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回怜贫郡主到丘宅嬉戏美人舞秋千上

叶姑娘这两日实在烦闷得很,哥哥去了江阴这么些日子了,怎么还不见回来呢?有没有打听到爹爹消息,这是她最关心的。

还有第三人究竟是何许人,郑老九到底在不在淮安?怎么把这些人挖出来?她想了一天,真是毫无办法。

这日中午,卢端仪难得下来吃饭,她见女儿那心不在焉的神色,冷冷哼了一声:“知秋,你最近办的好事!”

“啊,我办什么好事啦?”被母亲一喝,叶知秋吓了一跳。

“你最近天天出去对不对?你以为我在阁楼里抄经就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啦?一个女孩儿家的,天天不着家在外头抛头露面的,成个什么样子?”

叶知秋暗暗吐一下舌头,小声撒着娇。

“娘,那孩儿总不能天天闷在家里吧,你静得下来抄经,而我那些书都翻烂了,实在没书读了。”

“除了读书,就不能做些别的?比如绣绣花,写写字?”

“想绣花没线啦,想写字没纸啦。”

“那不会去买些回来呀?”

“想买没钱啦。”

卢端仪被气笑了:“这死孩子,怎么这么会顶嘴啊?怪我给的零花钱不够?好,给你三百文,尽早买些回来,不要老是有借口。”

叶知秋扯着母亲的衣袖,娇笑道:“娘,跟您说笑呢,我还有钱,下午就去买。顺便也可以给你买些来抄经,你想要什么纸张?”

“抄经只求心诚,用什么纸张哪有讲究的?不过我那里还有好些,你不必为我买了。”

“娘的金刚经应该快抄完了吧,又想抄什么经书了?”

“没错,是快抄完了,准备再抄四十二章经。”

“四十二章经听说是最早传入汉土的佛经,娘对佛文化真是博学。”

“少来卖乖。你哥哥到江阴县有好些天吧,有没讯息回来?”

提起哥哥,叶知秋黯然摇头。

“凡事自有天定,再过两天吧,说不准就有消息了。”卢端仪安慰女儿。

叶知秋静静地望着母亲,是不是礼佛多了,遇事比较能看得开?她总觉得母亲身上有一种天然的淡定,这是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

卢端仪见女儿呆呆地望着自己,咳了一声:“知秋你的年龄也不小啦,待你爹你哥回来,找个好人家……”

“啊!”

卢端仪还没说完呢,叶知秋被这话吓得几乎跳了起来。

抬头一看,小蒿在一旁掩着嘴偷笑,于是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

“娘你在说什么呀?爹可答应过我,不逼着我嫁人的。至少,也要等哥哥娶了嫂子再说吧。嗯,你们先帮哥哥完成人生大事再说。”

卢端仪瞪了女儿一眼,摇头叹气:“你一天天这幅不着边不着调的模样,越大可越发嫁不出去了,你从今日起,给我规行步矩些。”

她想了想,“诶,我看你好友白锦的哥哥好像也不错,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娘,你越说越离谱啦。”叶知秋赶紧撒娇。

“你不用这样,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人家知州大人的公子,家世好,才貌好像也不错,怎么会看得上你?”

“是、是、是,别人是看不上我的,所以你千万千万别打这桩主意。娘,你还是先花心思找个好姑娘给哥哥吧。”

叶知秋顶了一句嘴,哼,白炽那种迂腐书生看不上她?她还不见得喜欢呢。

※※※

吃过午饭,叶知秋想起昨日承诺要买些雪柳千层糕给小松他们几个吃的,一时却忘了。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不知还有没有得卖?

便匆匆赶到糯香斋,却发现店里有几个客人把雪柳糕买完啦。

定睛一瞧,其中一位美丽的客人竟是她的好友-知州小姐白锦。

只见与白锦并肩挨着的,是一位穿戴华丽、年轻貌美的富家千金。

小姐身旁,围着两个衣着秀美的小丫头,几位姑娘的不远处,站着两个男人,一位是年约三十、威风凛凛的武士、另一位是下颏无须,年约五旬的白面男子。

叶知秋怔了怔,那位富家千金好生面熟。

很快她就想起那姑娘是何人了。

她还没说话呢,白锦已然发现了她,“知秋,你也来买糕点?”

边说边拉着那位小姐对着叶知秋:“你可记得她是谁吗?”

叶知秋明明知道,却故意摇头道:“这天仙般的姐姐我何曾见过啊?”

“我是赵彩璎啊,叶知秋你不记得我啦?真没记性。”

富家小姐开口了,声音甜美俏皮。

“啊,原来是彩璎郡主,几年没见,怎么出落得这般漂亮!我真是认不出来了。”

叶知秋只见过彩璎郡主一面,就是七王府打坏琉璃花树那次,而且她还帮白锦平了冤,指出郡主才是始作俑者。

她怕唤起郡主不高兴的记忆,只假装不认得她了,没想到郡主却毫无芥蒂的样子。叶知秋那句话自然是赞她,但她的确比原来更丰韵秀美。

人大凡都是喜欢听到别人称赞的,不管信不信。

赵彩璎抿嘴一笑:“叶知秋你倒是挺会说话的,你也一样,比原来好看。”

几位少女凑在一起,嘻笑着寒暄了一阵。

叶知秋瞄到白锦她们买的糕点多,便问可不可以让几块雪柳糕出来?

当彩璎郡主知道叶知秋买糕点是给丘小松他们吃的,竟然慈悲心起,也想跟着去看看能不能帮扶一下。

那个长相凛然的武士听到了,连忙对赵彩璎道:“郡主千金之体,怎么能到这些贱民家中去,有失身份之余,也不安全。”

赵彩璎轻轻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是郡主,却是怎么对我说话的?本郡主想到哪里去,你管得着吗?”

