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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两人离开,室内只剩玉荷和简富。

模样漂亮清冷的旗袍女人,端坐在主位,她拿着茶盏轻抿一口,才慢悠悠道:“有什么事,直说吧。”

中年男人不敢直视她的视线,始终低着头,模样很是恭敬守礼。

听到这话,才道:“得了您的话,中午我便和人去了一趟小神山。如您所说,那男人的身体和八字更适合祖爷爷。”

这话,显然没说完。

因为紧接着男人话锋一转,立马又道:“可那人终究是外人,不像泊舟,是从小用养大,祖爷爷更合适,风险也小。”

换身,并不是一句话,一夜就能成。而是需要很多准备,加上她丈夫现在身体不好,出问题的概率更大。

所以,一定要有万全准备才可以。

简富担心的,玉荷也在担心。

可那具身体明显更健康,更年轻更好,同时也更合适她的夫君。甚至,玉荷在他身上闻到了和丈夫同样的命数。

那代表什么,代表那个人和她丈夫同月同日,甚至是同时出生。

命数,经历,许多东西都一样。

换身的成功率也更大

可简富说得也在理,一个是自小养大。甚至为了让他的身体更合适,他们对他的教养都做过详细调整。

目的仅仅只是让成功率更高。quya.org 熊猫小说网

而这么做伤不伤害简泊舟,从来都不在玉荷的考虑范围内。她只想要自己的丈夫,那是与她长相守近乎七百年的夫君

“他们一群人不是养在你的院子里,按照我给的方子,每日给他一杯符水。”

“直到下月十五,药效到了,他魂魄虚弱,就好操作。”她吹着碗里的热茶,漫不经心地给出方案。

说的是毁人性命之事,但毫无愧疚之意。仿佛只是在说今夜晚饭该吃什么,一样无足轻重。

“我明白了。”简富点头,随后离开。

室内这次只剩下她一人,玉荷将青花瓷茶杯放在桌上,静坐片刻,随后才起身来到门前。

她推开客厅的门,赫然看到穿着白衬衫,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儒雅青年站在门外,正直勾勾看她。

那眼神是玉荷从未见过的复杂,以及奇怪。甚至她还从那双眼中看到了,不解以及难以承受的痛苦。

像是即将死亡,浓郁的哀伤从那双眼中溢出,痛苦快要将他淹没。

可他在痛苦什么?

又在,难受什么。

玉荷看不明白,也不想看明白。

因为那又与她有什么关系?玉荷是自我的,她的世界只有自己和她的丈夫。其他人,从来不在考虑范围。

她也没有过多心思,分给其他人。

就算那个人是她和丈夫的后代,也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毕竟,这都多少代了。

玉荷与丈夫只有一个孩子,是个儿子。娶了妻,生了

子。或许是天性凉薄,除了那个孩子和她有些亲,后面的更多是漠然。更何况是如今这些过了几十代的简姓子孙。所以,她没有询问,更没有安慰。

只冷冷当作没看见,本以为一向不需要她多费心神的青年,会很快掩饰过去那些不应该出现的情绪。

但这时,他却主动开口。

说了句,让她蹙眉的话。

“您就这么轻易将我换了吗?”

他本应该再体面克制一些,不该将这个敏感的话题搬到台面上说。可简泊舟根本控制不住,他被安排近乎三十年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她毁了,所以她怎么能不负责到底。

他不想读医,更不想去国外上学。去学医是她的安排,她说村子里有个医生,对那人好。

所以他去学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说让他做什么就是什么。甚至连出生,都是被她算计好的。

所以,现在又怎么可以将他抛弃。

将原定好的计划推翻,这算什么她把他当什么。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还是垃圾。

他想询问,想粗暴不顾后果地质问。去争取自己的利益,去问她为什么要改变。

但他不敢,因为女人眼神冰冷刺骨,没有丝毫情绪,像是在看一块烂肉骨头,充满厌恶嫌弃。

她的态度从来不算好。

也绝对不会像此刻这么差,她生气了,因为他的话。可怎么该?该生气,该难以接受需要争取的是他。

一直都该是他,他才是那个该发脾气的人。她高高在上决定了他的一切,他的一生都在为她的想法服务。

所以,该痛苦该发泄的是他。

她不能那么轻飘飘地否定他的人生,也不该打断原本的进程,将他走了将近三十年的独木桥拆掉,让他走另外一条路。

最后,简泊舟还是选择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撕破脸,对他没有好处。

她并不爱他,对他只有利用。

说出来,只会让他们的接触变少,更坚定换人的心思。

就如他想的一样,站在门边的海棠红旗袍美人。心里已经生了不悦,她不喜欢多嘴的人。

因为那代表不老实,脱离她的掌控。她无法再像以前一样控制简泊舟,他会反抗,会做出报复。

进而伤害她和她的丈夫。

玉荷一直都知道,她对简泊舟做的事情不地道。她在伤害他,比所有人都过。

所以也清楚一旦对方不愿意,那便是复仇的开始。好在,这些年他都很安分。

安分得有些让人吃惊,让她遗忘,他也是个人。他有自己的思想,想法。

甚至因为外出,读大学,出国。长了很多见识,他不再是那个年幼的孩子。

他是一个成年人,他可以随时反抗。

不可否认,这一刻玉荷的心慌了一瞬。不仅仅因为简泊舟脱离掌控,也因为他发红的眼尾。

像是哭过,青年漂亮上挑的眼尾,发湿发红。此刻就像一条强忍泪水的大狗狗。明明有很多委屈要说,却只能被迫忍下!

第 52 章

他看着像是条委屈的大狗狗。

有很多话想说,却只能强忍眼泪。憋着让自己痛苦。他知道说出来,并不会有什么作用,也不会有所改变。

所以,一直压着。

压到眼尾发红,眼眶湿润,里头有泪水打转。透明的镜片下,镜片反射出的光,让那双眼睛更加明亮纯粹,也更像一只纯真的大狗狗。

一只被抛弃,难受可怜的狗狗。

他听见了那些话?又或者说,简富,他的父亲与他说了,他知道了。

可知道,不该是高兴吗?

高兴能活得更久,不用因为她的私心消失。所以,他为什么会露出这种难受的表情。

玉荷想不明白,也不愿多想。因为那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的世界,只有简长凌。

简泊舟痛苦,那就让他痛苦吧。

她敛去眼中疑惑,压下那丝想要探究的心思。冷淡道:“厨房的柴火缺了,你去外头拿些过来。”

她是一点都不客气,也并不觉得让简泊舟伺候有什么不对。他姓简,是她与夫君的一十六代孙。

为他们做事,本就天经地义。

说完,便走出房,往另一边去。她准备去卧室看看自己的丈夫,看他有没有醒来。

这是他昏迷的第一天,脉搏平稳。学了西医的简泊舟也说,这是正常现象,不用过多担心,明日一定会醒。

但她就是不放心,也不想错过他醒来的第一刻。

可惜的是,一直到玉荷将莲子汤熬好,放在一旁凉了,他都并没有醒来。

虽然有心理准备,玉荷还是有些难过。她坐在床榻边,看着床上的男人,守着他生怕出意外

直到夜半时分,她都未离开。

祠堂只有他们夫妻一人居住,前些日子丈夫身体病危,才无奈留下简泊舟,如今夫君身体好了一些,玉荷便让其离开。

此刻,这间老旧古朴的红木屋子里,只有他们夫妻一人。以往玉荷是和丈夫睡在一处,但自从他病了以后。为了让他好好养病,也怕打扰到他,玉荷便搬去了隔壁小屋居住。

不过,大部分时间她都还是在这间卧室度过。就像此刻,夜半时分她也未离开。

一直一直守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床边的女人觉得有些晚了。身上红裙也染了些厨房的柴火味道,便打算去后院清洗。

