让曲墨几乎有种是自己的血肉在被生啃的不适。他本以为凌小年只是脾气怪,事情进展到这种诡异的局面是他完全没料到的,但要就此远离放弃任务他也不愿意。

于是他便只能闭上眼,开始自我催眠。

不要紧不要紧,鞑靼牛肉是生的,生鱼片也是生的,蛇肉也是肉,生的熟的一样吃。广东人爱吃福建人,错了错了,广东人爱吃蛇羹,蛇羹蛇生都是蛇,当他是广东人!

对,广东人吃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保、持、微、笑。

这种自欺欺人不能说完全无效,至少当凌池停下马车掀开帘子看进车厢时,曲墨还能同他微笑相对。虽然那个微笑很僵硬,但至少他还笑得出来。

“寻悠,你没事吧。”扫了眼凌小年怀里的坛子,凌池微皱了皱眉,到底没多说什么。

六师叔曾同他说过,小年与一般孩子不大相同,他幼时险些丧命所以身体里养着保命的蛊虫。那些蛊虫让他喜血腥喜生肉,且不止个子心智也很难长大,便是如今已二十二岁了,也一直宛若孩童。

刚刚马车里寻悠的话他也听见了,平日里小年不大同寻悠说话,他原以为小年不会听的。

谁曾想……

罢了,晚些再同寻悠解释吧。

“没事。”长舒了口气,曲墨已然调整好了心态,探出车厢看了看外头,“我们到哪了?”

“江陵。还有几天的路程,我们去补充些干粮再上路。”挪了挪位子让曲墨坐到身侧,凌池复又执起赶车的马鞭便要继续往前头的街道去。

然而,他身旁的曲墨却忽的朝左斜前方看去。

“凌池,那儿好像有人打起来了。”手指的方向是处搭着木架的围墙门前,那儿有对蓝白衣裳的年轻郎君和白红劲装的英气姑娘,一人执剑一人拿枪,正对着个形貌猥琐身背大布包袱的男人。

“先看看情况。”顺着方向看了眼,凌池抬手压下曲墨手指,不动声色。

而后便见那对年轻男女三两下将对面男人打趴了下,那姑娘执枪而对,不知与那猥琐男人复又说了什么,竟扬臂一拳将人揍晕扔进了桶里。

甚是凶神恶…甚是英姿勃发气势逼人。

如此情形,曲墨穿越至今亦是头回见到,不由觉得好笑。只是待他闷声笑了两下,却忽见那姑娘朝他们这头看了过来,倒让他像被人当场抓了包,一声笑音卡在喉头不上不下,痒成了咳嗽。

曲墨咳得尴尬,凌池倒坦然淡定的很,只颔首同那姑娘遥遥点了点头,便扬了缰绳驾车而去。

这事不过一段小小插曲,未几便已被曲墨抛到了脑后,远没有凌小年吃生蛇肉让他来的在意。他们原就是来买东西的,在江陵城中补完用品便又继续上了路。

这一路上都是凌池在驾马车。

他们行程赶得紧,除却夜里休息与补充食粮,基本不会有刻意停下的时候。

凌池寻了个时间单独同曲墨说了凌小年啃生肉的原因,曲墨原就是心软的人,听后心中便有些不好受,倒也不觉得这喜好有多难以忍受了。

再经过几日的同厢而处,竟也就慢慢习惯了凌小年生啃蛇肉生嚼蛇骨的爱好。除却面对生啃活蛇时还需要看看天看看地看看窗外好风景,对着凌小年涨到10点的好感度曲墨表示他已无所畏惧!

