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此身已许仙道

花燃山色里,柳卧水声中。

荷花洁白,衬出远山一片青翠。

杨柳青青,映得水光如同白练。

许仙在雨中徐徐前行,眼前却总浮现出素贞和小青的身影。

盛开的桃花,浸润了雨意,淡淡的粉色花瓣,由外而内,由浅入深,逐渐晕染成无限温柔的一痕红,就如同俏脸上的晕红流霞,娇艳无比。

他忍不住心神荡漾,随即便深刻意识到自己意志的薄弱。

纵使是回想起那素白碧青的幽冷鳞光,他也无法压制住内心的躁动。

于是只能默念定心: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忘我守一,六根大定;内外无物,心神净明。

渐渐静下心来,许仙开始思索蛇妖的意图。

“许宣。”他喃喃自语。

原来的名字,对许仙来说,已经很久远了,几乎快要淡忘。

而今骤然提及,过往尘封的记忆被唤起,却依然鲜活如新。

曾经的他,名为许宣。

自出生开始,体质便异常虚弱,病魔缠身且经久不愈,四处求医调理气血,效果却不甚理想。

路过的算命先生也说,他精气有亏、根基不固,注定是个早夭的命。

果不其然,幼时双亲离世后,他便忧思成疾,病情危重,一度卧床不起,几乎也要随父母而去。

那时,姐姐为了照顾他,在家与药店之间来回奔波,尽管向来不信神佛,也是无数次去道观和佛寺中为他焚香祈祷,渴求得到上苍垂怜。

或许真是苍天有感,后来他们就有幸遇到了一位仙人,给了他生的希望——

那天也是清明,姐姐不想让他一直卧床,就带他出来散心。

他坐在轮椅上,心中感激姐姐的好意,可是面对行人们同情可怜的目光,又觉得无所适从,自卑、忧伤、羞耻······百感交集。

不料这时,一声扯开嗓门的大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卖汤圆喽,卖汤圆喽!大汤圆一个铜钱卖三只,小汤圆三个铜钱卖一只!”

周围往来的人群,顿时被这叫卖声逗得一阵哄笑。

他也得以摆脱众人同情的目光,如从囚牢中脱困。

放眼望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在断桥边的柳树下叫喊着卖汤圆。

可惜当时的他有眼无珠,尚不知这就是仙人当面。

有人开口相劝,让老头儿赶快把大汤圆和小汤圆的价钱换一下,不然的话会吃大亏。

可老头儿却充耳不闻,还是继续大喊着:“大汤圆一个铜钱卖三只,小汤圆三个铜钱卖一只!”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岂能有利不图?

于是人们都围拢过去,各自掏钱,买光了大汤圆。

吃完后,个个赞不绝口,显然十分美味,都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唯独留下小汤圆无人问津。

他虽然也难得提起了食欲,但却不想因此而让姐姐破费,就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

姐姐却看出了他的意动,于是在他来不及反应和劝阻的情况下,直接掏出三个铜钱,买了只小汤圆。

老头儿哈哈一笑,舀了碗开水,再盛一只小汤圆,微微吹了口气,小汤圆便环绕着碗沿滚转不停。

他看着顿觉有趣,舀起小汤圆正想吃,不料这小汤圆竟像活了一般,直接钻进他的口中,滑到了肚子里。

当时的他虽觉有异,但也只以为是小汤圆滑腻的缘故,就没有放在心上,还有些遗憾没有尝出味道。

谁知自从吃了汤圆后,他三天三夜都吃不下饭。

姐姐非常着急,以为是吃坏了东西,还想要去找那卖汤圆的老头儿算账,却再也没有遇到过。

正满怀自责的时候,却看到他丝毫不见消瘦,反而渐渐容光焕发,随后竟能下床行走,而且迅疾如风,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

沉疴尽去,宿疾皆愈。

姐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奇迹,既惊又喜,不禁反复确认,之后终是排除了“回光返照”的可能。

于是才后知后觉,他们极有可能是遇到了传说中的仙人。

那三个铜钱一只的小汤圆,原来是万金难求的灵丹妙药。

姐姐连忙带着他前去拜谢,然而柳树下卖汤圆的仙人早已了无踪迹,而且蓦然惊觉仙人的模样也记不清了,回忆中只留下白发如雪。

在那之后,为了纪念这段难得的经历,姐姐想让他改名为许长生,希望他可以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他虽然也觉得这名字不错,但却认为配不上这段仙缘,就自己改成许仙,意为许身仙道,希望能够成为真正的仙人,逍遥自在。

随后,许仙毅然告别姐姐,跋山涉水,远离繁华的尘世,花费不少的时间去寻仙访道,希望可以得遇真师,踏入修行之路。

然而遍寻无果,四处碰壁,只好失意地回家。

姐姐劝他不要灰心,而且一如既往地支持他。

许仙悔悟,自此父母早年弃世,他多蒙姐姐抚养照顾,对姐姐亏欠良多,实在无颜离家,就决定留在姐姐身边以求奉养。

他一边读书,一边做印刷书坊的雕版工,考中秀才后,有感于官场黑暗,就做了教书先生,竭尽所能补贴家用。

不过,许仙也未曾忘记自己的初心,手捧儒生书卷的同时,也在借阅研读道家经典。

于是渐渐地,他有所领悟——

修行之道,本就不局限于出世,亦不局限于入世,且大道至简,至道不繁,重要的是以一种超越世俗的旷达精神,和光同尘,悟道成真。

所谓“大隐居尘”,就是在凡俗尘世中磨炼自己的性情,精修个人的品德。待到身心清静,师法自然,自可明悟道理,领会法诀,踏入大道之门。

后来,他致虚极,守静笃,炼真气,修法术,终于小有所成。

他曾御剑乘风,倚天万里,朝游北海暮苍梧;也曾降妖伏魔,谈笑杀敌,朗吟飞过洞庭湖。

而今依然留在人间,则是因为他实在难以割舍血浓于水的亲情,想要陪伴姐姐度过余下的岁月。

不过现在,他的停留,似乎又多了一个理由。

许仙想起之前的熟悉感,和小青说出“许宣”时的笃定,以及他对这名字半否定后白蛇表现出的异样,隐约觉得自己猜到了两者纠缠于他的原因。

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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