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命运

接下来一天,所有人都发现陈娇娇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她脸色更红润了,也更爱笑,一双盈泽水雾的眼眸明亮而清澈,比起平时更多了几分明媚光彩。

许秋爽凑过去,“娇娇姐,你今天擦了什么粉,比平时更好看了呢!”

陈娇娇正在做南瓜包,没等开口,喜梅就笑嘻嘻搭话,“不是因为擦粉,是我们家侯爷要回来了。”

喜梅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一听到品茗轩缺人,她风风火火地要跟着来,拦也拦不住。

陈娇娇嗔怪瞪了喜梅一眼,“下次你再这般胡闹,就不带你来了。”

喜梅呜呜一声,更加卖力地洗菜。

二人都没有注意到许秋爽“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地垂下头。

她虽然不介意别人嘲笑她脸上的雀斑,但是心中还是希望自己变得更好看的。

她爹担心她嫁不出去,直言谁要是娶她,就把送出全部家产,只求那人对她好。

她不想父亲起早贪黑攒的钱就这么败出去,可劝也劝过,爹和娘还是一直认为找个好夫婿是头等大事。

她常常想,如果自己能漂亮一些,爹娘可能就不会这么担心了。

她叹气,舀一勺水,倒在了水缸中。

水面上映着她的塌鼻、厚唇和满是雀斑的脸的影子也在水波四散中模糊不清。

陈娇娇看在心中。

今天的是解禁的第一天,菜色不容马虎。

昨天晚上春花和许秋爽几个都忙着备菜直到凌晨,就为了今天能够开门红。

陈娇娇看着墙角的菠萝,心中有了主意。

前两天,她试过用素肉做菠萝咕咾肉,但是伙计们都说吃起来味道一般,因此她就没有写在菜谱上。

如今能用货真价实的猪肉做了,陈娇娇相信这道菜一定会受到食客们的喜欢。

“秋爽,今天再增一道新菜,秋日限定菠萝咕噜肉。”

“得嘞!”

外面排队的人都翘首以待着。

看到许秋爽更新了菜单,好奇道:“这‘限定’是何意,难不成也会像是俪阳郡主做的素肉一样,竞价才能吃?”

秋爽摇头,“当然不是,只是这道菜用到的菠萝是从广东徐闻运来的,途路遥远,要是吃没了就只能等明年了!”

“菠萝?何为菠萝?”

许秋爽耐心解释,“不知道大家吃没吃过我们家卖的南瓜糕,其中黄色果馅的就是菠萝,和猪肉一起炒香而不腻,酸甜可口,特别好吃!”

大家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从广东运来的,那一定很贵吧?”

“我有一个朋友是专门给权贵供给南方蔬果的,听说一个菠萝能卖到百八十两呢!”

“好想尝尝啊,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菠萝这么贵,这道菜我怕是吃不起……”

许秋爽没再说话,提笔在价签上写下了三两三钱的价格。

“三两三钱?好像也不是很贵的样子!”

“三两就能尝到菠萝吗,我觉得我觉得赚了!”

“这可是限定的,再吃就等明年,我要买我要买!”

“……”

如陈娇娇所料,菠萝咕咾肉卖得特别好,甚至好多人吃了一盘还想点第二盘,这给后面排队的人急的,生怕菠萝售罄,自己没得吃。

更有人招呼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插队,和后面的人差点吵起来。

最后还是洗梧一脸严肃地走出来,“大家放心,我们菠萝还有,每桌限定一份,大家稍安勿躁,一定能让大家吃到。”

大家听到这里,才放了心。

到了下午,顾家军消灭蝗虫一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品茗轩内所有人谈论的都是这件事。

“听说了没,凌骁侯战胜了蝗虫,保住了大片庄稼!”

“早就知道了!没想到侯爷对付敌人有一手,连对付虫子都这么厉害!”

“可不是咋地!我可真的相信凌骁侯是在咱们的守护神了!”

“顾家军好样的!”

陈娇娇听到别人夸顾昀琛,她心中用上雀跃,比自己被夸更加激动。

英雄不该无名。

正是有顾昀琛和天下所有战士的负重前行,才能换得如今的盛世太平。

陈娇娇一高兴,给每桌都送了一壶茶。

“你做什么呢!”

