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罪在齐王

赵渊单手细细抚摸着那血曜石,眼神停留在指间,喃喃自语着,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孤寂。

“岭南一别,十年了。难道真有那尘外仙境么?”

边说着边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卫纨,眸中泪光如一面哀伤的镜子,低低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死了比活着强?”

那神情,像是下一秒就要了结了她,也了结了自己。

卫纨此时明白过来,此人便是小木头没错了。

他竟然还活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变了模样,如今也算是地位斐然……却活得如此悲伤么?

卫纨不由苦涩:是了,失去亲人的痛,免不掉,洗不去。经历了那样的伤痛,也许这辈子只会活在仇恨中。

她心中涌出万般情绪,同病相怜的,压抑难言的。一时百感交集,控制不住又淌下泪来。

可却不知如何说,才能让他明白。

赵渊却冷笑道:“刚刚那么决绝,现在又哭成这样。还是怕死么?”

卫纨没有理会他的调笑,擦了擦泪,“你问我,死了是否比活着强……我现在回答你,”她挪着步子,向沈家的灵牌走去,“死也好,生也好,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有遗憾未全,有仇恨未报,有使命未完,而人却先死,再无机会平冤昭雪,了却心愿。”

她伸出只手,放于父亲灵牌前的烛火上,感受着那火光的炙烤。

“我明白,将军与我,都是无所谓死去之人,却仍有所愿。既是同道之人,可否,容我了却心愿后,再取我性命?”

这话本应是祈求,可让赵渊听了,却像是戳破了内心最脆弱的一面,使他无端恼怒。

卫纨此时背对着赵渊,感到那冰冷的指间又爬上了脖颈,引得皮肤层层颤栗。

“你有何愿,不如说与我听。我先送你上路,再了却你心事,可好?”

不知何时会被夺命,比失去性命本身更为恐惧。卫纨如今撞破对方私隐,又不能与之相认,想来是不能善终了。

可她自记事起所练习之事,便是如何从死境谋生,不会甘愿等死。

她经手的案件中,那些犯下命案的,本也难逃一死,可法外总有人情,不暇言理,道理讲得好,亦可活罪。

卫纨只觉浑身僵硬无比,动弹不得,脑中却转得飞快,脱口道:“你难道不疑惑,我为何会早早知晓沈家落难,又为何拿走这石头?”

“嗯,为何?”

“昨日我恰巧在沈家附近坠马而昏厥。恍惚中,得沈吉托梦于我。”

脖颈上的触感消失,身后那人问:“何梦?”

卫纨深吸一口气,压下剧烈的心跳,“她与我言,沈家有冤。她托我为其家人收尸,帮其伸冤,并好好保存这玉石,言明这实是她传家之物。还有……”

“还有什么?”

“她说,生而有一憾事未全,关于幼时的一名友人。但因她力量微弱,不能继续言明,只能待隔日,再托梦说与我听。”

卫纨将临时编好的说辞道出,已是尽了努力,就看那人能听信几分。

身后之人低低笑了,揶揄道:“要是那些山匪逆党都知道如此讲故事,多少也能捡回几条命来。”

卫纨闭目叹息:看来,还是必死无疑了。

赵渊却道:“你要庆幸,给你托梦的是她。是她的事,我什么都要信一信。”

周围的杀意倏地散了,卫纨感觉五脏六腑又重新升起暖意。

身后人问:“你道沈家有冤,可是知道什么?”

“今日去查看时,发现家具被浸过油脂……将军一探便知,”卫纨顿了顿,又回头试探道:“那玉石……”

赵渊没有一丝犹豫,淡淡道:“原先她不知我在何处,才托你保存。这本就不属于你,于你无用。”

卫纨心道:不属于我,难道还属于你不成?刚要想办法周旋,却见卢峥一路小跑前来。

“世子,齐王举兵出城,圣上口谕,龙武卫即刻领兵召回,如有违者,剿灭……亦无不可。”

赵渊肃道:“齐王?

宣帝命人查那陇西节度使贪墨之案,还未定论,齐王怎先行跑了?

“说是派出的使臣寻得了纳捐簿,郑家也收到茶商来报,齐王军结党营私,抢夺茶盐。”

卢峥眉头紧皱,兹事体大,容不得半点闪失。

郑家。

赵渊步履如风,走出墓室。卫纨随着一路出了地面,才终于缓了口气,抬头见眼前众人均默默看着自己。

卫纨抬手举过头前,小心道:“既然各位还有要事,不必麻烦,我随卫家护卫回府即可。”

赵渊扬了扬嘴角,“你卫家护卫,在何处?”

卫纨四下一看,夜色正浓,小道上燃着火把,周围人皆一袭黑衣,哪里有卫家侍卫的影子。

卢峥道:“姑娘糊涂,世子又怎会让你卫家知晓此地。半路就命人将其引道回府了。”

卫纨探身去寻,“那马车……”

赵渊看了看卢峥,道:“将马车烧了,车辙印处理干净。”

“是。”

卫纨一时不知所措,又听赵渊问了程绍,魏监二人。不久,就见两队兵马出现在道前,皆是黑衣,马蹄声不显,借着火光和月色,可清晰看出军旗上一个大大的“赵”字。

程绍、魏监下马而来,见卢峥礼了礼,又向赵渊恭敬下跪,“左右营兵中精锐百人,皆已就位。”

赵渊道:“今日我等于城外军营练兵,奉皇命捉拿齐王。齐王为靖昌平乱有功,劝说为上,不可擅自击杀。”

卢峥三人肃立称是。

赵渊随手指了指前方一黑衣兵士,道:“你去知会卫国公,今日齐王率军出城,皇城纷乱,晚些我自会护送卫纨回府。”

这是要带卫纨一同前去了,还不忘与卫府相告,免卫父担忧。

他知晓卫家护卫暗中跟随,为了不让其知晓此地,并非斩杀,而是将人引道回府。卫纨不解:这人对卫府侍卫都以礼相待,可适才对着她的杀意,却是真的。

卫纨虽知不合时宜,但仍忍不住问:“你,方才怎就不怕,杀了我,无法与我父亲交代?”

赵渊边纵身上马,边戏谑道:“我先把你埋了,再告诉你父亲,你托梦于我,是被郑家人所害。可好?”

这人当真小心眼,还在揶揄她的托梦之语。

看着卫纨闷闷的表情,赵渊终于开怀笑出声。这笑,让卫纨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出些小木头的影子。

那刚刚索命的指间化作坚毅的力量,拉她上了马。卫纨被赵渊置于身前,听他认真道:“你待会留意些。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伤了死了,我并不介意与你父亲如实交代。”

一路人马,向皇城方向而去。

卫纨曾是沈吉时,并不时常架马。父亲也曾调笑她,笔头功夫了得,但身上却无一处灵活。

沈吉和卫纨,一动一静。卫纨这具身体,确实更为有力,虽仍稚嫩,腹部和腿处却隐隐坚韧,是常年骑马所得。

此时身体素质不错,卫纨却不知如何驱使,而赵渊又是只顾速度之人,架马飞快,直颠得卫纨头晕脑沉。

“可,否,让我自行架马,跟在最后?”卫纨实在受不住,勉强压着胸口不适。

“为何?”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你,目标太大,我,惜命。”

“你想错了。这队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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