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双凤

“娴儿,阿玛只能送你到这里。入了宫门,要谨言慎行。切莫轻信他人!”那尔布轻抚了女儿发顶,微微红了眼,有些不舍。他不希望女儿能有多大的荣耀,只盼着女儿日后有个好姻缘。也就对得起妻子了。

“阿玛,您放心!女儿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最是不喜争斗的。”娴姐儿笑盈盈得安慰着父亲。“阿玛,您快将车子领着走吧。不然那正白旗的佐领大人要来找您理论啦!”那尔布被女儿的娇态逗了笑起来。又细细得端详了一眼,便领着旗下的骡车离开了神武门。

时值金秋八月,正是最怡人的季节。夜风拂来,夹杂着花香,舒适惬意。一众秀女原是依着所属旗安静沉默排列站着,见离着宫门大开尚有一段时间,便三三两两循着熟识的人聊起天来。却也是将那声音压得低低的。

娴姐儿自母亲去后,一直打理着家事,且没着母亲的带领,也是没有太多机会认识同龄的女孩。不过,这么些年下来,她的性子已是越发的沉稳安静,在众多的女孩子中间即使略显孤单,也是毫不放在心上。神态安详打量着周遭的景色。

黑幕的天空,开始泛了白。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了,吱嘎吱嘎的声音宛若有人拿了锤子在心上敲击着。秀女们猛得静若寒蝉,死死抿住娇嫩的唇。没了夜色的遮掩,皇城,在众女的面前露出了它辉煌而又威严的模样。黄瓦朱墙,雕花飞檐,无一不显示它的富贵,无一不显示它的庄严。随着宫门大开,一穿了紫袍的掌事太监,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出现在众人眼前。

为首的掌事太监,生了张和善的面孔。那太监扫了众女一眼,满意地点点头。“宫中主子的亲眷,请上前一步!”陆陆续续得上前了不少秀女,面色中不约而同的含了得色。那太监继续道,“记了名的,请上前一步!”又是不少女孩站了出来。“余下地按各所属旗列好!”众女一阵忙乱,堪堪站好,那太监就道:“各位小主,随着咱家走吧!”

秀女们沉默有序得跟在,引领太监的身后,向那宫门走去。高高的宫墙,将那碧蓝的天空,割成两半。有那年纪小些,好奇心重的秀女,偷偷打量着。那掌事的太监又道,“各位姑娘,宫中是天下最讲究规矩的地方。故谨言慎行,莫失了规矩。”偷看的少女们忙收回目光,垂下头紧紧跟着,不在做那张望之举。

过了顺贞们,引领太监将众人安置在钦安殿的空地上,开始了筛选。那体态过胖、过瘦的,肤色过黑的、过高、过矮的皆是摞了牌子。被摞了牌子的秀女们,反应各一,哭的、笑的、不动神色的样样俱全。这番下来,已是去了一大半。

太监宫女们将剩下的秀女按名册分成了几列,同时进行下一轮复查。

“咦?赵公公,这是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小太监拿着名册准备唱名,一见是孝敬宪皇后的母族,便出口问道。赵公公拿了名册翻看了下,沉吟了半晌,方道。“待那姑娘进来之后,我们客气点就是了!”看了上三代,与孝敬宪的母族并不是一支,家世却也是不差的。上三旗出生的,阿玛又是世袭的佐领,现在又领了三品的武职。难保日后是个有造化,还是客气点为妙。微微颔首,示意小太监唱名。

“镶黄旗佐领、护军参领那尔布之女!”随着小太监的唱声,就见一秀女低首敛眉,步履轻盈不乏端庄,袅娜窈窕身姿,洁如白玉的纤纤素手捻着帕子,不仅不慢行了进来。对着掌事太监嬷嬷微微一福,缓缓抬起头来,诸人心下顿时咯噔一下,此女端得是姿容绝丽,眸子清亮无波,双唇微弯,隐隐现出两颊梨涡,彰显出一派通透的贵气,令人见之便心生惭意。日后的造化,定是不可估量,更是客气起来。

进了内室,几个嬷嬷已是得了大太监的吩咐,见有人进了内室,便站起身迎着。温声道,“姑娘,更衣吧!”

娴姐儿幼时听过母亲提起,倒也知道这是必须检查的一关,只是到底羞涩难当,瓷白的面容上,浮起红晕,明艳逼人。在内室的桌上放下了一精致异常的鼓囊荷包,便褪去了衣衫,躺在了炕上。待嬷嬷略带凉气的手抚上身子时,禁不住抖了起来,修长光洁的双腿下意识得拢紧。

“姑娘,放松,不然等会可能会吃些苦头的!”嬷嬷先是得了太监的吩咐,现下又见那荷包,更是温和起来。待检查后,出了屋子,脸上红晕仍是未退。又见其他几个秀女陆续出来,其中一个面色惨白,走起路来旁人都觉得渗人。这轮下来,又有不少秀女摞了牌子。剩下来的秀女便出了宫门回了各自的住处,待参加几日后的大挑。

景仁宫

“主子!”被熹妃瞪了一眼,忙低头敛声,“四阿哥来了!”

