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回悔恨贪财去杀人心存善念更怜贫上

烧鹅案的元凶被捕,自然少不了要把毒害余逸年的经过详细说出来,以供备案。

师爷准备好笔墨,叶知远肃然说道:“成瑞辉,你是如何毒死余逸年的,一一详细说来。”

成瑞辉开始供述。

“我最近需要一大笔钱,就向余逸年提出借钱的想法,说用下半辈子给他打工偿还,但他怎么说都不肯。”

“我想尽办法筹钱无果,便在城里到瞎逛。那天一大清早,我逛到南街,无意识走进了天香楼后面的那条巷子里,却看到有一个厨子慌慌张张走了出来,偷偷地把一捆木柴丢在那里,我后来走近一看,识得这是天香楼用来烧鹅的荔枝木。”

“我走近那捆木柴时,发现上面沾了许多雄黄粉,又想起余逸年最近特别爱吃天香楼的烧鹅,忽然灵机一触,如果我用雄黄粉弄出只毒烧鹅来,就是官府查出他是中毒死的,也只会怀疑到天香楼,哪会追究到我的身上?于是就把荔枝木拾了回去。”

成瑞辉边讲边悔恨:“唉,这人恶念一生,总会想到害人的办法。”

“你怎么知道雄黄粉可以化成砒霜的?”叶知远问道。

“我只知道雄黄粉加上火去烤,可以化为剧毒,原来那竟是砒霜吗?”

“不错,那剧毒正是砒霜。”

“我是知道雄黄遇热成毒,不过是小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成瑞辉边抹泪边讲:“小时候家里穷,没钱买米粮,我就经常去田里偷挖地瓜烤来吃。有一天我爹不知哪里弄来的雄黄粉,不小心洒在柴火上,我用了那些柴火烤地瓜,但那天我爹买了米跟肉,地瓜我就没吃,我爹怕浪费,把地瓜吃了,结果他就中毒死了。”

“你既然知道雄黄可化毒,又捡了荔枝柴,后来呢?”

“要仿制天香楼的烧鹅,光有荔枝木还不行啊,我又去找老张给我弄一只配好料的生鹅,我以前烤过叫化鸡,知道怎么烤。烤好之后就在路上候着天香楼的厨子,借机调包。”

“你烤的烧鹅,难道余逸年吃不出来与天香楼的不一样?”

“这件事是我精心策划的,连材料也是用天香楼的,我烤得就算比不上天香楼,也能吃得下去。天香楼里每个厨子的手法还不尽相同呢,余逸年就算发现味道不太对,也不会想太多,他又订了一壶桂花酒,吃起来会更尽兴,就更加留意不到啦。”

“余逸年房里的烧鹅渣滓,是你清理掉的吧?”

“是的,我不想别人发现余逸年吃了烧鹅,就把他房间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表面上清理得再干净,也不可能是真正的干净。”叶知秋叹息道。

成瑞辉把毒害余逸年的始末讲完,师爷的供词也写好了。

叶知远让成瑞辉画了押,“你既然认罪,这个案子就不需过堂审问了,白大人自会把你的案子报上刑部,至于如何量刑,这就是白大人跟刑部的事了。来人,把他押进监牢。”

“哥哥等一下,我还有话要问他。”叶知秋叫停了叶知远。

“他已招供,你还有什么话要问他?”叶知远微怔。

叶知秋道:“成瑞辉,我来问你,你说你的杀人动机是因为需要一大笔钱,你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据我所知,余逸年开给你的工钱不低,你平日不赌不嫖不饮,又没家累。”

成瑞辉低下头,身子微微发颤,想是思潮起伏。

“杀人,要下这个决定绝不容易,除非遇到过不去的坎。是不是没了这笔钱,你会非常麻烦?”

叶知秋的话戳中了成瑞辉的心坎,他猛地抬起头来:“我,我、我……”

叶知秋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他肯定心有顾虑,于是轻轻劝说道:“成掌柜,都到了如此田地,你还不把原因说出来吗?指不定你说出来,我还能帮你一把呢,即使帮不了你,你把心里话说出来,人也轻松一些不是吗?”

成喘辉沉默了片刻,叹息道:“唉,所谓人心不足啊,我,我弄了一个暗花,本想着狠狠赚一笔大钱的,没想到却亏得一塌糊涂!”

“暗花?是什么东西?”叶知秋可是第一次听这种东西。

“本来这事是决不能说的,但我已经这样了,就算不被处死也要毒发身亡,反正活不成了,就告诉你们吧。”

叶知秋眉头一皱,“毒发身亡?你吃的仅仅是巴豆而已,怎会死亡?”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我另外已中奇毒。”

叶知秋越发奇怪,忙问道:“身中奇毒?这是怎么回事?”

成瑞辉勉强打点出一些精神,缓缓说道:“你得听我从头说起,你可知淮安府有一个地下交易市场,叫做暗花别院。这暗花别院不做别的买卖,只做盐、茶、铁、绢这四样的买卖。”

“盐、茶、铁、绢?”叶知秋心中一动:“这几样东西可不是我们大宋国流通的最大几宗商品吗?每年与西北诸国也不知交换了多少出去了。那这四样买卖在喑花别院是怎么进行的呢?”

