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陆怀卿曾受过傅葭临的恩惠,她对这人的害怕里,始终夹杂着几分感激。

加之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她发现此时的傅葭临还没有犯下滔天大错,也没有做下不可挽回的事。

他还不是那个罪孽深重的暴君,只是一个寻常的大燕少年罢了。

甚至……她都不知道何时起,她对傅葭临的害怕都变淡了。

“傅葭临,谢谢你!”陆怀卿诚恳道。

不论是前世夹杂着算计的援助,还是今生他反常的相救,她都很感谢他。

只是前世她报答不了傅葭临的大恩,而今生她可以大大方方和傅葭临说一句谢谢。

前世她与漠北对傅葭临来说都是附庸,但今生她与傅葭临能像是普通人般相处。

甚至……或许他们可以做朋友。

傅葭临听到这话不解,这个小公主感谢他做什么?

只是修书一封让王垠安来罢了,更何况,他也不只是为了这个小公主。

这个小公主果真是……很奇怪。

“嗖——”傅葭临将从远处射来的箭劈落在地。

他打断陆怀卿的思索:“下马。”

荒原地势开阔,两人骑着马无疑是对面的活靶子。

陆怀卿盯着这些箭矢上的箭羽,有些诧异:“是金雕羽。”

漠北崇敬鹰神绝对不可能用雕羽制作箭矢的。

而除了漠北,只有大燕才有能力能够制出这么多上等箭。

恐怕还不是一般军队,必定是一等一的精锐军队才有这般配置。

“是虎贲军。”傅葭临拿起箭矢,仔细观察了一下上面箭羽上的花纹。

虎贲军!

陆怀卿听到这个名字无比诧异,这不是宫廷禁军吗?

他们不好好守卫大燕皇城,跑来这里做什么!

陆怀卿明明记得前世,也真部落是联合更往西的异族和族中不少逆臣发动的叛乱。

怎么今生他们居然会同大燕搭上了线?

“躲起来。”傅葭临拉着陆怀卿躲进最近的营帐中。

陆怀卿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虎贲军可以说是大燕最精锐的军队,两人连把弓弩都没有,此时贸然上前无异于送死。

陆怀卿借着营帐的遮挡,向不远处领兵的塔木看过去,只见他让人将没来得及逃走的族人全都聚在一起。

这次意外的叛乱确实和前世的叛乱不同,前世这些人哪里有这么井然有序。

在最动荡的那段时间,基本上叛军士兵全都杀红了眼,见人就杀,真珠河上都飘满了尸体。

整个漠北化为屠宰场,没有人还记得大家本来是一家人。

塔木让人把何怀之和他师父拖到众人面前,一脚踩在何怀之脸上:“你不是跟着银雀那个贱/人狐假虎威吗?”

他将何怀之的药箱一脚踢翻:“来人!把他的手筋给我挑了,看他以后还能如何行医!”

陆怀卿此时趴在地上,听到塔木这话,她好像又回到前世漠北大乱时。

那时她被士兵按在地上,看着塔木一个个在她面前屠戮她最亲的族人们。

会给她分羊奶喝的阿伯、教她跳舞的舞姬姐姐、妙手回春的何医官……全都被这人当着她的面杀害。

而她因为手上的伤不仅救不了他们,甚至最后还是阿姐舍了好多精兵,才将她从塔木的敌营里救了回来。

一滴汗从陆怀卿的额前滚下,混着她无意识流出的泪,一齐狠狠砸到地上。

“不、不要……”陆怀卿陷入了她最害怕的梦魇。

傅葭临不知道陆怀卿怎么了,但见她脸色苍白、双眼失神的模样,他的心里浮起几分奇怪的感觉。

和前几日,他得知陆怀卿将他的字裱起来时的奇怪感觉很像。

他刚伸出手想捂住陆怀卿,却被她突然紧紧攥住。

她仰起头期待地望向他:“傅葭临……”

“你不是说能帮我杀人吗?”陆怀卿恳求。

傅葭临垂眸看着眼前这人眼里的认真,那双总是笑着的眼睛此时被惊惧、痛恨占据。

但他知道,这双眼睛不该是这样的。

少年的手落在腰畔的剑上,语气平常:“你要杀谁?”

“塔木!”