“来了就来了?由得你这般大声?万岁爷刚刚睡下,若被你惊扰,看我怎么收拾你!”熹妃淡淡地横了她一眼,圣上方才正与她讨论秀女的事儿,因着最近朝堂上的事情繁多,谈了会竟是睡着了。熹妃瞧着皇帝眼底的青色,便有些心疼。那宫女的声音其实不大,只是在一室的安静中,尤为刺耳。熹妃唯恐将皇帝惊醒,又要开始处理公事。心中顿时不满,斥了几句。又替小憩的圣上整理了披在身上的薄毯后,留了两个小太监伺候,便去了正殿。

进了正殿,就见儿子恭敬的立在一边。见了母亲,立即行礼问安。“到了我这儿,还用得着这么多礼?快坐下吧!”熹妃柔声道,待儿子坐下,对着身边的宫女道。“去给阿哥沏杯茶来!”细细端详了一番,见儿子只是黑了点,精气神儿不错。“差事办得可顺利?”

四阿哥咽下口中的茶水,“额娘放心!一切顺利。”见母亲眼里闪过怀疑,笑了下,方道:“额娘且是不信?”

“你素来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主!额娘怕你只是宽慰我而已。不过瞧着你的精神头不错,想来还是顺利的。前头的事儿,额娘管不着,也不能管,一切皆是要靠你自己的。不过,后院嘛~”勾起略显丰厚的唇,保养得宜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狡黠笑意。“你大婚五年到现在,如今府里也不过两个阿哥,一个格格!子嗣上甚是不丰。你皇阿玛和额娘想着这次挑几个人。你自个可有什么想法!”

“皇阿玛与额娘挑得定是个好的,儿子没什么想法!”四阿哥也甚觉自个的子嗣不多,多纳几个也是好的。“等下,你也去裕妃那边看看,再回吧!”送了儿子离开宫门,又回了后殿。进了屋子,就见雍正帝已是坐在大炕上,对着棋谱,兀自思量着什么。听的熹妃花盆底轻轻磕地声,目光迎了过去。“可是弘历回来了?”

“嗯!皇上怎么不多躺会?”温柔似水的嗓音夹杂着淡淡的嗔意。雍正帝微微一笑,对着熹妃的关怀甚是窝心。“已是睡了有一会,现下也不累了。来,陪朕下盘棋。”

雍正帝对着熹妃淡淡的关怀,甚是窝心不已。她从来都是温暖安静的,多年下来从未改变。即使到了如今,位居高位,亦是如初,在她的寝宫里,总会令他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朕来时,苏培盛已将入了选的秀女名单呈上了。挑了一些上三旗出生的秀女,令钦天监懂八字的,相看了下。选了些八字好的秀女。你且瞧瞧!”

熹妃接过名录翻看了起来,排得最前面的是与孝敬宪皇后同为满洲大姓的乌拉那拉氏,佐领那尔布之女。接着是那马佳氏家的姑娘,还有那索罗绰氏家的,身家背景皆是不俗。熹妃疑惑的瞅了眼雍正帝,“不是送个几个格格吗?那这几家的姑娘?”

“朕何时说过送格格了?”雍正帝淡淡的撇了眼熹妃,“弘历至今只有嫡福晋,堂堂皇子身边没个侧福晋,也是不怎么像话的。”脑海里却不停得回想着,那钦天监监正见了富察氏嫡福晋的生辰八字,陡然变了地脸色。自个即使以身家性命威胁了,那人却不肯吐露半句。想来定是有大问题的。接下来,相看这届秀女们的八字,面色一直没有缓和过来。直至见了乌拉那拉家的,眼色顿时亮了一下,被一直关注他的雍正帝看个正着。监正对着皇帝说道,此秀女八字极好,不但命格极其富贵,更是是旺夫旺子。皇帝心下一动,便起了将此女指给四子的念头。只是,看其家世不俗,又兼八字极好,即便是做那皇子堂堂的嫡福晋也不为过。不过,人品如何,还是要着人调查一番。

然而,那监正却是咽下了最户几个批语。他见圣上正在思考着,也未让他退出去,复又看了下几个秀女的八字,如若共处,会是如何?偷偷合了下。前面几个皆是无事,那富察氏福晋的命格贵不可言,将一众秀女的八字压得死死。直至与那乌拉那拉氏秀女,那监正只觉得自个干嘛要多此一举。原本单看一人,不显,两个八字在一起相看,却是双凤相斗,不死不休的批语。什么是凤?难道还要说么?那监正恨不得马上晕死过去。头深深地埋在了地上,终于听得圣上令他退下。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今日,雍正帝便拿了几个八字好的秀女名单给了熹妃。熹妃细细查阅了一番,果然还是那拉家的最好,默默地看向闭目养生的皇帝,眼里含着感激。她知道,陛下其实更想将那拉家的女儿指给弘历,只是怕自己乱想,故而又挑了几个,让自个定个吧。他果然是个感情极内敛的人,嘴上从不说。作为一个帝王,他能为她考虑到这番,已是够了。

浅浅一笑,整个人洋溢着幸福的光彩,“陛下,妾看了下。还是那拉家的姑娘最好。”雍正沉吟了下,方道,“是啊,弘历与福晋感情甚好。朕也没想过给他指个侧福晋。看了下这个姑娘八字,却是个极好的。家世也不俗,就起了指婚念头。明个弘历过来请安,你斟酌一下,给他说下吧!”

“臣妾知道了。陛下今个可要留下用晚膳!”熹妃笑盈盈地问道,乌漆漆的眼珠子泛着水光,温暖柔和。“不用了。等下我还要去处理下朝堂上的事!”雍正见状,略勾了下唇,浮起一抹浅笑。“苏培盛,起驾!”熹妃静静地目送着他离去的清瘦修长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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