武士脸色一沉,却不敢驳嘴,只低下头去。

叶知秋心里暗暗摇头,这一主一仆,对话中明显把赵彩璎的身份露了出来,实在不是明智的举动。

但她却不知道,这武士对自己的武功自负之极,认为有他守着,彩璎郡主根本不会发生意外。

武士名叫上官擎峰,乃京师第一高手上官擎天的弟弟。

这人自幼天赋异禀,不过三十出头,武功却与他哥相差无几。善使一对囚龙黄金短棒,是七王府的家将。

七王爷因爱女远游,放心不下才让上官擎峰贴身保护的。

上官将军身材高大健硕,相貌威武,颏下蓄有短髯,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物。

另外那个面白无须的男子,却是个太监,人称骆公公,是七王府第一等老人了,处事圆滑周到。

他见赵彩璎对上官擎峰语气生硬,便打了个圆场:“郡主,上官将军也是为了您好,您别怪他。上官将军啊,难得郡主有此善心,你岂可扫了她兴?况且郡主这次来淮安,本也是来与民同乐的,‘贱民’二字也委实说得不妥。”

于是一行人都往东林巷丘小松家里去了。

叶知秋买给丘家的小院子,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一行人的到来,顿时热闹起来。

丘小松看到叶知秋带了许多人过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愣在那里不敢说话,小广小雪见到了上官擎峰那古肃的模样,更是吓得躲到他们哥哥身后去了。

叶知秋把那袋糕点扬了扬,笑呵呵说道:“小松小广小雪,看我与锦姐姐带什么好吃给你们来了?”

小松见叶知秋面带笑意,知道这一行人不会对他们怎样,便欢呼了一声,上前接过那袋糕点。

叶知秋拉着他们兄妹几个,到赵彩璎跟前,“这糕点是这位漂亮的姐姐买的,你们想吃,可得谢谢她,你们叫她赵姐姐好了。”

那丘小松机灵之极,他见赵彩璎穿着华丽,又带了这么些人,估计身份高贵。连忙拖着弟弟妹妹的手,齐齐向赵彩璎施礼:“谢谢赵姐姐,赵姐姐人美心美。”

彩璎温和地笑着,向那两个婢女示意了一下,掏出几个银锭子赏给了他们。

这几个小屁孩,铜钱也所见不多,几曾见过如此大锭的银子?一时间都错愕愣住了,待叶知秋向他们示意时,他们知道这是真正的银子,忙不迭对赵彩璎谢了又谢,围着她说了许多奉承话。

赵彩璎内心欢喜,拉着他们的手,细细问他们几岁了,可曾上过学堂等。

叶知秋想起一事,问丘小松:“你娘呢?”

“娘一早出去了,到现在还未回来。”

叶知秋眉头一皱,现下已近中午,按理苏百柔应该做中饭给小松他们吃呀,这会却到哪去了呢?

当下只得替代主人招呼客人,指挥丘小松几个搬出些凳子来给客人坐,烧壶水来奉茶。

白锦望着几个瘦瘦的小家伙,心生怜悯:“你娘不在,你们几个还未吃午饭吧?来,快吃些糕点。”

几个小孩早就想吃了,他们听了欢快地把雪柳糕拿了出来。

丘小松大口一咬,突然表情古怪,他见说是赵彩璎买的,不敢吐出来,带点痛苦吞了下去。小广小雪却没他这般顾虑,随口就吐了出来。

叶知秋吃了一惊,问道:“这雪柳糕你们不爱吃么?”

小广嘟起小嘴:“不好吃。”

叶知秋再问,才知道这雪柳糕有一股涩味,他们兄妹三人都不爱吃。

雪柳糕,顾名思义,是放了一些柳树汁去和的粉,吃起来虽然有些青涩,却不容易饱腻,叶知秋就爱这种味道。

叶知秋这下可奇了,昨日苏百柔为了这糕点还和沈念珠争抢,争不过时还当场流泪。如果小松他们几个不爱吃的话,她争来做什么?

想起苏百柔昨日的打扮,再联想苏百柔的性格,叶知秋不禁暗暗为这女人担忧,她该不会遇上坏人吧?但彩璎郡主在场,她却不方便细问。

赵彩璎没有责怪那几个小家伙,又命婢女另外拿了些别的糕点出来让他们吃。几个小孩围着她使劲拍马屁,哄得郡主心花怒放。

在丘家呆了一阵,赵彩璎也闷了,遂与白锦打道回府。

途中叶知秋暗暗偷问白锦,知道郡主果真在白府住下了,不过她这次倒随和,没有让白锦把闺房让出来。

分岔路口,叶知秋与两位小姐分道扬镳,正准备拱手作别,彩璎郡主突然说道:“后天才是荷花节,明日闲着,总要找些事情来玩乐,叶知秋你不如也前来白府,大家热闹热闹?”

叶知秋笑着答应,各自拜别而归。

※※※

叶知秋有一个习惯,就是临睡前,会把近日的事情回想一遍,遇到有趣的、想不通的、感悟的甚至苦闷的统统记到一个小本子上,是为《知秋札记》。

这晚的临睡前,叶姑娘照旧坐于窗前发呆,她回想起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真是繁杂费解。

唉,过两日就是荷花节了,怎么感觉自己快活不起来呢?

叶知秋拔亮了灯芯,伏于案前,她咬了好久笔秆,终于提笔在札记上胡乱写了一句话:“七宝飞天玲珑伞如何飞天?是人借伞力飞升,成为神仙?或是借伞遁形,以达到瞒天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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