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城北有故人(三)

茶一端上来,屋里便循来阵阵清香,像是荷畔边能闻到的味道,天然中不带有半分杂质,让人不自觉中便消退了心中那份烦躁不安。

叶鸣芳低垂着眸子,道:“阿弟,喝茶吧。”

三清茶至纯至净,利于体内毒素排出,加快身体恢复,是凝气补元的好东西。

他服了云执扔下的解药,身体已无虞,只是急于带着邵芳嬅来城北,气脉虚浮不定罢了。

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江肆这双眼。

可既然江肆没必要摆他一道,那阎罗刹又是怎么回事?

哪怕是云执别有用心,想借此挑拨他们的关系,可除了江肆,还能有谁手中有阎罗刹?

江肆在书桌旁快笔疾书,挥挥洒洒写下几行字,整理了一番后,盖上自己的印章,便将其装入了信封中。

江天赐奶声奶气地念道:“见字如面……”

还没等他说完,抬头便碰上了江肆冰冷的目光。

江天赐连忙捂住自己的小嘴,退到了一旁,自顾自地摆弄着自己的小辫子。

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娘亲要给自己头上梳个小辫儿,难道是闲来无事拿来玩的──可别人家的小孩都没有,为什么就他有?

江肆来到床边,打量了一会儿床上的女人,表情极为凝重,做了个艰难的决定──九天归元术,终是要用上第二次的。

他抽出一根银针,蘸着瓷瓶中粘腻的红油,在里面反复捣搅,下一秒便将银针扎在她头顶。

他的动作倒是麻利,银针当即便立住了,只是手在控针时略有颤抖,脸上也冒出来一层汗珠,似是导不开她的血气。

他强撑着精气神,不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经过了漫长的施针,银针逐渐转黑,他浑身一哆嗦,卸了一口气,紧接着就伸手去取金针。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平复着他的心绪,抬头一看──是叶鸣芳。

江肆释然一笑,倒也真觉得有些吃力:“无碍,不必担忧我。”

话虽如此,可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骗不了人。

施禁术,必伤元气。

更何况这法子,一生只能用一次,再施便是逆天而行。

当年叶鸣芳难产,母子同体,眼看着就要一尸两命,江肆无奈行此险招,方才保住这母子二人的性命,将江天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弊端便是──此人将性情大变,异于常人,且冬日里要受数九冰寒锥骨之痛,体质寒凉,方能保命。

这并不亚于让人去死。

锥骨之痛,生不如死。

且体寒之人气虚,脉若游丝虚浮不定,注定比寻常人体弱多病。

可江家一脉单传,不能到江肆这儿就断了根。

夫妇二人觉得亏欠江天赐,这么多年才百般呵护。

江肆更是尽心竭力为儿子着想,不辞辛苦上山采药,回到家里也忙着晾药,就为了能缓解幼子身上的痛苦。

这草药从春日里便开始准备着,江肆半点不敢马虎,亲自上山采药,回来晾晒,次次亲力亲为。

转眼江天赐五岁了,这样的日子也持续了五年。

江肆以为此生再也不会用九天归元术,却不料想为余飒破了例。

他一甩衣袖,几根金针飞驰而出,零零洒洒落在邵芳嬅身上,她一点生机都未曾显现,浑身像个刺猬似的任人宰割。

银针导尸毒,金针固元气。

江肆一卸力抽出她身上所有的针。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对余飒说道:“车已经套好了,会有人带着她去擎云峰,我备好了书信,之后的事,门主自会出手。”

他气喘吁吁地倚靠在床边,似是被掏空了力气,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只叫人一推便能倒下。

余飒似是脑中回忆着什么,整个人魂不守舍的──那是他当年选剑宗的地方。

只要是江湖上的人,就都知道擎云峰的存在──让人垂涎却又充满了危险。

这普天之下的灵丹妙药,武功秘籍都在擎云峰门主的手里,他麾下更有三大长老助阵,统揽武林世事,坐镇江湖风云。

可这地方也是许多侠客的丧命处。

很久以前,有几个侠客年轻气盛,自诩岭北大刀客,打遍天下无敌手,心高气傲之下,便闯入了擎云峰,想谋得一席之地。

可一夜之间,这几个人便销声匿迹了,再无人知道他们的踪影,坊间传闻──他们进去了,就没能再活着出来。

他不舍地看着床上的女人,眼中流露着深深的眷恋,似是回想起了与她的点点滴滴,嘴边不自觉地勾勒出笑容。

如果这是她的命数──那他甘愿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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