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清涟跑来告知冰若和秋罗,家主让她俩到宴厅用餐。
两女纠结了片刻,硬着头皮过去了。
到了宴厅一看,发现乐慧娘、云姬都在,这才松了口气,客套过后分别落座,发现几案上摆了一个小火炉,上面放着一口小铁釜,油亮的汤水翻着细浪,散发出阵阵浓香;
边上摆着葵(冬寒菜)、芋头、菜瓜、蘑菇、芸苔、冬瓜,以及纤薄的鸡脯肉、羊肉、鱼肉、,边上还有几样葱姜蒜拌成的蘸料。
秋罗忍不住问道:“兄长,慧娘姊姊,这是?”
姜恒说道:“这种吃法叫火锅,边烫边吃…”
他一边解释着,心里却有些遗憾,没有辣椒的火锅终究不过瘾,很多蔬菜也是吃不到。
但其余人就不同了,除了慧娘之外,其他三女对这种吃法非常新奇。
很快,三女再次惊讶,菜蔬上齐后,清涟和绿漪也被留下一起用饭,这在别处几乎是颠倒认知的,还好姜恒没有改变分餐制,要是都在一张大桌子上用餐,就更惊世骇俗了。
用餐之时众人都贯彻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但却都吃得酣畅淋漓。
饭后,清涟、绿漪收拾残局,云姬这时问道:“夫君近来可有什么雅作?”
乐慧娘惊讶道:“夫君何时作过诗赋?”
云姬笑道:“姊姊有所不知,夫君上次在郡府中可是一鸣惊人,那首无名诗作在郡城可是广为流传,不瞒姊姊说,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女郎可都在打听夫君呢。”
乐慧娘吃味道:“夫君为何从没告诉过奴家?”
姜恒轻描淡写道:“时兴所致,信手为之。”
云姬咯咯笑道:“姊姊别急,妹妹我可都记着呢,这便诵于你听:
双鹅飞洛阳,五马渡江徼
…”
一边诵读,一边解释着,一副副兵连祸结、赤地千里、白骨相藉的凄惨画面浮现在众女脑海之中。
乐慧娘嗟叹之余,又惊异连连。
冰若和秋罗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她俩亲身经历了战乱造成的灾祸,虽然那时年幼,但那种恐惧、悲伤和绝望至今记忆犹新,感怀之际,渐渐泣不成声。
乐慧娘回过神来,急忙安慰道:“两位妹妹可是想起了伤心事?过去的事情就当放下,即使为了故去的家人,也要好好开开心心,往后将这里当成家便是。”
两女抹着眼泪说道:“呜呜,谢谢慧娘姊姊。”
说完不由深深地望了姜恒一眼,没想到这个粗鄙武夫、登徒浪子竟有如此才华。
冰若心中更是冒出一个词:有才无德!
云姬啜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又接着说道:“夫君还没回答奴家呢?”
姜恒干咳几声道:“取笔墨来。”
云姬连忙说道:“奴家去取。”
润好笔后,姜恒笑道:“哪位出题?”
云姬三女不由看向了乐慧娘。
乐慧娘有些担忧,生怕出得不妥,让姜恒下不来台,于是说道:“夫君随意即可。”
姜恒点点头,提笔挥洒起来,笔势雄浑、字体苍劲又不失灵动:
中庭淡月照三更,白露洗空河汉明。
莫遣西风吹叶尽,却愁无处着秋声。
乐慧娘不动声色道:“云姬,夫君这首诗如何?”
云姬赞叹道:“夫君此诗洞察入微、应时应景,露在半夜后始降,降露的天必定是晴天;用词拙朴而又不失工巧,一个‘洗’字道尽了秋夜的爽朗…”
姜恒非常惊讶,云姬的理解与度娘的赏析几乎相同,不由暗暗称奇。
冰若这时说道:“阿兄何不为两位姊姊各赋一阙?”
“咳咳!”
慧娘不由干咳两声,意思是让她别捣乱。
冰若似乎意识到唐突了,急忙起身施礼:“冰若失言,还请阿兄、姊姊勿怪。”
姜恒摆手道:“无妨,我便试上一试,反正都是自家人,即使作不出来也无伤大雅。”
他哪里看不出来这妞是故意的?想落一下他的面子,好出一口怨气,可惜面对的是一千多年后的来客。
他重新铺好一张藤纸,挥毫写道:
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
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
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
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
结根未得所,愿托华池边。
诗句写完后,又注记道:“姜志诚赠爱妻乐氏慧娘,建兴三年九月**(干支纪日太烧脑了),之后落款,盖章,吹干墨迹后郑重递给慧娘:“慧娘,这是首咏荷的诗,现赠与你,喜不喜欢?”
