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娇最后还是叫了热水。
在顾昀琛沐浴时，又去小厨房熬了姜汤。
等她回到房间，就看到顾昀琛穿着玄色寝衣靠在床边读书。
泼墨般的黑发全然散下，遮住了棱角分明的下颌骨，冷白的双颊许是受凉的缘故，浮出一丝不自然的红，在温柔灯光的照映下，平添一丝温柔。
他倚着床柱，两只无处安放的长腿交叠在一起，手指翻动着书页，不知看到了什么，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眼中好似有星河流淌。
陈娇娇心漏了一拍。
明明她和顾昀琛朝夕相对半年有余，可是这张脸她却好像如何都看不够一般。
或许他真是下凡的谪仙，来人间渡劫一遭。
她走过去，把温度刚好的姜糖水放在他手边，“驱驱寒气。”
顾昀琛看着红糖水中的姜丝，黑眸一动，满眼写的都是不情愿:
“不碍事，在西北戍边时我们常常用凉水洗澡。”
他素来嘴挑。
这姜味道很重，和红糖水煮在一起，又辣又甜，味道十分奇怪。
从小头大，他一次也没有喝过。
陈娇娇拿出准备好的糖，轻哄道:“你喝了这汤再吃块花生糖，怪味就没有了。”
顾昀琛:“……”这是把他当小孩子了吗？
陈娇娇见他迟迟不喝，便拨开了糖纸，小小咬了一口，“这糖脆脆的，化在嘴里甜甜的—”
就在她冥思苦想如何遣词造句能形容其美味之际，顾昀琛的俊脸骤然放大。
“咔嚓。”
花生糖应声而断。
顾昀琛咬下去半块糖酥，抬手擦去她唇边碎渣，勾起一丝笑意。
“真甜。”
陈娇娇心跳加快，脸也不知道怎么就烫了起来。
顾昀琛单手拿起来碗，仰头一饮而尽，掩饰着唇边的笑意。
大年初六晚上。
霍夫人下帖子，邀陈娇娇一起去香满楼。
香满楼乃最近声名鹊起的一家戏楼。
听闻这间戏楼装潢恢弘，共有三层，一楼表演的大台子足有四丈，堪称长安城第一大戏台。
这家香满楼的老板十分神秘，举办了此次十家戏班的比拼争霸赛。
获得魁首的戏班可以在皇室春日围猎之时表演献艺。
这对于伶人来说，将是顶级的殊荣。
许多戏班子都削尖脑袋想要得到这个名额，为了赢得这个比赛，可谓是拿出各家的看家本事。
陈娇娇看到请帖上这的戏班中赫然有着“乔家班”一席之地。
她微微诧异。
这个乔家班就是她曾花了三千两的戏班。
当初虽说是四六分账，但是她并不在意这戏班能否赚钱。
当下为往圣继绝学者太少，若后世看的戏剧都如那玉面小生良柳般呕哑嘲哳，那会损失多少乐趣。
巧的是，这十个戏班还有飞天苑。
——正是良柳所在的戏班。
陈娇娇知道姜双宜也是爱看戏的，她正要和娘说这件事情、邀她一起去，就在垂花门处看到柳萱兰正捧着一碗鸡汤聘聘婷婷去了书房。
喜梅也看见了，她不解道:
“夫人，这个柳娘子一看就是不安分，您何苦留下她？”
陈娇娇道:
“这次挡了，那下次呢？堂祖母既然起了这个心思，便是想好了这步棋，今天能弄来一个柳娘子，明日就能再送来杨娘子、白娘子。”
她一顿:
“我已经让人敲打了这位柳娘子，若她仍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大可归给二房，今后也有了不再走动的理由。她那边我已经让洗梧找人盯着，有些风吹草动，我就能知道。”
喜梅恍然大悟:
“夫人，您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陈娇娇乜了她眼:
“不说别人，就说你。你最近神神秘秘的，每天中午都出去一会儿，回来后时不时还傻笑——可是遇到了如意小郎君？”
“夫人净取笑奴婢！”
喜梅脸上一红，小声呐道:
“是飞天苑……他们最近中午排练，奴婢就偷偷去看看。”
陈娇娇拉长了音，“是去看良柳公子吧？”
喜梅脸更红了。
陈娇娇也不再逗弄她，去姜双宜的院子定好明日看戏的时间。
转眼到了初七。
阳光明媚，春光灿烂。
今日正好是品茗轩开业的日子，陈娇娇早早到了。
见到对面的大酒楼又排起了长队，她心中不禁好奇。
春花走来，见她疑惑，便主动道:
“最近香满楼不是做了一个十大戏班争霸比赛吗，这期间花费的所有钱都是大酒楼出的。”
“当然，这笔钱大酒楼不白花。这十大戏班谁能胜出，都是由看客投票决定的。”
“寻常观众可以在当场的戏票上圈出自己最喜欢的戏班，然后投在箱子中。”
“然而，若只凭戏票想要让自己支持的戏班获胜却是大大不能的，他们需要额外大酒楼吃饭，餐费中的一两银子相当于一张票。”
陈娇娇听得一知半解，感叹道:
“没想到这戏王争霸竟如此复杂，若当真需要另外购票，那比的就不是台上的戏好不好了，而是台下的人钱多不多了。”
春花点头:
“就是说啊，听戏不就图一乐吗!夫人，您是没看到那些有钱人家夫人小姐砸钱的劲头……单拿那位良柳公子来说，听闻一天就是赚三百多两。”
陈娇娇惊讶掩唇。
如此算来，一个月岂不就是一万两了吗？
莫说是平民百姓觉得这是个天文数字，就连公侯伯爵府邸每个月的盈余也未必有这么多。
单说凌骁侯府。
每月把十家铺子加上几个庄子的盈余结算，抛去成本后，三千两就封顶了。
她朝外看了一眼。
只见大酒楼门口排队的都是一些年轻姑娘，或有钱人家的小厮丫头替主子来跑腿的。
真正的客人还是会来品茗轩吃饭，因此这对品茗轩的生意并没有多少影响。
陈娇娇在茶楼转了一圈，就和姜双宜赴约去了香满楼。
香满楼建得美仑美化，寸土寸金的波斯红毯绣着充满异域风情的图案，大门口珠帘被风吹得叮咚作响，如同仙境。
霍夫人一早就来了，她招招手，“这儿呢！”
陈娇娇坐过去。
见到霍夫人怀中的霍樱，她眼中露出一丝惊喜，“樱樱也来了？”
霍樱软乎乎的小胖手软软地牵住了陈娇娇，“姐姐过年好！”
姜双宜见到这软糯丫头，喜爱得不得了，霍樱也不怕生，任由着姜双宜抱在怀中。
戏很快就上演了。
乔家班发挥得一如既往地稳，一曲终了，在场的人都纷纷鼓掌。
而飞天苑上台的时候，全场忽然高呼起来。
“良柳绝世美颜，花路必定璀璨！”
正在吃糖的霍樱吓得头发都立了起来，忙缩在了大人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