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回算尽无奈郭氏女计穷难敌第一帮中

叶知秋还在睡梦之中,小蒿在床边叫道:“小姐,快快起床。”

叶知秋揉了揉腥松的眼晴,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将过。”

“还早呢,为什么叫醒我?是哥哥有事找我么?”叶知秋昨晚心中有事,没怎么睡好,早上正想睡久一点。

“不是少爷找你,是有一位姓谢的少爷来找。”

“姓谢的少爷?谢明尧?他这一大早有什么事找我?”叶知秋甚是诧异,连忙穿好衣裳洗漱。

叶知秋走出大厅,哥哥叶知远正与谢明尧站在一边。

她心里莫名一惊,情敌相见,分外红眼,为了白锦,这两个人该不会打起来吧?

很快她就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幼稚想法气笑了,她哥与谢明尧都有君子之风,怎会无缘无故打架呢。

“知秋你起来了?事情不好了,谢公子带来消息,说沈谢两家要撤消对郭慕红的控诉。”

叶知秋愣了一下,连忙问谢明尧:“怎么会这样?”

“昨天晚上,郭崇山亲自带同他大女儿前来拜访。他跟我祖母定了协议,只要谢家肯撤消对他二女儿的控诉,保证以后用正常的价格帮我们运货,我祖母已经答应了。这不我一大早就赶来告诉你们。”

“那沈家呢?”

“据我所知,郭崇山在来叠翠庄之前已经到我舅舅家陪礼道歉了。据说为表诚意,送了不少好东西,我舅舅也决定不追究了,我表妹自然也没话可说。”

叶知秋心里一急,也顾不上男女之防,上前就拉着谢明尧的衣袖:“走!”

如果白炽在这里,估计要对着叶姑娘翻白眼了。

“走?去哪里?”谢明尧被叶知秋这火急火燎的举动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去你家呀,我有话要跟你祖母说。”

※※※

叶知秋与谢明尧急急忙忙赶到叠翠庄,谢老太太正在偏厅吃茶呢,见叶知秋来了,叫人奉上香茶。

叶知秋虽然急,但她知道跟老年人讲话要注意礼节,当下不敢马上切入正题,于是清了清嗓子,笑着问道:“老太太这么早就喝茶了呀,不怕伤胃么?”

“我喝的是荞麦茶,养胃的。”谢老太太今日精神饱满,心情也不错。

“老太太真会养生。”叶知秋奉承了一句。

“叶小姐这么早到来不是为了跟我谈养生的吧?是不是我这个多事的孙儿跟你说了我们谢家的决定?”

“谢公子也是好心,我想问问老太太为何不再追究郭慕红呢?”

“难道明尧没跟你说原因吗?”

叶知秋略一踌躇,面带微笑说道:“谢公子说了,说郭帮主亲自给您承诺,以后按正常市价给你们谢家运货,条件就是不追究她女儿的闯私宅跟闹事之罪。但我相信谢老太太不是个短见之人……”

叶知秋话未说完,谢老太太摆了摆手,淡淡说道:“叶小姐不必给老身戴高帽,你就当老身是个短见之人吧,我答应了郭崇山的条件了。”

“老太太,你要知道郭慕红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如果让她走出牢狱,势必对谢家比原来更狠,郭崇山就算是个讲信义之人,恐怕也压不住她,就是表面压住了,她私底下也会搞事。”

叶知秋心里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她还是得耐下心来晓以利害。

“我上次跟你说过,郭家在朝廷是有大靠山的,我去指证她,就算把她的罪名坐实,郭慕红用不了多久也会出狱,到时恐怕就不是私底下搞事了,而是彻底翻脸。何况还未必能入了得她的罪。”

叶知秋见仍无法说动谢老太太,心里突然又有了一个计较。

遂说道:“老太太怕与郭家翻脸,无非是怕他不答应给您运货。其实洪泽湖淮河湖湾东岸那块地,郭家拿到手的机会也不大,您不是也在跟他们争吗?我给您说实话,章大人早已入纸朝廷,申请用那块地新开一个盐场,并且在边上再建一个小码头。如果章大人申请到那块地,到时我与哥哥去跟大人说,让您也可以使用那个码头运货,您看如何?”