“与其说买卖,不如说是收购,这暗花别院大量收购盐、茶、铁、绢四样东西。双方签定一个协议,把货物按当日的批发价卖给他们。但并不用即时交货,按对方给定的时间交付,故此叫花。分别叫盐花、茶花、铁花、绢花。又因为这是地下交易,所以又叫暗盐花、暗茶花、暗铁花、暗娟花。”成瑞辉详细为叶知秋作解说。

“既然是地下交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暗花别院并不是谁都可以去的。”成瑞辉接着往下说:“我当初去那里是逢源钱庄的王大掌柜引荐去的。这王大掌柜有一个宠妾,特别喜欢抚琴弄乐,经常陪同她到我们逸桐坊来调校乐器,这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上个月,我说想在城里买一处四合院,但光靠工钱,永远也买不成,王掌柜就暗暗地给我指了一条发财之路。唉,没想到这条路我一走就回不了头了。”

“这条发财之路想必就是跟暗花别院做暗花交易了?”

“没错!”成瑞辉点了点头:“那王掌柜给了我一只哨子,说有了这只哨子才可以进到暗花别院去。我到了那个暗花别院,哨响三声,就有人出来接待,那人问我要跟他们做何种暗花的买卖,我就说想做盐花的买卖。那人说,盐花的买卖要以一引打底,即是说至少也要卖一引盐给他们。当日盐的批发价格是13贯一石,一引盐就是一万三千贯,协议签定后他们当场就把银票给了我。”

“可是你哪来的盐给他们呢?”叶知秋奇道。

“协议签定后并不用马上交货,他们给的交货日期是15日后,即四月廿三日。我是这样想的,食盐原来的批发价不过每石4贯钱,也就是最近升得厉害,一下子升到了13贯,可官府一直也在想法压制盐价,有官府出头,我想着半个月后盐价怎么着也该降下来了,到时候我去五大盐商处买一引盐来交货,那我光赚这差价也比在逸桐坊打一辈子工强。”

“可你没成想,这盐价越涨越高,现如今你要买一引盐,就得一万八千贯!”叶知秋叹气道。

成瑞辉神色黯然,“是啊,眼看交货的日期越来越近,盐价却越涨越高,我没办法,歪念一动,就想办毒害了余逸年,想着把逸桐坊的余货清出去,怎么着也有万儿八千贯钱。”

“那暗花别院把货款给了你,还喂你吃了毒药,只要你按时去交货,他们才把解药给你?”

“不错。”成瑞辉把头埋在胸前,低低说道:“如果不是身中奇毒,我怎么会对坊主下毒手呢?”

叶知秋想了想,道:“今天是四月廿日,也就是三天后,你交不了货就得毒发身亡是吗?”

“没错。所以我怎么着都是一个死字。”

提到“死”字,成瑞辉打了个寒颤,可见他的内心,还是渴求一线生机的。

“还有三日时间呢,你也未必就是个死字。”叶知秋轻轻一笑。

成瑞辉垂头丧气道:“你也别安慰我了,逢源钱庄的王掌柜跟我说了,没有暗花别院的独门解药,绝难再有活命的机会。”他即算渴求生机,也知道机会甚是渺茫。

叶知秋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微笑道:“不如这样,这笔买卖算我的,到时我去给你把解药带回来如何?”

旁边叶知远听了这话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你想怎样去拿解药啊?这暗花别院一听就不简单,你是想去偷啊还是去抢呢?”

成瑞辉也连忙说道:“叶小姐,你千万别想着去偷去抢,办不到的,到时不但救不了我,连你也要搭进去。”

“谁说我要去偷去抢啊?”叶知秋白了哥哥一眼。

“那你又能有什么妙计?”

“妙计嘛倒说不上,就是一条简单实用的应对之策。”

“简单实用?”

“对,只要成掌柜把那一万三千贯的货款给我,我去买一引盐交给暗花别院便是。”叶知秋呵呵笑道。

叶知远一摸妹妹的脑门:“你可是脑袋烧糊了?今日的一万三千贯哪里能买到一引盐?”

“今日买不到,不代表三日后买不到。”

叶知远连忙把妹妹拉到一边,小声说道:“知秋,你是说过盐价下降只需三日,但真的如此笃定?再说了,就算降下来也未必就能降到十三贯。”

叶知秋朝叶知远摆了摆手,转身大声对成瑞辉说道:“成瑞辉,你相不相我?你若相信我,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信,那便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了,你可想清楚了?”

成瑞辉苦笑道:“事到如今,我还能如何,横竖一死,那一万三千贯你拿去吧。”

“妹妹你真的要赶这趟浑水?”要知这笔钱数额巨大,叶知远不能不心惊。

叶知秋笑笑,两手一摊:“事到如今,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成掌柜毒发身亡吧,万一在审讯期间死亡,刑捕房的名声可会大受影响,那些老百姓知道什么,会说是我们严刑逼供死的。”

成瑞辉见叶知秋为自己着想,便道:“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先向你说明的,那一万三千贯是逢源钱庄开具的银票,如果你去钱庄兑了现钱,又不去交货的话,恐怕暗花别院会追查到你的头上,恐怕会对你不利。”

叶知秋笑道:“放心吧,如果到期盐价不降下来的话,我是不会承兑那张银票的,暗花别院又怎能查到我身上呢?”

叶知远听到这话才松了口气,心想妹妹原来留有余地。

却不知叶知秋早已计算好,有了自己的恐赫,那几大盐商只要收到官府的书函,必定会卖章楶个顺水人情,三日盐价必降,而且还会腰斩。

借这个机会赚点钱吧,要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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