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六节 镇压(2)

延和元年春二月二十八日下午酉时一刻,雁门郡郡治善无城北门。

张越抬起头,看着紧闭的城门,还有城头上不安的士兵们。

嘴角溢出了一丝笑容。

“这是要做困兽之斗?”

“呵呵……”

微微挥手,司马玄就策马上前,问道:“侍中公,请下令!”

而在他们身后,旌旗招展,大军如林。

护乌恒都尉的两千精骑与句注军的三千步骑,已经枕戈待命。

“传我将令:命善无城立刻开城门!”张越平静的下令。

“谨诺!”司马玄拱手领命。

然后,便策马上前,带着十余骑,奔到城下,高声宣告:“吾乃乌恒将军领护乌恒都尉事司马玄,今奉侍中、建文君、钦命全权持节使者张公之命,晓瑜善无军民:天子节旄已至城外,速速开城门恭迎!”

连喊三次后,城头就出现了骚乱。

只听到一阵喧哗声响起,只是片刻,喧哗声便已经平息。

接着,城门缓缓打开。

几个军官,带着士兵走出城门。

他们手上都捏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走到阵前,这些人单膝跪地,将手中人头放在身前拜道:“启禀天使,善无尉、城门司马等贼,竟敢抗拒天使,大逆不道,末将等已经将这等贼子捕杀!”

站立在马车上,张越看着,露出笑容道:“善,诸公能拨乱反正,忠臣也!”

然后,张越一挥手:“传令:句注军就地扎营,护乌恒都尉诸将士,立刻入城,清剿叛逆,杀贼!”

“谨遵天使令!”司马玄兴奋的大吼起来。

整个护乌恒都尉的将官们,也都高兴的手舞足蹈。

于是,大军便从城门鱼贯而入。

直扑太守府、郡尉府、县衙官邸、武库、粮仓等重要官邸。

骑兵轰隆而至,须臾之间,就将善无城的所有重要官署、官邸控制。

并将整个城市的道路、城门全部控制。

然后,司马玄才派人来请张越入城:“侍中公,末将奉命,已然控制、掌握了善无全城,并将自太守韦延年以下,四百石以上大小官吏,全数缉捕,特来缴令!”

“善!辛苦将军了……”张越微笑着道:“那就入城吧!”

于是,持着节旄,张越在骑兵们的簇拥下,威风凛凛的从北门径直入城,直趋太守府。

善无城很大,至少在这边塞,属于一等一的大城。

整个城市周长十余里,墙高城坚。

城中道路宽敞、市集林立,屋舍联排。

而太守府就在善无城东,与武库遥相对望。

张越抵达时,整个太守府,都已经被明晃晃的刀枪剑戟所占领。

官邸门口的道路上甚至还有着血迹,显然这里经过了一次短暂但不激烈的战斗。

“末将率兵至此,奉诏接管太守府时,太守府官吏十余人强行阻扰,为末将斩杀!”司马玄轻描淡写的报告着。

张越听完,微笑着道:“看来,这位韦太守还真的得‘人心’呢!”

通过之前的微服考察和观察,张越知道,这雁门郡现在已经差不多有后世东汉的门阀豪强之郡的雏形了。

雁门郡治下十四县,人口差不多三十万左右,垦地在百万亩上下。

但其中七成的土地,落到了地方豪强贵族手中。

即便如此,地方豪强贵族,也依然不满足。

这些年来,他们与韦延年、马原,可是一起做了许多‘好事情’。

“韦太守人呢?”张越侧头问道。

“回禀侍中公,罪官韦延年,已被末将命人看押了起来!”司马玄答道。

“带他来见我!”张越说完这句话,就持着节旄,径直走到了太守官邸,进入了官衙正厅,大马金刀的坐到了太守的位置上。

拿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这太守官邸。

真的是奢侈啊!

地板铺的都是从梓岭砍伐运来的梓木地板。

这可是木王!

尤其是梓岭的梓木,每一颗都是生长了数十甚至上百年的古木。

价值连城!

至于灯具、案几与其他器皿,无一不是制作精美之物。

“啧啧啧……”张越心中感叹着:“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大汉太守,安能落于下风?”

内心之中,更是杀意沸腾。

一路行来,他在道路上见到过无数衣衫褴褛,甚至手足被镣铐禁锢的百姓、奴婢。

雁门郡,整个的烂掉了,坏掉了!

未几,司马玄就带着人,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抹布,看上去狼狈不已的中年官员。

一脚将他踹到张越身前,但他却怎么都不肯跪,反而神情亢奋,面色狰狞的直视着张越,嘴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些什么。

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就对了。

“跪下!”张越一拍惊堂木,呵斥道:“罪官跪下!”

他自然不肯跪,但司马玄岂能让他如愿,一脚就踹到他的脚弯,将他强行按到地上。

“将罪官嘴里的布拿出来!”张越挥挥手。

司马玄犹豫片刻后,道:“禀使者,此凶顽也,末将恐其污言秽语,有伤使者雅兴……”

“无妨……”张越笑着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本使正要好好听听这将雁门百姓、塞下人民,祸害至斯的元凶的忏悔之语!”