乐慧娘小心翼翼地接过,看了又看,良久之后欣喜道:“只要是夫君所赠,奴家都喜欢。”
云姬嫣然一笑:“慧娘姊姊,夫君将你比作水中荷花,明艳馨香、一尘不染,可见夫君对你恩爱怜惜之至,妹妹我都要嫉妒了。”
姜恒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嫉妒什么?又不会少了你的。”
“哎呀夫君,我头上要长包了。”
云姬娇嗔一声,笑嘻嘻地铺好纸张,并用镇纸压好边角。
姜恒又写下第三首:
千株含露态,何处照人红。
风暖仙源里,春和水国中。
流莺应见落,舞蝶未知空。
拟欲求图画,枝枝带竹丛。
写完后注记道:姜志诚赠爱妾云姬。
云姬急不可耐地抢过,读了是遍后问道:“夫君,若是奴家没有猜错的话,这描绘的是桃花吧?”
姜恒笑道:“聪明。喜欢吗?”
云姬脸上灿若云霞:“当然喜欢了,在夫君心中,奴家就像娇媚的桃花,对吗?”
姜恒一翻白眼:“那你说自己像不?”
“咯咯,像,夫君说像就像,多谢夫君赠诗。哪天夫君不要奴家了,奴家卖了这副字也,够后半生用度了,嘻嘻。”
砰!
“哎呦!”
姜恒再次给了她一个爆栗:“瞎说什么呢?”
云姬可怜兮兮道:“奴家知道错了。”
冰若、秋罗都被喂了满嘴狗粮,后者不禁幽怨地瞅了前者一眼,意思就是,都怪你。
冰若一咬牙站了起来,一躬身道:“阿兄…”
姜恒白眼一翻:“何事?”
冰若吞吞吐吐道:“可否为…”
姜恒说道:“可。”
“有劳阿兄了。”
姜恒思索一会,写下一首五言诗,是中唐诗人鲍溶的《荐冰》:
雅合霜容洁,非同雪体轻。空怜一掬水,珍重此时情。
落款为“姜志诚赠冰若小娘子”。
冰若呆愣一会后问道:“阿兄这诗描述的是冰?”
姜恒笑道:“聪明。”
冰若又指着最后一句道:“阿兄可是暗有所指?”
姜恒没好气道:“你的小心思真多,赶紧收好,下去吧。”
冰若晕晕乎乎地收起,转身的刹那,脸蹭地红了半截。
秋罗扭扭捏捏地走上前去,弱弱地问道:“兄长,可有我的?”
姜恒说道:“你这么惹人怜惜,怎么会少了你的?”
秋罗的脸也红了:“兄长调笑人家。”
姜恒笑道:“立等可取。”
随即奋笔疾书。
可惜轻罗任剪裁,名传南国向秋开。
未知紫塞多佳种,杂置嫣红配绿苔。
秋罗欣喜道:“兄长这诗写的是剪秋罗花?”
姜恒点头道:“没错。”
秋罗欣喜道:“谢谢兄长赠诗。”
说完后脸又红了。
第二天,九月十三。
姜恒立即安排人将府邸斜对面一座宅子盘了下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成了女子学堂。
他这时又祭出了几样法宝:铅笔、粉笔、小黑板,以及两卷自编的启蒙教材,分别是语文和数学。
乐慧娘早就见怪不怪了,云姬和冰若、秋罗就觉得新奇无比。
姜恒这时发现漏算了件事情,除了他之外,阿拉伯数字只有乐慧娘学过,于是学堂又多了一位女夫子。
准备就绪后,姜恒立即派人张贴告示,将开办女子学堂的事在城中广而告之。
为了防止有人到学堂捣乱,他特意在学堂门口安排了两名士兵站岗,以后只要学堂开课,门口便会设岗,毕竟里面都是女性,难免有人会起坏心,虽然乐慧娘她们四个都不是弱女子,但吓着孩子就不好了。
林起授课的学堂早就扩建了,已经招了近两百男童,每天四堂大课,每堂教授五十人。
姜恒之所以没将两者合并,是避免惹人非议。
招生告示一贴出,立刻引起了热议,不过倒是很顺利,关键还是免费的三餐起了作用,这时的人大多穷苦,入了学堂既能省一份口粮,还能让孩子识字,没有人会反对,只是光招女童引起了家长的担忧,发现授课的也是女子才放下心来。
当天中午,姜恒还没等到学堂招完生源,鞠殷再次赶了过来,见到他后红光满面道:“恭喜志诚,使君对你赞赏有加,这不,又是赏赐也是升官的,你自己看吧。”
说着递过一纸任命状、一份赏赐的物品清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