一道声音骤然响起,音量不小,很多人都看了过去。

是洗梧。

她严肃着一张脸,紧紧地捉着一个食客的手腕,而那食客的手中赫然拿着一只死蟑螂。

陈娇娇走到了近前,细细询问,“洗梧,发生何事了?”

洗梧道,“夫人,刚才奴婢就瞧见这个人鬼鬼祟祟,总是东张西望,便留心了一下。谁知道这个人趁人不备,竟然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死蟑螂,若不是奴婢阻止,他就要扔在这盘毛血旺中。”

陈娇娇了然地点点头。

无论这个人是想讹钱,还是受人指使来污蔑品茗轩的口碑,现在她都不宜动怒。

老百姓们一年忙到头,想下馆子吃点好的,不怕贵也不怕饭菜不香,就怕做得不干净。

陈娇娇为了让大家吃得安心,特意找工匠在厨房开了一扇窗。

这样一来,走过路过的人都能从这扇窗户看到厨房的场景,确保干净和整洁,让人心安。

她淡淡看了眼那人。

那是个五短身材的男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穿着打扮看起来不像是有钱人,但是他一个人整整点了一桌子好茶好菜,约莫能有小二十两。

男人在被抓到之后,依旧不承认,大声吼叫:“睁着眼说瞎话!我眼睛不好使,看到桌子上有一个黑影,以为是什么东西就拿起来看看,没想到竟然是蟑螂!都怪你们店里脏乱,你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我让她来评评理!”

陈娇娇颔首一笑,“我是这茶楼的东家,刚才是我伙计不懂事,还望海涵。您说您是坐在这里,在桌子上看到蟑螂的,是吗?按道理来说,这么近的距离应该不会看不清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们想抵赖不成!”男人大呼道,“大家都来看啊,这凌骁侯夫人开的店竟然吃出了蟑螂,现在还店大欺客,死活不承认!”

陈娇娇也不拐弯抹角,“您看怎么赔偿比较好?”

“……”

男人似有一肚子话要说,听到陈娇娇的话,愣了片刻,旋即眼中露出得意神色。

这女人就是好拿捏。

他不过就是吵吵几句,就把她唬住了。

他鼻子一哼,“赔偿?你这黑店一道菜敢卖三两银子,以为有多好吃呢,结果味道平平,甚至店面还没小作坊干净。”

他眉头微挑,“早听说侯夫人和别人打赌,要在一个月内提高这茶楼的利润,你准是为了赚钱买了来路不明的肉和菜,难怪昨天我在你家吃了金刚火方后就一直拉肚子,定是你的菜有问题!”

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人在菜里扒拉起来,生怕自己的饭菜不干净。

陈娇娇觑了眼四周,然后指着十步之外的墙道,“客官,店里制定了一些赔偿标准,按照第五条处理,您看可以吗?”

墙上挂着一木板,木板上刻着品茗轩的一些规矩,是她几天前找木匠刻出来的,今天早上刚挂在墙上。

陈娇娇道,“第五条写明,如果客人用餐过程中发生意外,店里会按照三倍用餐费赔偿。”

而这个人点了二十两的东西,一共要赔偿六十两白银。

男人一看,眯着眼大拍桌子,“你少骗人,这上明明写着五倍!”

陈娇娇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原来这么远您都能看清。”

众人一听,明白过来。

这个人原来是个骗子!

明明这么远都能看清那么小的字,又怎么会看不清桌上的东西是蟑螂,甚至还用手拿呢。

分明就是他想栽赃品茗轩,还自己带来了死蟑螂。

没想到人家伙计眼尖,在他一动手的时候就发现了端倪。

见事情败漏,男人撒腿就跑。

洗梧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人腾空拎起,“夫人,怎么处置?”