吃蛇而已,异食癖而已,多大点儿事。

越往南疆路越不好走,马车便更难了,以至于他们在出行后第十二日才到的南疆千云寨。

一路上风平浪静的,除却那日看见的那对与人对上的年轻男女,他们后来甚至连点鸡飞狗跳的事都没见着。若不是系统里池家的任务还没完成,曲墨甚至都觉得是不是自己来之前想得太多了。

池家的几座坟包是连在一处埋在离寨子不远的林子里的,坟上没什么杂草,墓碑也被换成了石刻的,大约是先前被送到神医门的那个江湖人常来祭拜修整。

凌池的妹妹叫池姝,曲墨看了碑文上的生辰才知晓,她死的时候不过六岁。想到一个无辜的小姑娘就那样死于非命,曲墨觉得有些透不过气,便只给池家人上了香就去了一旁的溪边。

他想,这种时候凌池大约会想一个人待会儿。

凌小年也在溪边,正拿着石子胡乱扔鱼。他脸上没丁点儿难过的神情,还同往常一样,安静的时候像个不通人事的人偶娃娃。

和在万花与神医门时不同,这几日曲墨与他是实实在在同处一处几乎时时相见的,虽知晓是蛊虫的原因,但却也越发觉得凌小年不像个活着的“人”。

除了蛇,凌小年几乎只吃肉,不是全生却也都是带了血丝的那种。当然,偶尔他也是会吃些小鱼干和松子糖的,但那显然只是打发时间的零嘴。

至于他眼上那块即便吃饭睡觉洗漱都不见他解下来过的黑纱,凌池说是因为他眼睛怕光,所以时刻蒙着。曲墨总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但一想到凌小年那少的可怜的好感度和系统里只剩两天的好感度任务,便还是闭嘴作罢了。

要问也得等任务完成了再问。

虽然只剩这么点时间的情况下,这任务大约是完不成了,但曲墨到底还是想努力一把。只是想归想,真处起来他又实在有些不知如何言谈。

一个不爱说话聊天也没什么好奇心的孩子,一个涨到十点就再也不动弹的好感度,都在明明白白昭示着任务的困难重重。

人生艰难。

曲墨在心底叹了口气,便也蹲在凌小年身边扔起了石子:“小年,你想你爹吗?”

他这几日常同凌小年闲聊,虽然对任务没什么作用每次也聊不长几句,但左右现在没事,闲着也是闲着,聊几句也没什么。

凌池在祭拜亲生爹娘,他也有些想念现代的家人和早逝的父母了。

“阿爹?”似是很久没人同他聊起父亲了,凌小年闻言微地一愣,方才点点头,“想的。”

“我听凌池说,他走了十多年了,那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么?”父母过世的时候他还很小,若不是有照片录像留着,或许这么多年过去他都已经记不清他们的相貌声音了。凌家小叔走了那么多年,小年还能记得他的样子么。

曲墨这般想着。

却立时便听见凌小年再肯定不过的回答。

“阿爹像爷爷。”凌小年说,“很像。”

“欸~?”想到凌掌门的样貌,曲墨抬手支着下巴扭头去看凌小年,笑道:“那他一定生得很好看。”

而后,他便见凌小年笑了,黑纱下的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那是他头回见凌小年笑得这般开心灿烂,笑得像个真真正正的孩子。

“嗯!”重重点着头,凌小年似是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阿爹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小年最喜欢阿爹了!”

这样的凌小年看得曲墨无由来地一阵难过。

于是他说:“小年,他会回来的。”

这只能算是一句期盼,但他真心的希望小年能达成所愿。

“嗯!”

随着凌小年的再次点头,曲墨识海中跳出了任务完成的金标,只是…完成奖励他看不懂。

门派任务三:将花圣凌小年好感度提升至友好【已完成】【现:31友好】

完成时限:二十日

完成奖励:生死一牵

失败惩罚:未知

这倒算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谁能想到,蓝磬友好靠夸邱云栖,凌小年友好居然是得夸他爹。虽然奖励完全看不懂,但能提前完成任务对曲墨来说就是件好事。

现在,他便只剩下调查灭门真相一个任务了。

这般想着,曲墨又仔细将事情从头至尾梳理了一遍,却发现仍是毫无线索。倒是凌池已然祭拜好了家人,来到溪边时他神色如常,只是眼眶有些红。

“走吧,快傍晚了,我们去寨子里找个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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