她松开紧握丈夫的手,帮他掖好被角。站了又站,停了又停,直到确定没什么问题以后,才走出房门,往后院另一间房去。

哪里是沐浴的地方。

里头已经有简泊舟备好的热水,只要倒进浴桶再掺一点凉水就好。

觉得温度合适以后,女人便低头解开脑后别着海棠花的长发,黑发如瀑布般垂下。女人眉眼清冷异常,葱白指尖探上领口盘扣。

指尖挑上,盘扣松开,女人大片雪白肌肤露出,漂亮优异的天鹅颈,透亮光洁白皙的皮肤。

那皮肤,白得晃人眼。

白的,像是羊脂球。

可到了第一颗扣子,也不知是怎么了,一时半会竟然解不开。

她皱着眉,眉眼逐渐染上躁郁。

动作也粗暴起来,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突然吹来。清凉的夜风,吹散了她的烦躁,抚平了她的躁郁。

同时,也让她低着的眸抬起。

原来是窗户没关好,露出一角,吹进些许夜风。她看着那一角,眼神平静,但很快松下的眉头再次皱起。

因她视线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外姓男人。是贺骁。男人徒手翻过祠堂高高的围墙,此刻蹲在墙上,正准备进入小院。

恰也是这时,与室内准备脱衣洗漱的她对上视线。

没有想象中的慌乱,也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害怕。青年男人坐在白色高墙上,一身黑色简装,寸头,刺青,嘴角叼着烟,模样桀骜不驯,此刻眸光紧紧锁定她。

他是危险的,也是不羁的。像一只会在山川河流上空翱翔的海东青。是活在老旧山村里的玉荷从未见过的男人。

第 53 章

和她的丈夫不一样。

和那些后辈也不一样。

自由,洒脱,野性难驯。

玉荷解领口的手顿住,显然,此时不该再继续下去,因为那人直白坦率的目光。他在看她,看什么,显而易见

或许是活得久了,玉荷对于这些事情并不在意。也或许是因为,对方有用,她需要他的身体,所以对其多了些许包容。

握着盘扣的手松开,玉荷绕过窗台托起老式煤油灯,随后向门边走去。很快穿过老旧木门,来到墙边,与他四目相对。

清冷如水的眸子,在忽明忽暗的煤油灯映照下,像含着一汪春水,波光潋滟,漂亮得不似凡人。

更俗一点,像仙女。

住在森林里鲜少见人的仙女。

但贺骁知道,她不是仙女,她是被恶棍拐卖进深山的女孩。一个活生生的女孩被嫁给老男人,被嫁给一个快死的老东西。

贺骁知道,不该去歧视猜测老夫少妻这种组合。但怎么能不去关心,去猜想。

毕竟,这并不常见。

如果有选择,哪个年轻姑娘又会嫁给一个老男人?所以,是怎么回事已经显而易见,他要带她离开,离开这里,去城里。

他要救她,救她出水火。她不该在这里,她应该有更璀璨的人生。

“我叫贺骁。”没有任何心虚,他跳下墙,逼近她,眼中都是坚定。

以及一丝心疼。

没有身为盗贼的心虚,更没有被主人家抓住的愧疚难堪。他坦荡,诚恳,一双深邃眼眸直直看她。

那里面,是青年男人还未凉透的热血。他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他有分寸。

并且,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告诉我,你叫什么。”

“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来救你的,我会带你离开,离开这里。”

“我叫贺骁,海城人士。”

离得近了,女人的美貌更加明显。雪肤墨发,明眸皓齿,海棠红的旗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手中捧着一盏透明玻璃做成的煤油灯,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像妖精,像林中精怪,最会蛊惑人心。“我今年二十四,单身。”沉思良久,贺骁说道。

贺骁不是个会纠结的人,第一眼时,他就明白自己的心思。他喜欢上了这个突然见到了的女人,一个或许比他大,并且已婚的女人。

他并没有多纠结,因为他知道,他们的婚姻状态并不正常。眼前的女人,或许是不愿意,或许是被强迫。

而这样的猜想,也在今天得到证实。

白日里她的眼神,白灵那里套来的消息,都是证据。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女人,又怎么会成为他人的妻子。

只有一个最坏的可能。

他的感情很直白,没有任何遮掩。喜欢就是喜欢上了,不去纠结,不去计较。

表达,告诉她,让她知道明白。

只有让她知道,才能让他心安,踏实。况且,她也喜欢他,不是吗?那个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偏爱明目张胆。

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火,让他心间滚烫,像鹰一样自由自在的男人,也会因为那个眼神觉得耳尖泛红,心间狂跳。

是喜欢,是心动,突然地没有任何征兆。他就站在那,眼神真诚无比。

而他的话和眼神也将他的心思表露无遗。玉荷不是不知事的小姑娘,她嫁过人,还不止嫁一家。

不知道多少年前,只记得那时还是建安十二年,她年方十六。

村子里来了水,无奈只能和人北逃。后来又是天下大乱,烽烟四起,以及与族人走散。北逃之路被断,她一个人也不知该去哪里,只能留在当地生活。也是那时,她被一道馆收留,道馆里只有一位道长。

道长年二七,一身黑灰道袍,丰神俊朗,气度不凡。

他待她极好,给她吃,给她住,护她周全。玉荷不是个不识好歹的,她知道长于她有大恩,便在道馆里做些她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替他洗衣,做饭。

又比如打扫神龛,神像,从不让自己闲着。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两年后,南方的水患有所好转,北边的纷争也有了眉目。

以裴氏为首的江东派系,在这次混乱中获胜,定都金陵城。并取名大晋,国号一确定,皇帝便派人下南边去找那位养病的准太子。

也是这时,在道馆里思考自己该何去何从的玉荷,才知收留自己的那位是江东贺家的嫡长子。

那年,玉荷已经十八。

他问她的去留,玉荷想回老家。虽说那里日子清苦,却是她长大之地,祖辈也都在那里生活。

她放不开,也离不去。

所以她说她想回家,便打算下跪谢对方两年之恩。可也是这时,那道长却说心悦于她,想要她报恩。

这恩要如何报?只有嫁与他。

可一个太子,又怎么会只有一个妻。加之她身份不高,又正是开国根基不稳之时。

他的东宫来了许多人,多到玉荷有些认不清。只知道那时很热闹,不是这位夫人头疼就是那位美人心口难受,请太医不行,还需要太子殿下去看。

不过,玉荷并不在意。

她不爱那道长,只是为了报恩。

道长也很好,给了她太子妃之位,之后又是皇后。不过九年之后,朝堂斗争严重,她又无所出。

以宣武大将军为首的武官势力,联合在一起对她进行弹劾。无所出,在七出之中,是为不贤不德。

皇家又最为需要子嗣。

她被废后,宣武大将军之妹成为继后。后来,又过了六年,她已四十。

某日她在院子里修剪花枝,看着水缸里的倒影,猛然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也是那时,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一个容貌秀丽温婉的美人,她的母亲告诉过她,她们和其他人不一样,她们是长生种。