“嗯。”

少年提剑而去,他的轻功了得,轻而易举就冲破了士兵的包围,向最中心的塔木而去。

陆怀卿这才清楚意识到傅葭临究竟有多厉害……那他刚才还带自己躲起来,难不成是为了她?

“怎么还不动手……”

塔木催促那些人快些剁了何怀之的手,没成想傅葭临的剑,已经直直向他的喉咙袭来。

他甚至来不及呼喊,踉跄着往后退。

“住手!”

“住手——五殿下!”

就在傅葭临快要成功时,两道各异的声音入耳。

这声音不仅让傅葭临停了动作,连陆怀卿都从恐惧中回过了神。

陆怀卿向左看去,只见她阿娜已经带了弓弩手来援,士兵们看起来早就将此处团团围住。

不过阿娜也没有看清傅葭临的动作,出声阻止塔木,是为了保护何怀之。

而另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用力一踏马镫,就挡在了塔木身前。

他虽然一身齐整漂亮的甲胄,但却满身书卷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将军。

陆怀卿认得他,这人是傅葭临的大表哥崔远。

前世他先是和傅葭临造他父皇的反,后来又和谢相一起造傅葭临的反,最后兵败被傅葭临发配岭南了。

听说这人还没走到岭南,就死于酷暑了。

陆怀卿觉得傅葭临对这个表哥,应当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毕竟,谢相都被傅葭临碎尸万端了,这个同谋的表哥居然只是判了个流刑。

崔远颤颤巍巍跪倒在地,汗不住从鬓边低落在地:“参见五殿下。”

那些虎贲军听到这话也立刻跪下。

“殿下,此人杀不得啊!”崔远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这个表弟。

他虽是傅葭临的亲表哥,但傅葭临从前在杀手组织长大,嗜杀成性,他还真不一定劝得住。

果然,傅葭临听到眼前人的话并没有收剑。

但他也没有继续紧逼,只是不知为何停住了脚步。

崔远暗叹他对五殿下和太子殿下面上一视同仁,还是有几分用的。

傅葭临这瞧着像是听进了他的话。

“表弟,这都是姑母的意思。”崔远解释。

他也不知道姑母私自调用虎贲军,都要灭掉漠北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姑母的意思,他是万万不敢违背的。

傅葭临听到崔远说完后,他的目光在众人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不远处的陆怀卿身上。

他只看了一眼,就转回头去,冷冷盯着崔远:“让开。”

崔远:“表弟,这真是姑母的意思!”

塔木和他阿塔也真都是在替姑母做事,怎么能真让傅葭临杀了?

“母后那里我自会去解释。”傅葭临的剑落在了崔远的肩上,没有一丝退让,“让开。”

“是……”崔远不情不愿移开。

这个傅葭临简直就是个怪物,难怪姑母会如此忌惮他!

自己还真是愚蠢,竟以为这人会懂感恩,没想到这人却是白眼狼。

果真如其他人所说,傅葭临从小在烟雨楼长大的,杀伐太重,迟早铸成大错。

“崔、崔将军你救我!你不是说这是崔皇后的意思吗?”塔木不断向后缩。

塔木看到眼前的少年提剑而来。

傅葭临的头发像漠北人一样披散着。

此刻正是日暮时分,他的大半张脸都隐在黑暗里,反而是那剑锋在残阳下折射出夺目的光,却让塔木愈加两股战战。

其他人的心思各异,面上都大气不敢喘一声。

但他们一想到傅葭临连自己母亲和表哥的话都不听,不由认为这人还真是凉薄至极。

“傅葭临!”陆怀卿一声娇喝,制止了傅葭临的动作。

那人抬眸向她看过来,夕阳西下,陆怀卿眼里盛满温柔而绚烂的晚霞。

她像是终于从刚才的噩梦中挣脱,又笑得像个温暖的小太阳:“不用杀他了。”

傅葭临闻言居然真的收手,这下连崔远都忍不住向陆怀卿看过来。

他怎么不知道他这个表弟是如此听劝的人?

“傅葭临,”陆怀卿叫住即将和她擦身而过的人,“不用杀塔木,自有律法铁条来审他。”

“不要脏了你的手。”陆怀卿道。

傅葭临捏紧剑柄的手又紧了几分,步履滞了片刻,没有离去而是站到陆怀卿身旁去。

陆怀卿刚才实在是被前世的惨痛回忆给魇住了,但清醒以后她就意识到这样不对。

傅葭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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