陈娇娇淡淡,“报官吧。”

衙门里有顾昀琛的人,到时候无论是严讯逼供还是什么,总能撬开这个人的嘴。

品茗轩的生意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受到打击,直到打烊,店里依旧桌桌爆满。

这忙得团团转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厨子人选就找到了。

她不放心不知根底的厨子,便托陈信文和姜双宜帮忙的。

二人人脉广,很快就送来了七八个人选。

陈娇娇让喜梅把人带去了品茗轩,全权授权春花从中挑了三个之后,陈娇娇就闲了下来,只在中午得空时去看看,平时还要去另外几家铺子去看看。

钱掌柜和鲁掌柜处生意一般,陈娇娇扫了眼账本,这个月盈利应该不会超过五百。

其他店铺表现平平,大约能挣一二百两。

最后,她去了春凤的店。

顾氏绸缎庄的生意好得很,里面全都是挑选布料的夫人小姐。

如今已经是十月了,正是挑选料子做过年新衣的时候。

而且明年三月还有宫中选秀,这大户人家都恨不得把自家姑娘打扮成天仙,好让陛下垂青,自然舍得在这衣料上花钱。

只怕六百两都拦不住。

她还需提起精神,坚决打赢这场战。

算着日子,还有十天顾昀琛就该回来了。

陈娇娇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多了起来,整个人不自知般的透着一股甜蜜,像是掉进了蜜罐子里一样。

这天,昭阳约她去山上拜佛。

陈娇娇自从在尼姑庵发生那档子事后便不再信鬼神。

她心想,若世人总想祈求老天保佑,还不如自己奋力一搏。

不过她也没拒绝,如今霖山上枫叶开得漂亮,她就当陪着昭阳去散心了。

马车行到一半,在半山腰停下。

原来是霖山寺前门的路前阵子下雨的时候塌了,营缮司正派人修缮,前来上香的香客们可以通过一段林间路小径,直通寺门。

今日是求香拜佛的好日子,一路上不少人,大都多女眷。

走着走着,前面忽然发出一阵骚动。

洗梧耳朵一动,护在了陈娇娇身前。

喜梅上前查探,回来禀道:“殿下、夫人,是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和尚喝了酒,一路上摇摇晃晃的惊扰了姑娘们。”

“喝酒的和尚?”

陈娇娇和昭阳对视一眼,都感到十分意外。

这霖山寺乃长安香火最鼎盛的寺庙,僧人中不乏许多得道高僧,戒律清规十分森严,怎么会有喝醉酒的和尚?

陈娇娇正想着,臭熏熏的酒味就钻进了鼻子。

只见一个身穿蓝色僧衣的癞头和尚,手拿着破扇和酒壶,一路上摇摇晃晃,眼睛都醉得红肿眯缝着,不知今夕何夕。

和尚嘻嘻地看着路过的女眷,目光看到陈娇娇时,打了一个酒嗝。

那味道,熏得五步开外的人眉头一皱。

癞头和尚像是醒了酒,睁大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就朝着陈娇娇走近,嘴里还念叨着:“怪了,怪了!明明阳寿将尽,为何仍有生机!”

昭阳英气的眉毛一立,肩膀压在陈娇娇身前,挡住了和尚的视线,“娇娇莫听这神叨叨的老和尚胡说,他八成是犯了酒戒被逐出了佛门,想骗钱买酒罢了。”

陈娇娇压下心中的怪异,跟着昭阳要走。

癞头和尚仰头喝了口酒,又醉醺醺地眯上了眼,悠悠念道:

“爆竹声中芳魂去,南柯一梦始到今。枉费心机改命数,可怜福薄累贵人。”

陈娇娇前行的脚步一顿。

在书中,她的确死于除夕的雪夜。

沈氏和陈芸芸诬陷她爬了顾琅玉的床,她被打断了腿,丢在了四处透风的柴房。

在得知了爹娘和兄长都故去的消息后,她在一声又一声的爆竹声中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她折身,跑到了癞头和尚的身边,脸上急出一片薄红,“大师,敢问您说‘可怜福薄累贵人’是什么意思?”

癞头僧摇头晃脑,“命中早夭,难以成活,朽木将枯,借势还春。”

陈娇娇听不懂,把自己的银袋全都给了他,“还望大师指点迷津。”

癞头和尚笑眯眯收了钱,说了人话:“你命中带煞,即便有贵人相助也无济于事,甚至还会连累他们——除非能找到一个权势滔天、气运极盛之人。”

“大师可知此人身在何处?”

癞头和尚摇头一笑,“龙气,天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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