不老,不死,会活很久很久。

所以,不要离开家。

如果非要离开家,也要早些回来,只有回来和族人在一起才能好。

可她出来太久,她不记得家在哪里,也不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

更不知,怎么出宫。

虽然被废,但她还是皇帝的原配,加之只是无所出,并不是大错,道长并未怎么苛责她。

他的态度没变,她的待遇也一样。高高的宫墙,以往不觉得怎样,此刻像是牢笼,困得她难以承受。

后来,她求见道长。

借多年之前在道馆里的经历,与他说自己想修道,做道姑。

当然,她话说得更漂亮。

她说她想为他祈福,想为他的大晋祈福。可不知怎的,道长并未同意。

不过好消息是,道长说,过几日会有庙会,倒时可以带她一同前往。

而她,刚好借着这个机会离开。

所以,她又怎么会看不出对方是什么心思。

第 54 章

他倾慕于她。

因她的容貌,弱女之身

还记得,那时她侥幸逃出皇帝的仪仗队。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轻松,特别是没有路引,户籍。

就算逃了,也只会被人当做来历不明的人。她无处可去,又因一届女流,处处受到限制,不得不装成乞丐,沿着自己记忆里的地方而去。

乞讨,做工,脸上脖子手上的黑灰从不敢擦去。

一年,两年,三年。

年年岁岁,玉荷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再次听到宫中的消息,已经是开元十二年,距离上个帝王年号,已过百年。

那一年,她在小东村落了户。

因为找不到回家的路,也不想再独自流浪。她便认了一位独居老太太做祖母。老太太说,只要她给她养老,她便给她户籍,让她不在流浪。

将来她去世,她留在世的那些东西都给她,玉荷同意了。

后来,她学了老太太做豆腐的手艺,在村子里卖起豆腐,养家糊口。

再后来,她挑着扁担去前面不远的镇里卖豆腐,日子越过越好,她脸上也多了些笑意。

就这样,又过了三年。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时光都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一如既往的年轻,心态却大不相同。

她不在幼稚,青涩,也不在找回家的路。她想,她们族人能活那么久,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比如,见着自己的朋友一个个逝去,孤独的活到最后。这是她必须要承受的痛苦,她要一个人,过日子。

开元十五年,祖母病逝,那座小屋只剩下她一人。变故也在这时出现,一日,她照常摆摊。往日热闹却祥和的街道,突然闯进一伙衣着光鲜亮丽的公子哥,富家少爷。

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横冲直撞。

打眼一瞧,便能让人知道是一群外出游玩的世家大族纨绔子弟。他们闯倒了行人,踹翻了菜摊,玉荷的小豆腐摊也跟着遭了殃。

辛苦了一夜的雪白嫩豆腐,摔了一地,碎了一地。马蹄踩了又踩,烂成一团,玉荷看着那些食物心疼极了。

更糟的是,那领头的青年公子哥瞧上了她,要她与他做妾。

她不愿,又能怎样。

京兆府的少爷,下乡游玩,各地知府公子作陪。想要她一个泥腿子农家女做妾,简直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

别说让人去家中提亲,就连当街抢了她,也无人敢管。

她百般推辞,躲避,都来不及。

那人更是跟去她家中,先是以利相诱,后面不行便是强权逼迫,直接让人将她捆走。

她被困在那间小院里,第二次嫁了人,以良妾的身份嫁给海家的大公子。

再后来,她被简长凌救走

玉荷这一生一共嫁过三次人,所以,她怎么会不懂贺骁眼中的情谊。

他对她有情,是男女之情。

玉荷不算多聪明的人,但她听出了那话里的奇怪。

[别怕]

[我带你离开]

加上他担忧的眼神,玉荷很轻易就能猜出,他误会了。误会她与夫君的关系,以为她不愿意。

第 55 章

她愿意的怎么会不愿意,那是她心爱之人,就算不爱,也是与她相伴多年的人。

他们有孩子,有后代。

有很多经历,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不单单是情爱,而是很多其他人代替不了的意义。

玉荷不知道自己还要活多久,她只知道,会很久很久。而近百年的流浪生活,让她害怕孤独,害怕一个人生活。

她也想要人陪她,简长凌就很好,这座村子也很好。让她有了归宿,不用再一个人流浪。

她勾着唇角,没有反驳,也不愿打草惊蛇。他要那样想,就那样想,只要对她有用就好。

所以,她默认了。

“我姓玉,名荷。”

“你可以叫我玉荷,也可以叫我小荷。”微软的语调,搭配着女人清丽脱俗的样貌,裸-露在外的纤细脖颈,在这个夏夜漂亮得不像话。

举着盏煤油灯,静静站在他不远,眼神温柔,好似有漩涡,引得他下坠神往。

青年喉间滚动,直咽口水。

他的目光直白,露-骨。

城市来的男女,似乎对于性,看得很开。加之,加上那是他的心上人,他们互相喜欢。

可就算是城里来的青年,也该明白这时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他们的关系,还到不了那么一步。

敛去眼中情-欲,贺骁低下头。

他知道自己动了心,也知这次是真的喜欢,但也不该像条发-情的公狗,一见到她,就是满脑子那种事。

那让他觉得不齿,也觉轻佻

“小荷”低下的眸,是一丝慌乱。他叫得小声,好似生怕惊扰了她。

说这话时,他握着烟的手,抖得厉害,像是拿不稳,也像是紧张。

贺骁是自由洒脱的,他以为自己会永远如此,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任何人脸红,动心。但有时候,感情来得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只一眼,就全乱了套。

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野外探险从业者,走遍祖国的大江南北。甚至是去国外,去危险的亚马孙森林,去非洲大草原与雄狮共生,南极,无人区沙漠,去爬世界最高的山,去一切他想去他能去的地方。

他要活在路上,活在风里。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但此刻他的梦想变了,他想和眼前人在一起。回城市,结婚,生子,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

他母亲说得对,只要找了女人,他的脚步就会停下。玉荷就是拴住他的那根绳,她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嗯。”她答应得很快,她也并不介意对方称呼她为小荷。毕竟,称呼是她先提的。

事情也比贺骁想象的顺利,他以为会先要费一番口舌,但没想到她答应得很快。

快到让他觉得哪里不对。

但又怎么会不对,从一开始她就是受害者。是被强留下的误闯者,能离开又怎么会留下。

她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如今有离开的可能,自然会答应得飞快,是他多想了,也是他多虑了。

压下心底莫名其妙的焦虑,贺骁又道:“我今夜过来,不是有意我也不是坏人,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和你说些话。”

他们其实没有多少话要说,但贺骁就是不愿意离开。他解释着,生怕和她生出嫌隙,怕她误会,误会他不是好人。

“别怕我,我不是坏人。”

“我只是想带你离开。”

他解释着,态度诚恳,眼神真挚。玉荷点头,模样同样认真,她知道的,他真的想带她离开。他也没有坏心思,唯一有的,或许是因男女之情生出的妄念。

“我知道。”她点头,再次开口。

同时也道:“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你也早些回去吧。”玉荷是不讨厌对方,也对其有耐心,但那仅仅只是因为想要他的身体,对其有利可图,不是出于真心。

自然地长久不了。

她催促着,想要他离开。

离别的话来得很快,就算贺骁不愿意离开,玉荷已经开了口。他再待下去,也并不合适,甚至有些讨人厌。

他不想让她厌烦,便只能点头。

“好我这就走。”说着,便重新往墙边去。三步一回头,步步看她。

其实可以走大门的,在他又一次回头时,玉荷在心中道。她没说出口,不仅是不想,也是要附和他的认知。

他可怜她,怜惜她。

把她当作一个柔弱女人。

既然是被逼迫,偷偷与男人相会商量逃跑这种事,自然不能让更多人知道。

要瞒着,隐晦。

既如此,走正门这种话就不能说。

青年身手矫健,不一会儿,便重新翻上墙,随后跳下。在跳下时,他回头,深深望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面包含了很多玉荷能读懂的情绪。他对她,是真的动了情。动了情更好,到时候更好操作。

她想着,深吸一口气。

随后,转身往水房去

第二天一早,玉荷洗漱完毕先去丈夫的房间里守着。如简泊舟说的一样,她的夫君确实醒了过来。

只不过很快,再次陷入昏迷。

不过好在,脉象平稳,看着和往日也没有什么区别。只要休养着,大抵一时半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样的消息,已经很好。

吃完早饭,简富父子过来与她说一些村子里的琐事。以及,换身之事。

他将药物放进那人每日要喝的水里,加了一些别的东西压味。第一次还好,但到了第二次就有些难,加之贺骁已经察觉异常。

根本不信任他们。

也不在他们那里用饭,都是拿食物去自己院子里做饭。所以,有些难。

“要不祖奶奶。”

“咱们直接将他绑了!”简富的人想法简单粗暴,既然都到了这份上,目的也与杀人无异。

那为何不干脆一些?