谢老太太望了一眼叶知秋,不置可否,只淡淡说道:“莫说章大人未必申请得到那块地,就算申请到了,只怕也未必会让我用吧?你能代表章大人说话吗?”

叶知秋沉思片刻,决定多亮一些内情出来。

“老太太,在您跟前我不打诳语。我们让您控告郭慕红,也知道就算罪名成立,她不会坐牢很久,我只是想利用这个时间,逼郭慕红说出杀害章夫人的事实!到时您有恩于章大人,他难道还会不让您共用码头吗?再说郭慕红如果坐实杀人罪名,那就等着牢底坐穿吧,再也不能与您为敌了。”

谢老太太听了,倒是有点心动,问道:“叶小姐有切实的证据?”

“嗯,这个,暂时没有。”叶知秋不敢骗她。

“那我不能答应你。”谢老太太权衡利弊,已有决定。

“郭慕红这个人我很了解,没证据的话,你是从她嘴里套不出话来的,根本指控不了她杀人。”

“而且我现在跟郭崇山已经协商好,只要我不指控,他会压住郭慕红,不让她乱来,帮我们运货也按正常的市价。”

“难道我现钟不打,反而去炼铜吗?”

谢老太太说了一大通话,给自己的决定做了定论,也算是给了叶知秋一个解释。

“那老太太可知道,郭崇山也有老去的一天!等他百年归老,还有谁能压得住郭慕红?郭慕白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到时她对谢家的报复会去到什么程度?没错,您当然不怕,因为您那时可能驾鹤归西了,但您就不怕您的子孙受欺吗?”

叶知秋内心焦急,这几句话没细想就冲口而出。

冲口而出的话往往不中听,谢老太太怫然不悦,绷着个脸道:“叶小姐,这是我的家事,轮不到你来帮我考虑。”

谢明尧见状,帮口道:“祖母,叶小姐也是好心,我觉得您是不是太怕郭家了?”

叶知秋到底是客人,谢老太太即使不满,也不好过于发作,但对自己的孙子就不一样了。

她指着谢明尧喝道:“住口!自古商场如战场,你没在商场上历练过,哪知道其中的利害。”

转身对叶知秋道:“叶小姐,我知道你也是好心,但我主意已决,不会更改的。”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叶知秋无奈点了点头:“我明白,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叶小姐是要去沈家么,我劝你就不要白跑了。我那亲家比我还更深谙人情世故,我不去指证,他更加不会去的。”

叶知秋一下呆住了,好一会,才黯然说道:“我明白的,老太太肯把这些话告诉我,知秋感激。”说完,深深地给谢老太太作了一揖,转身走了。

谢明尧见她神色不太对劲,放心不下,便紧跟着她。

走出叠翠庄,叶知秋想起自己这几日来的辛苦谋划,不想竟会白废心思,心里难过得紧。

白废心思其实也不打紧,最主要的是,以后想捉住郭慕红治罪,机会怕是更渺茫了。

谢明尧见状心里也不好受,没想到如此弯弯肠子的叶知秋,也会有觖决不了的事情。

只见她耷拉着脑袋,嘴里喃喃自语:“难道就任由郭慕红逍遥法外?”

一个恍惚,差点就摔跤,谢明尧赶紧上前扶稳她。

叶知秋打起一点精神,苦笑道:“没想到大家辛苦了几日,还是白废心机,都怪我没考虑周全。”

“这怎么能怪你呢?我也没想到我祖母最后会做出这种决定。”

“其实你祖母说得也没错,我又没办法让那郭慕红认了杀人罪,她自是有顾虑。一下弄不好,就真得罪郭家了,换作是我,可能也会做那种决定。”

叶知秋倒是为谢老太太的决定辩解,这是她的长处,能设身处地换位思考。

“那现在怎么办呢?”