司马玄这才将那官员嘴里的抹布扯出来。

“张子重!”才刚刚获得说话的机会,那被司马玄强按着的韦延年,就已经青筋暴露,如同一只疯狗一样的叫嚣起来:“汝休要得意!”

事已至此,他是知道,自己死定了。

也不打算抗辩或者求饶了。

反而放下了一切芥蒂与心怀,内心之中,更是毫无惧色。

“雁门郡,没有汝想象的那么简单!”韦延年狂笑起来:“汝以为汝赢了?哈哈哈哈!”

“本使确实赢了!”张越看着他,也跟着笑起来:“不然为何汝为阶下囚?而吾却高居于此?”

“我是输了!”韦延年:“但那又怎样?”

“吾这一生,玩够了、花够了、享受够了!”

“西域的胡姬、邯郸的歌姬、西南夷的僰奴、临淄的淑女……哪样没有尝过?”

“但你呢?”韦延年冷笑着道:“这雁门郡的事情,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韦延年有恃无恐的道:“全郡上下,十四县,数百名官吏、数百家豪强贵族……”

“本郡的、外郡,本州的,外州的……”

“你能奈何?”

张越听着,笑了起来:“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就应该听说过我之别号……”

“天下之事,所不能决者,不过杀而已!”

在长安,张越不想搞株连,不愿扩大化,只是单纯不想引起党争,割裂各个势力,引发大的波澜而已。

但在这边塞……

呵呵……

真以为他不敢搞大清洗?

笑话!

作为穿越者,而且还是一个前公务员。

克格勃、中情局的拿手好戏,他可一个都没有忘记。

韦延年听着,终于恐惧起来。

但他还是不信,道:“杀?汝当然可以杀!”

“王温舒、义纵、咸宣,都杀过很多很多人……”

“但你能杀光这全郡官员、豪强?”

韦延年说着就得意洋洋,自他履任雁门,与郡尉马原联手,在数年之间,就将这雁门郡变成了他的理想乐园。

大力推行着乡贤教化,主张着乡贤自治。

允许大宗族,支持大家族。

使得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人都成为他的自己人。

那些看不下去的人,一个个被他搞死或者吓走。

于是这雁门郡,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谷梁学者追求之地。

这里,法律是摆设,官府除了收税外,压根就不过问民间豪强的事情。

豪强也是投桃报李,将郡中的账目做的漂亮无比。

每年都是课最。

更送来无数财物,供他挥霍。

上行下效,地方官员,自然也跟着一起有样学样。

于是,各县之中,最好的土地,都成为了豪强庄园。

只有那些贫瘠的盐碱地和滩涂地,才可能落到农民手里。

泥腿子们,纵然有怒,也不敢言。

因为,只要他们敢玩血亲复仇,郡中官兵就会立刻出现,用强弩硬弓教他们做人。

更妙的是,还有塞下氏族可以盘剥。

更可以走私商品,卖去塞外,换大钱。

每一个人都已经是这条生态链上的一环。

而在过去,王温舒、义纵、咸宣们,可以清洗一郡官员、杀光郡中豪强。

但谁能清洗下面的胥吏?

没有人做事,整个郡不就立刻瘫痪了?

“放心!”张越笑着告诉他:“你会亲眼看到的!”

其他人,或许没有这个魄力。

但张越有!

他不止是魄力,更有人才库支撑他这么做。

从长安陛辞后,公车署可是送了上千士子给他。

其中,人才佼佼者,层出不穷。

填补区区雁门空缺是绰绰有余。

考虑到韦延年这么直白,张越也就投桃报李,笑着对他道:“对了,好叫韦太守知晓……”

“不止太守知道本使的底子,本使也知道太守的底细……”

“听说太守有一个堂侄,名曰韦贤……”

“有时间,本使会去找他谈谈的!”

听到这里,韦延年终于失去冷静,破口大骂:“张子重,汝怎能公器私用,怎可胡乱攀诬他人?”

“此事与韦贤何干?”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老鼠在背地里在干些什么事情!”张越冷笑着道:“只是我懒得理而已!”

或许是因为上次,对左传手下留情了。

搞得很多人都以为,他会对读书人网开一面。

丢你老木!

张越在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也是汉代的常态,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只要有人稍微露出破绽,立刻就会被人寻机钻入,借此做文章,搞事情。

就像这次的马匪之事。

马原或许是单纯的蠢。

但韦延年就是纯粹的坏了。

他打的主意,张越也差不多想明白了。

无非就是想要和他兑子嘛!

故意来激怒他,让他在雁门大开杀戒,最好留一个烂摊子,叫天下人笑话。

即使不能,也能让张越的名声和酷吏挂钩。

当然,若张越不敢杀人。

那他就更得意了。

反正,他是必死的。

他做的那些事情,只要被人知道,死全家是必然。

想清楚这些,就能想明白韦延年的盘算了。

但……

张越岂能让他如愿?

“贪官污吏,强宗豪右,吾必杀之!”

“酷吏之名,却是休想让吾沾染!”

作为穿越者,裹挟民意这种事情,谁不会做?

假人民之名的事情,那个不懂?

一念及此,张越就挥手道:“将罪官押下去,严加看管,不可有任何意外!”

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什么躲猫猫或者被自杀啊!

得留着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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