做得更狠,直接一步到位。

他还想继续,试图说服坐在首位上的女人。但也是这时,玉荷却直接拒绝道:“不可!”

她说得快,语气坚定。

简富皱眉,不解地问:“为何不可?”

玉荷回:“他知道了,便会抗拒,抗拒便会出披露。要骗以往都是这样。”!

第 56 章

六月十五,晴转小雨。

往常一直笼罩在村子周围的雾气,因雨水的冲刷,变得迷离模糊起来。

它们聚拢在村子周围,不仅遮盖一切,还让这座小村子变得更加神秘阴森。不知是不是这雨水的缘故,还是某些原因。

以往看着平静,和外面古镇度假村没什么两样的村子,今日却变得很奇怪。

昏暗的阴雨下,每家每户都在屋子正面左上角最高处的木石框内点上一支红蜡烛。

那蜡烛燃着光,像是在守护什么。

整整十二户,一家都不少。不对,应该是十三,村子最中心的祠堂也点上了蜡烛。

整整十三支,所有人家都有。

是习俗?还是什么,今天又或者是什么日子?团队里有农俗很好的同学,但他解释不出来。

因为今天,不管是算世界日还是农历,都没有什么特殊意义。难道是他们村子里独特的某个习俗似乎只有这个可能。

可哪有什么习俗是在自家左上角开个小口,放根蜡烛这习俗莫名地让人想起坟墓,也只有死人才会在自家门口点蜡烛

这样的想法,显然有些不合适说出口。

那人没说,怕吓到同伴。

但他能想到,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蜡烛的光在这昏暗的阴雨天里,并不能起到照亮的作用。甚至那小小的火光,很容易被冷风刮灭。

不仅如此,黑色的屋檐,隐在各种建筑小角落里的香案供台不知在供奉哪些神明。他们走近些,只见里面供奉的是一群,他们不认识的不知名神明。

青面獠牙,扭曲身形的巨蛇,爬虫,以及张着嘴露着齿的红脸人像。他们手中拿着尖叉,刀剑,耀武扬威。

离得近了,那柱子上的奇怪雕像更多。也不知是不是阴雨天的缘故,往日他们看不见,注意不到的角落,今日出现了很多让人不敢直视的浮雕。

它们隐在墙角,屋檐上,某个小角落,只在这个雨日才全部显现。

更奇怪的是,好多红。不是一般的红,而是血红血红,鲜艳得像是他人的血液。

飘着烟的红色供香,落了一供桌的灰冷风吹来时,香灰飘散。

裹在风里,模糊他人的视线。

蜡烛与供香的火光,星星点点,将这座被大雾笼罩的村子,串联起一道细小不规整的红色绸缎路线。

看着渗人,又有点怪诞美学。

像是某种中式恐怖古村场景。

李保保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忍不住小声抱怨:“这地方看着可真吓人,搞得老子好难受。”

“而且,怎么会有人祭拜那种东西。”

“简直奇怪死了。”他其实是想骂恶心的,但又觉得骂神明不太好。

虽然他觉得那些东西不是神,甚至怀疑是不是邪神,或者某些邪祟。他也不敢直接说出来,毕竟他们人还在

这个村子里。

在他们的地盘上,人人都怕死,李保保也不例外。他怕说出来,会得罪某些东西。

而他没说完的话,有人替他说了出来。是不信鬼邪之说的柳薇:“什么神,都是假的。都是古代权贵阶级为了控制民众的一种精神工具。”

“咱要相信科学!”

“你这话有道理,咱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也只有无神论者,才敢拿着一张在网上找来的寻宝地图,来这种鬼地方探险。

“那是!咱都是上过大学的人,怎么可能信那玩意。”几l人边聊边壮胆,很快五人小分队就热闹起来。

甚至还伴随着几l声笑声。

但也是这时,角落最后戴着副黑框眼镜的青年赵磊却道:“你们不觉得那些神像很奇怪吗?”

“它们的眼睛,好像会动。”

这两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将整个团队的所有人定在原地,熄了声。

有人停下手中的动作,语气不自然起来:“赵磊你说什么屁话,你眼瞎了吗?”

“还有不要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说话的人是李保保。只不过,他说话的模样一点都不可信。他脸色苍白,嘴角笑意苦涩,看着像是害怕。

赵磊的话,他信了八分。

因为他也看到了,只不过没说,是因为觉得是自己眼花。而刚刚敢说那些话,也是这个缘故。

以为是假的,才会肆无忌惮谈论。

但现在不一样,赵磊的话,证明他没有看错。

没有看错,那代表什么已经不言而喻。可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又或者说,那些东西真的是神吗?

比起神,他们更觉得是邪祟。

诡异的山间古村,住着一群奇怪的村民。这里风景宜人,四季如春,瓜果香甜,但就是让人生不出一丝喜意。

只有焦虑,紧张。

他们的第六感告诉他们,这里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安全。隐藏在深处的,是比吃人黑熊更恐怖的存在。潜意识里的害怕,让他们疯狂地想逃离这座山村。就算是冒着小雨,看不见的昏暗前路,他们还是日复一日地出门寻找出路。

并且,小心村里人的一切行为。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他们总觉得村里人看他们的眼神。没了一开始的和善,不对这样形容不准确。

应该说,一开始村民们看他们的眼神,是好奇的目光。对待陌生人,用好奇没有问题。

但他们的眼神,不仅仅是好奇。还有隐藏在深处的挑剔和打量,不像是在看自己个同类,像是在看什么猴子,大猩猩。

像是关在动物园里被游客观看的动物,眼神里没有恶意,但是满满的高高在上。

不像是在看同类,像是在看畜生。

那是一种什么眼神,一种让他们形容不出来的眼神。只知道不舒服,但能忍受,可现在完全不一样。

是藏也藏不住

的恶意,让人浑身难受,无法忽视。像是在看待宰的羔羊,看得他们浑身起鸡皮疙瘩,还有贺哥那碗不知道掺杂了什么的水。

如果不是贺哥敏锐察觉出异常,喝下去,简直不敢想象。也是因为这事,他们不敢再吃村民家送来的食物。

可不吃,也没有办法。

因为他们要从村子里拿食物,如果他们在食物上面抹料,他们也很难避免。

所以拿了东西以后,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清洗,希望以此减少危险的可能。

如果仅仅只是这些,那么他们只会觉得这村子里的人,是准备谋财害命。可刚刚那一幕,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也让这个想法粉碎。

如果真的是鬼神呢?

他们虽然是无神论者,却不是什么坚定的无神论者。会徘徊,会犹豫,会不知所措,也会害怕。

对其总是敬而远之,有需要时,也会去拜一拜。既然会拜一拜,那是不是也不那么坚定。

有神,是不是就有鬼?

这座村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人是鬼?