“明早提堂开审,如果在开审之前能够让郭慕红认了杀人罪,那就好了。可惜只能想想而已,如今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还能怎么办呢?”

谢明尧也想不出办法,他叹了一口气,也就不说话了。

两个人默默走在路上。

叶知秋突然开口道:“谢明尧,你跟我说说话好吗?”

“说些什么啊?”

“随便。天南地北,家国大事,闲话家常,什么都可以,我只想听到有人跟我说话。”

谢明尧怔了一怔,他根本不明白叶知秋的意思,但为了避免她在沉默中钻牛角尖,还是开始说了:“能不能让白大人拖延一下提堂时间呢?”

“不能,就算不提堂了,你的祖母与舅舅去趟衙门说撤诉,结果还是一样的。除非章大人在此地,用他的官威压着,也许能拖延一些时日。”

谢明尧见此路不通,便转换话题:“白小姐最近好吗?”

“不知道,从她中了无影针后,我好多日没见着她了。”

谢明尧吓了一跳,惊叫道:“白锦中了无影针?那……”

“放心,她没事。正因为连白锦都中了针,我更是非得想办法治郭慕红的罪不可。”

谢明尧听说白锦没事,放下心来,感叹道:“你说同样是女人,为什么白小姐这般温柔可人,你那样弯弯肠子,郭慕红却如此凶恶呢?”

“嘿,还捎带上我了?”

“是你自己讲的,天南地北,什么都可以说。”

“所以说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世上什么人没有?别说女人有各种各样的,你们男人也一样。”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用不着拘礼,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增进的,他们二人是越来越有老朋友的味道了。

“你说余逸年这样的人才,既会造琴又会设机关,钱肯定赚得很多,为什么他还会伙同郭慕红去做私盐生意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呗。”

两人没施展轻功,不慢不慢地走路。走着走着,谢明尧突然说道:“叶知秋,我想起一个故事,或许说出来有些帮助,你要听吗?”

“真的?快点说出来。”叶知秋喜道。

“仁宗年间,包拯包大人曾任开封府尹。有一次他审理一桩杀人案,明知道那个人就是真凶,但却没办法让他认罪,你猜包大人最后怎么办?”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包大人夜设阴曹地府,他作阎官,王朝马汉扮作牛头马面,公孙先生扮作受害人的冤魂向阎官状告凶手,吓得那凶手原原本本把犯罪事实说出来。”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依样画葫芦,让人扮作章夫人的鬼魂去吓唬郭慕红吗?”

“是呀,或许这样可以令郭慕红认罪呢,何不试试?”

叶知秋望了一眼谢明尧,见他神态甚是认真,暗想道:“包大人夜审阴曹的故事,近年来早就被说书先生说烂了,不然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故事的?用它来对付郭慕红,简直痴人说梦。”

不过她不愿打击谢明尧,便摇头道:“没用的。这招对付那些对死者有愧疚之心的胆小之徒或许有用,郭慕红何许人也?凶悍、狠辣、精细、最重要的是毫无愧疚之感,你认为扮鬼就能吓着她,恐怕你没叶着她,反而被她吓着了。”

谢明尧见此计又不通,不免有些垂头丧气:“你说那郭慕红的心肠怎会如此歹毒,害死了人,一点愧疚之心也没有呢?”

“是啊,害死了人连一点愧疚之心也没有,世界上居然有如此铁石心肠之人。”叶知秋随口应道。

“不过我还是相信这世上善良的人多,歹毒的人少。”谢明尧在祖母的庇护下,读的是圣贤之书,何曾见识过人性的恶毒,所以骨子里头还保持着一份赤子之心。

叶知秋笑道:“没想到你对人性还是很乐观的嘛。”

突然有一个念头在她的心里冒了出来,她又问道:“你刚才说这世上善良的人多,毫无愧疚之心、铁石心肠的人少是不是?”

“在我看来是的。”

“那你认为余逸年会不会心地不太坏,有愧疚之心呢?”

“这我哪知道?”谢明尧对叶知秋突然问起余逸年,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叶知秋心如电转,看到了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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