那个传说,那个带他们来的地图,又是个什么东西。不是他们要故意联想,塑造焦虑,而是他们的脑子不受控制。

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他们又为什么会看到那张冒险地图就像是巧合一样,在他们几l人提出想要外出游玩时。

柳薇突然在电脑上,点进一个帖子。

帖子的主人,在主页留了一张风景照。那张图的内容也很简单,翠绿的山间,独立一座破旧古刹。

寺门大开,隐约能让人看见里面锈迹斑斑的神像。看破旧的程度以及装潢,不像是做旧景点。

而贴主接下来的描写,也让柳薇确定这就是一间百年古寺,也可能不止百年。

[这次有些棘手。]

[所以,请了师傅前来。]

短短几l句话,便将帖子的氛围感拉到最高。柳薇被这句话吸引,很快滑到评论区。

她好奇,楼主说的棘手事是什么。

也好奇,什么事还要师兄出面处理?听着神秘,奇异,像是一些很酷的事。

很快,她在楼主的评论区找到了答案。

原来这是个灵异博主,他的工作和发布内容,基本上都是去各种恐怖山洞,和鬼宅探险。

而他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一些,带有传说恐怖故事的地方。从他的发布内容,主题,柳薇可以推测出,楼主可能是一名道士。

去这些地方,不仅仅是为了探险,也可能是去做一些除邪的事。当然是不是真除邪,柳薇就不知道了。

显然能出现在这里,柳薇就是没有相信。而比起单纯的旅游去各种景点摆拍,她更愿意来一场神秘刺激的探险。

她拿着网上找到的信息,拼凑出一个路线图,然后找到自己的表哥贺骁,再拉上原本要出门旅游的朋友,一起来到这里。

如今想来,是不是有些太巧。

他们要出去玩,就看到了那人的博文。

柳薇突然有些不寒而栗,她想到了一种很可怕的可能,那就是,他们这次前来是不是有人一开始就设计好的?

不不能称之为人。

而是鬼,她曾经听老人说过,有些鬼,需要替死鬼就会诱惑某些人去死,去一些危险地方。

以前,这种事情只能靠某种物体或者物件传播。现在却不一样,现在是网络时代,谁知道某些不知名,突然火起来的热门景点,背后发布的人,是真人还是要找替死鬼的某些东西。

他们引诱探险者前往柳薇不敢深思,因为她们现在遇见的情况,和她想得基本一样。

他们已经死了很多同伴,她简直不敢想象,这个村子又有什么危险。

她不想死,很不想。

“不要胡说,那种石头做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动!”她附和着李保保的话,试图糊弄过去,但这次和以前不一样。

这次不仅仅是赵磊一人看到。

第 57 章

还有贺骁,他也看见了那会转动的黑色眼珠,直直地看着他,与他对视。

颤动,抖动,像人的眼珠一样,左右摇晃。

如果只是一个人看见,那还可以用看错来解释。可现在不止一个人,并且看大家的反应,大概是都看到了。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们进入的又是怎样一个古村?

所有一切都透露着不正常,让他们害怕,不满,想要逃离。可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出路,被困在这座村子里。

似乎是天要亡他们。

“可能是集体致幻了。”

“不是有这样的记录吗?某些特殊的环境,时间和接触物体一致的话,会集体中毒,最后产生同等幻觉。”

“今天他们烧了那么多的香,空气里都是浓郁的烟味,加上这雾又浓,很有可能是短暂的中毒。”说这番话的贺骁,其实也没有多信自己这话。

这么说,完完全全只是想要安抚人心。

他们这个八人小团队,因为黑熊的事情人心散的差不多。现在又有村子的事儿,加上出不去的焦虑,搅得人心惶惶。

如果再加上灵异事件,那就彻底完了。

所以,不能承认。

贺骁在这个八人小团体里,属于绝对的领导者。有权威,有能力,也让他们信服。

所以当他的话一出口,众人紧绷的神经立马松懈下来。与此同时,李保保也道:“就是就是,烧了那么多的香,都是一堆杂七杂八的气体,估计是集体出了点幻觉问题。”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不可能有鬼的!”

“如果有鬼,这世界估计都快被挤爆了,早就超负荷。怎么可能,还这么空。”他说着冷笑话,但没人跟着他笑。

因为这笑话,实在是太冷了。

不过,确确实实减少了大家的焦虑。

有人这时也道:“嗯,相信科学。”

“好了,收拾收拾东西吧,该继续往前,这山可真难爬!还有,咱们要找个躲雨的地方。”

“对,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身上全湿了。”

“是呀,真庆幸现在是夏天。要是冬天或者秋天,准要完犊子。”

几人调整好心情,继续往前。

或许是为了转换心情,他们不再提神像眼睛的事。可越不提,那代表他们心里越在意,越忌讳

这场雨来得很突然,从夏日小雨,逐渐升级成暴雨。淅淅沥沥的雨水砸在屋顶黑色瓦片上,后又顺着倾斜的瓦片滴露,砸在地面发出脆响。

稀里哗啦,让人心烦的同时也觉惬意。

因这场大雨,山谷里起了一阵清凉。

模样漂亮的女人,穿着一身荷绿旗袍,站在雨廊下。她转动手中青花瓷茶杯,品着杯中热茶清香,耳边是简富的言语。

“他们上山了。”中年男人态度恭敬,向她报告那些人的踪迹,以

及一些事。

“他们知道了,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并没有挑明,目前还在和我们周旋。”

“那外乡人很警惕,散魂水很难让他喝下。并且第一次时,便让他察觉异常。”

“还有祖奶奶这边,可需要派些人手”这话已经是在挑明,他们知道晚间那人会来找她。第一次,事出突然没有察觉很正常。

但第二次,再不察觉就是有很大的问题了,加之这些天祖爷爷身体越发不好,到了随时都要换身的可能,必须把那人看好才能万无一失。

有此前提,他们自然不敢松懈。

基本是时时刻刻盯着他们一行人。

对此,那穿着荷绿旗袍的美人只微微皱眉,随后一脸反感道:“他们要折腾,就让他们折腾。”

因为知道他们出不去,所以玉荷不害怕。她担心的,只有自己的丈夫。特别是不知怎的,病情突然严重起来。

卧室内病床上,本就脸色苍白的男人,此刻几乎没有血色。病恹恹,好似撑不过这晚,他的突然病倒,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玉荷不得不将赶走的简泊舟重新叫回,还要让人给他准备出一间屋子过夜。因简长凌身边离不开人,而简泊舟的医术很好。

此刻,他还在那间卧室里照顾。

而她则在廊下与他的父亲交谈,从玉荷此刻的地方往里看,能清晰地看到青年在屏风后的身影。

修长挺拔,像一棵已经长成的青松。

一个,成年男人。

不知为何,玉荷竟然从简泊舟身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那丝熟悉,让她找不到源头,只知道似乎在哪里见过。

很快,她有了答案。

是像她的丈夫,简长凌。

准确来说,是简长凌的原体。时间过得实在太久,久到她给简长凌换过很多次身体。而那些身体,个个不相同,模样也不像。

他原本的模样,也早就随着时间在玉荷脑中变得模糊。如今想起来,还真是奇怪。

毕竟,像她和她丈夫的关系。

早就不局限在身体,而是灵魂。他们认定的是彼此的灵魂,记忆,过往,而不是一具人类的□□。

但那确实算不上一段美好的记忆。

不然,她也不会还记得。并与其,生下一子。而简泊舟是那孩子的血脉,也是简长凌的后代。

既然如此,有相像再正常不过。

只不过,她没想到过了那么多代,他们身上竟然还有相似之处。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屋内的青年突然回眸,撞上她的视线。镜片下冰冷的眸子,在看清来人是她时,瞬间消融。

漂亮到有些让人不敢多看的旗袍美人,就站在不远。像是一道清丽的光,抚平简泊舟所有暴虐心思。

更因为,她此刻眼中的情谊。

缥缈,温柔,在透过他看什么?

能看什么,只有祖爷爷的影子。简泊舟曾经在家中阁楼见过第一代祖爷爷的画像,画布内的男人,三十好几,手中握着一把剑。

他听家中长辈说起过,他曾经是一名大户人家的护卫。一介武夫,但并不过分强壮,他身形很好,修长有力,是个眉眼端正的刚毅男人。

会注意到那张画像,是因为简泊舟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长得很像那位的本来样貌。

简泊舟从不觉得当替身可怜,他甚至在很多夜里庆幸过自己生得像他。只有像他,他才有可能。

只可惜,她从来没有因为他的样貌,对他有所偏爱。一如既往地冷漠,无情。

如果不是这次,他都快忘了自己和他长相相似。

他用毛巾擦拭干净手上水渍,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淡笑。穿过门框,来到室外,小声对她道:“您放心,祖爷爷的病情已经控制下来。”

这是一个不算克制的笑,甚至有些夸大,并不符合他以往性情。

第 58 章

但他就是笑了,笑得灿烂。

甚至是兴奋。

他很高兴,为什么高兴?玉荷不明白,难道是因为长凌的病情控制下来。似乎只有这点,那是他的长辈,又是他们家族的始祖。

有尊敬,孝心再正常不过。

一想到这点,玉荷就不自觉想到一些别的。比如,那天,是不是误会他了。

他虽然已经是一个成年人,有了自己的思想和私心。但他还是念着旧情,以及他一出生就带有的职责。

如果真的恨,或者有怨。

当他第一次踏出这个村子,就不应该回来。可没有,他回来了,明知道回来有多危险,他还是回来了。

并带着能救死扶伤的医术。

他从来没有反抗过她,很乖很听话。

他的听话程度,让她一个少心肝的人都有些动容。而他也一直都很孝顺,一直一直。

人总是会有些私心,私心没有错,加之他并没有伤害她和她的丈夫不是吗?

女人的态度,随着想法改变,她敛去眼中冷意,以及那丝因在他身上看到过去简长凌的温情。

只道:“没事就好。”

虽然只有简单的四个字,但却已经超出简泊舟的预期。他以为清醒过来反应过来的她,会重新变回那个冷漠的人。

十几年的相伴相识,让他清楚地知道,经历了过长岁月的女人,早就没了普通人的情感。

她就像天上的月,散发着柔和的光,谁都可以窥见,好似谁也可以拥有。可只有离得近了,才能明白她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月光迷离温柔,也清冷疏离遥不可及。

可现在,她态度有变。

不再是那么冰冷,淡漠,她的视线也落在了他身上,为他停留

这样的认知,像是冬日街头里快要冻死绝望的人。突然被人送来一杯热糖水,温暖舒适,又带着丝丝甜意。

那丝暖意甜意,让人心中生出希望。

似乎,他还没有走到尽头,他还有可能。他或许真的能凭借这张脸,和她在一起。他不用做得那么绝,不用给那人下药。

简泊舟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不认那人对自己有恩。是他们想要利用他,才将他创造。

不是因为爱他,喜欢他,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他们用的是伤害,是利益,是有所图。

所以,比起感恩,他更恨。

而孝顺,这两个字就不应该在他身上出现。他凭什么孝顺他,他以为他是谁?

那么多年,那么多代,此刻把他们两人的血型拿去化验,都不一样,所有他又是什么祖辈?

他是个怪物,一个不愿老死的怪物。

缠着她,搅着她!让她不得安宁,不得不为了他,留在这座小山村。简泊舟知道玉荷很爱那人,但那人爱不爱她,就有些让他不确定。

毕竟,长生对一个人类来说实在是太过稀缺,珍贵。他真的爱她吗?如果只是为了长生?

人性,太过复杂,难以揣测。

而在简泊舟看来,人生老病死,是为常态。他老了,该死了,就该把她交出来,交给更年轻,更能给她幸福的他。

他爱她,很爱很爱。

爱的痴迷,病态,像是个疯子。

不惜去伤害那人,以此为契机重新回到他身边。好在他做得隐蔽,她不会发现。

他也不会让他活太久,他真的,该死了

“嗯。”青年点头,镜片后的黑眸浅含笑意。他有一张斯文俊美的脸,一看就是性情温和有礼的人。

与那张画像上的人,有五六分相似。

那位虽然是武夫,但并没有生得五大三粗,模样粗犷。相反他四肢修长,五官清俊。如果不是握着一把长刀,说是书生也不为过。

简泊舟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庆幸过自己与他长得相似,庆幸自己是他的血脉。

她能爱上他,也一定能爱上他的孩子,他的基因携带者,继承者。

近乎病态的爱意,在心中疯狂滋长,像是个抱着蜜桃罐的小熊,兴奋到无法开口。

只知道用一双深情缱绻的眼睛紧紧注视她,生怕错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同时又因为她的视线,耳尖泛红。

他又羞,又耻,像是第一次恋爱。

紧张,迷茫,又心跳加速。

看着,纯情无比。

至被当做替代品培养的青年,也应该是单纯的。因为,他不能和别的女人发生感情纠葛。

他是祖爷爷的替身,他的身体,身心都要干净,要完完整整毫无保留地献给她。

玉荷不清楚为什么会在简泊舟眼中看到这些不该有的情绪只知道,这是不该有的。

让她觉得脱离掌控。

放平的眉,再次皱起。她移开视线,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同时也道:“去室内吧,你祖爷爷身边离不开人。”

“好。”青年嘴角的笑意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女人转身时眼尾那一抹冷意。温柔和善只是一时,冰冷和淡漠对待才是永远。

她对他,其实没有变化。

替身也并不好做,因为那个人活着,活着就无法被真正替代。毕竟正品在哪里,谁又会要赝品。

他就是那个不讨人喜欢的赝品。

为那个人服务,永远上不了台面。

丝丝缕缕清凉的雨丝打上他白衫,青年没了一开始的喜悦多了份丧气。这时更是只剩悲凉,因为他意识到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

她从来没拿正眼瞧过他。

第 59 章

女人曼妙的身姿,消失在雨廊拐角,简泊舟目送她离开,才敢露出一丝痛苦神色。

该怎么办,似乎根本没有办法。她爱那个人,打定主意要和他相守一辈子。

加之现在,她要换人他以往的所有想法,此刻都成了一个完不成的笑话。

简泊舟怎么可能不难受,他不甘,不愿,更恨。恨所有人,包括那个她。

凭什么说不要了就不要了,又凭什么她和他能幸福。不让他好过,他也不会让她们好过!

他眼神中的痛苦都快变成实质,就算从不在意这个儿L子,简富还是从他眼中看到了情爱。

他喜欢哪位,这并不是一个多让人吃惊的消息。在他的少年时期,族里就有同龄人,喜欢上那位。

他们虽然是族人,她们的后代。

但经历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代,血缘关系早就稀疏到近乎没有。而且,她是长生种,与他们这些肉体凡胎,有着本质不同。

加之她长得好看,肤白貌美。又都在村子里,常常见得到。

真喜欢上,也很正常。

只不过,那人的下场并不好。

他做得太极端,疯狂,得不到就发疯的架势。诅咒老先生去死,骂他拖累了那人。

骂他是怪物,是贪婪的怪物。

为了长生,不惜去蛊惑她害人。

“人的寿命只有短短百年,你要死!你得去死!那是害人,害人!你作恶多端,你为了长生不老,将她拖下水!”

“让她为你做坏事,为你杀人!”

“你简直就是个畜生!畜生!”

“你会下地狱!简长凌你会受到惩罚!”

简富还记得,那是他们这一代最厉害的术师。如果不出意外,他也会是这一代的族长,可就因为喜欢上了那人,做了不该做的,被村子里的前任族长处死。

此刻简富在自己的儿L子身上看到了那人的身影,一样的偏执,不甘,不惜用自己的命做赌注,来对抗这不公的命运。

他该提醒的,也该警告。

但最后,简富没有说话。

或许是因为嫉妒吧,嫉妒他和那个人都是家族一代里最有能力的天之骄子,都是因为能力被选上,被培养。

不像他,只是因为听话。

能够,替她们做事

或许还有这个儿L子本来就要死,既然要死,那就没必要投入更多感情。

没有感情,自然就不在意。如今他要作死,简富也没有阻拦的道理。

一如既往将那伙人的动静告知她,简富便没了事,他该离开了。中年男人即将走时,微微向不远的卧房躬身行礼,那里面是他们家族的老祖宗。

行完礼,他才起身离开。

随后,古朴陈旧的祖祠内只剩下她们三人。卧房里玉荷细心替丈夫擦手,没察觉外头动静。一时也没察觉,简泊舟的离开。

见丈夫脸色有所恢复,不再像今日早上那么苍白病态,玉荷脸上的担忧也减少了一丝。

但很快,那丝放松被更多的担忧取代。只因为今日这事突然,她怕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所以,不能拖了。

等不到下月十五,她便要动手。

可不到日子,天时地利人和不对,效果会不好。她很纠结,但最后还是怕今日这事再发生一次。

便下定决心,准备提前动手。

她将简富重新叫回,与他商量此事。

“日子就选在这个月底,六月二十九。”她道。

听了她的话,中年男人点头:“这日子不错,算是这些日子里最好的一个。”

他们都知道,这个日子不算上乘,但怕又出意外,便只能这样。

紧接着,简富又道:“这事可以提前,但散魂茶该怎么办。”

没有散魂茶起作用,就算是在一个极好的日子,也很容易出错。

因那人的魂魄强健,到时不成也是问题。所以换身前,都要先灌下去一碗散魂茶。

那东西对人体没有什么危害,但对人的意识,也就是灵魂危害可就大了。不管心智多坚定的人,只要一碗下肚,瞬间失去理智。

最后,变成心智不全的傻子。

傻子一般都是灵魂有残缺的人,这种人最容易寄生。

这是一个问题,还是很大的那种。女人紧皱眉头,最后过了许久才道:“不着急,到那天再强行灌也一样。”

她心思恶毒,说这话时没有半分犹豫,眼中更是平静到极点。

她做过许多次同样的事。

过长的寿命,也让她对生命没太多感觉。只知道既然都要死,那为什么不能为她丈夫续命?

她的想法简单又卑劣,她不在意那些人的想法,也不在意他们的感受。

她只要自己的夫君。简富点头:“好,我这就办。”

说完,他便要离开。但也是这时,中年男人顿住,随后又道:“我明白太太的意思,但还是想问一句,这次是和以往一样办吗?”

他说的以往,是在阁楼那堆画像里看到的场景。漆黑的山洞,点上大片蜡烛,挂满大红绸缎,再贴上喜庆双喜。

一眼看过去便能让人知道,这是要结婚对我场面。唯一不同的是,洞中最中心不是两位新人的长辈。

而是一口,漆黑的棺材。

棺材很大,一次能容下两个人。

而那张图片里,棺材里躺了一位鹤发老人,以及一个年轻儒雅的青年男人。

简富对那年轻男人有些印象,因为那是祖爷爷现在的身体,一个民国人。

那时他也才刚五岁。

他见证了一个人的落幕,重生。也见证了一个人的生命消亡,死去。

他被长辈带着去见那个陌生男人,唯一不陌生的是他身侧的漂亮女人。

那是他们的祖

奶奶,那个新的年轻男人是他们的祖爷爷,所有人都很高兴,只有还是孩子的简富不明白,为什么要高兴。

而,原来的祖爷爷又去了哪里。

再后来,他长大了。明白了,这世间有长生种不,她更像是传说中的神。

不老不死,永远活着。

只不过这位神,被凡人蛊惑,成了一位凡人的妻子。为他生儿L育女,为他延长寿命,做尽恶事。

他是嫉妒那位同辈,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那位因为自己的私欲,蛊惑她害人,拉她下神坛。

这不是爱,这是欲-望在作祟。

长成后,都有了是非观,自然也懂得善恶。加之,他们虽然住在小山村,但并没有被限制读书,相反因为家族传承够久,阁楼上的藏书多到数不过来。

除了村子里的教书先生,他们也并没有和外界断联。也会与外界通婚,只是因为习性释然,他们不愿与外面的人深交。

看起来神秘,怪异。

他们很清楚外界的变化,也明白这个世界现在是怎样。更明白,他们没有因为是长生种的后代就变得高贵,更优秀。

甚至,因为那个人的欲-望,弄得满手鲜血。他是普通人,也是家族的刽子手,他也没那么干净。

但那又怎样,自己只是在履行职责。

就算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但无法拒绝。他是族长,是她们手底下最锋利的刀,他也是他们的后代。

既然是后代,那他就没办法置之不理。他要帮她们,他得帮她们,这是一代又一代传承了许多年的事。

“一样办。”玉荷回。

“好。”简富点头,随后离开

六月二十五,晴。

距离那个日期越发的近。

好消息是这十几天内,她丈夫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变化,坏消息也是如此。

但没有变化,已经是最好。只要再熬过这五天,到了三十号一切就都会好起来。本着这样的想法,日子一天天地过着。

六月末,天气更热。

她脱去繁复厚重的锦缎旗袍,改穿真丝绢丝薄款。清透舒适的宽松布料,松松垮垮穿在她身上,贴着她的白皮肤,腰身纤体,脖颈修长。

只要她站在哪里,所有人都会为她倾倒。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比较喜欢红色,今日又是一套海棠红。

那头黑亮黑亮的及腰长发,今日没有全部用发簪挽在脑后,而是编了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垂在她腰前。

发尾则是用一根红丝带捆住。

这是贺骁第五次见她。

因村里人的要求,说是村子里最近要做喜事,让他来祠堂帮忙搬两个东西。

不只有他一个外男,还有别的男人。比如赵磊,李保保,以及村子里其他的简姓男人。

贺骁做过翻墙找她的事,并且确定了她的困境,也向她透露过自己的想法。

但他只去见过她几次,因一时半会找不到出路,没脸见她,也因那样太过像登徒子。

贺骁从不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模样,好与不好,都是他自己的事。

但对那人,他有些脸皮薄,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轻佻,浪荡。

毕竟,她已经受过一次伤。

那些男人,逼她嫁与他们

他的出现,并不突然。

只不过,并未引起里头女人的注意,哪怕一丝一毫。

祠堂又分为外院和里院,她站在不远处的里院内。他有心想要停留,靠近里院,但被制止。

领头的男人道:“手脚轻些,祖爷爷在休息。”这话显然是对简家子弟说的,说完,那人注意到一旁的贺骁几人。

立马又道:“院子里有老先生在养病,麻烦贺大哥了。”那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人,说话客气有礼貌。

虽然是被拉来做苦力,但贺骁也挑不出什么他的毛病。

第 60 章

“老先生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屋里面,又有一位喜静的太太。”

“所以,麻烦贺大哥了。”说话的年轻人名叫简黎,是简富的第一子。

也是白灵的一哥,贺骁对其的印象也是最深。因为当初就是他将他们带入村子,也是他说服简富,收留他们。

那是个长相和善的青年,眉眼与简富很相似,一眼便能让人知道他是谁的儿子。

不过,比起不苟言笑的简富。他就要爱笑太多,不管和谁说话,都是笑得一脸灿烂。

看着,让人心情好很多。

也不由自主,多了一丝平静。

青年男人点头,没有反驳。只不过,视线却早就跑偏,穿过那扇虚掩的门,望向里头旗袍女人。

她很喜欢穿旗袍,最爱红旗袍。鲜艳的颜色,衬得她肤白貌美,艳丽夺目。她也适合这种颜色,压得住。不会让人觉得艳俗,只觉得称她,漂亮。

就算动静压得再小,也不可避免被里头的人听见。那漂亮得不正常的女人,微微回眸向外看去。

恰巧,与他对上视线。

那是一双没有什么感情的眼睛,清冷淡漠。与初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但却在看到他时,多了一丝别的情绪。贺骁说不清那丝情绪是什么,是喜欢,是期待,还是别的。

他只知道,再看向他时,那双眼睛是不一样的。多了点看其他人时没有的东西,所以,他与那些人不一样,他是特殊的,那丝情绪是为他而生。

所以,她也喜欢他。

这样的可能让男人心间滚烫,耳尖泛红。他低下头,躲开她的视线。

不是抗拒与她接触,而是紧张。就算再铁血的硬汉,也有被情爱绊住手脚不知所措的时候。

他紧张,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怕自己出错,然后适得其反。

都是人,男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心上人时,也会同样紧张。他喜欢她,所以会更加小心翼翼,更加谨慎。

可当真的移开视线时,他又有些后悔。两人的身份特殊,加之她又住在祠堂,如果不是他特意找她,基本很少能够见面。

她们见面的机会不多,所以,这次来祠堂可以说是难得的机会。

好在,当他再次抬眸望去。

那人,还在。

她并没有离开,那扇虚掩的门也没有关紧。微微开着的一条缝隙,露出女人修长瘦弱的身形。

她就站在那,嘴角带着浅笑,静静注视他。但很快,女人便消失不见。

因里头,有人传来咳嗽。

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苍老,病弱。不用多想,贺骁也能猜出是谁。

是那个老东西的咳嗽声。

贺骁曾经在白灵那里打听过,女人嫁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年纪又是多大。

白灵的回复,有些含糊。

但并不难推测,一个被

村子里所有人称为祖爷爷的男人,没有八十也有六十。

而他先前的咳嗽声,听着,也已经很老了,像是已经进入迟暮之年,活不了太久。

这样的人,又怎么能给她幸福?

她又怎么会愿意嫁给她,只有强迫,逼迫后的无奈之举。这些年,她一定受了许多委屈

一想到,她嫁的是那种人。

贺骁眉头便皱得死紧,同时对这座村子里的人更没了好印象。到底是有多缺德,才会逼迫一个十八姑娘嫁八十老汉。能做这种事,估计也能做别的。

所以,他从来不将出去的希望寄托在村子里的人身上。

也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这么多天的不懈努力之下,事情有了些突破。他和李保保,在后山时突然发现一个山洞,那个洞很深,深到能穿过一座大山。

同时,里面没有那些恼人的雾气。

一直走,便能出去。

他们一群人,打算明日离开。

而他,准备带上她。

本来是打算明天再告诉她,但看着她被那人的咳嗽声带走,贺骁变了主意,打算今夜就带她离开

另一边,卧房内。

玉荷将好不容易醒来的丈夫,扶起靠在床头。也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的休养,他的脸色比以往好了许多。

没了一开始的苍白,病态。

这时,还能与她说几句话。

可刚说完,还没等玉荷高兴他的变好。他的咳嗽声便传来,以及一声比一声重,甚至这次手帕中还带了血。

女人嘴角的笑再次被担忧取代。他的这具身体,已经彻底废了,必须要快不能再拖了!

“你不要说话,快躺好。”一向冷漠的人,这时语气紧张到极点。

她将人揽进自己怀里,用帕子擦拭他嘴角血渍,轻抚他胸膛替他顺气。

可没什么用,该吐血还是会吐,甚至比以前更严重。鲜艳的红色将帕子染红,大片的血让她眉宇愁容更浓。“快快!来人!”

“去叫简泊舟!去请村里的大夫!”她哑着声,大声对外头喊。

那是简泊舟第一次见她那副紧张焦急模样,好像是天塌,世界末日。

她真的爱那人,爱得不要骄矜,不要脸面。

“快救救他!”

“医医他!快,简泊舟。”她实在太担心他了,失了分寸,态度。

眼中更是带了泪,哭红眼尾,本就好听的嗓子更是染上哭腔,娇娇软软,像是撒娇。

她就那么看着他,哭得梨花带雨,娇声怯怯。这是他从未看过的她,不再高高在上,难以接近。

像个正常的凡人,更像一个即将没有丈夫庇护的可怜寡妇。只能低声细语,哀求他怜惜。

但很可惜,这只是他的幻想。

对方就算紧张到极致,也不会对他低三下四。更不会为他眼红,对她而言,他只是个无足

挂齿的人。

那些,也是因为那个人才出现。

不是因为他,是他太过自作多情。

越清楚明白知道一切,简泊舟心里的那团火烧得越旺越烈。他嫉妒,嫉妒得发疯。心里更是阴暗地想,你越求我,他死得更快。

可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温柔体贴模样。回应她的话语:“好,会的。”

他答应得很好。

行动也与话语吻合。

只不过,这次的事情比以往棘手许多。他病得很厉害,根本无法用药物控制,需要动手术。

也是所谓的西医,开膛破肚。

玉荷是活了上千年的人,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见识多,思想更开放。

她虽然活得久,但一直都在一些小地方生活。甚至多数时间,害怕长生不老的秘密被人知晓惹上杀身之祸,都是在深山里独居。

而西医传进国内,也才短短百年。

有些老思想的她,总觉得治病,不该是切开身体。她觉得那样有害,不对。

但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而当没办法时,只要一丝希望她都愿意尝试。她想反正快了,只要再拖几日,将他如今的身体稳住,再温养几日魂魄,一定会成功。

“只要,能好,都可以。”玉荷也不是盲目信任简泊舟,她是相信西医。

虽然她不怎么出去,对外界的了解也比较低。却不是完全不知道,她知道外界的变化,也知道如今是科学治国。

西医被推崇,那就有它好的道理,所以才会点头放心让简泊舟去做。

因着需要,这间屋子里有专门做手术的工具。很快,其他人出去,包括玉荷。

这一忙活,就弄到了晚上六点。

八点,也只是将他病情稳住,没有恶化。不是说成功,但就算如此,玉荷也很开心。

只要能活着,留下一口气,就已经很好很好。她看着病床上,身上没有一处好的男人。

脸色发白,心疼得厉害。

那一大摊血,染红了他的前襟,衣摆。大片的红色,衬得他皮肤更加苍白无力,也让玉荷的担心更浓。

可就是如此,她也不敢靠近一步。他伤得实在太重,好似轻轻一碰就能碎掉。而简泊舟也道:“不要上前,等会我来,太太。”

他的突然出声,让玉荷反应过来这屋里不止她与病床上的丈夫,还有一个青年,一个男人。

简泊舟脱了白色的手术服。

露出里面穿着的白衬衫,黑色西装裤。透明的镜片下,是一双深邃眼眸,他解着染血的工作手套,动作优雅,不急不慌地看着她。

那双藏在透明镜片下的眼睛,静静注视她,温柔到极点。

就算不喜欢他,玉荷不得不承认,简泊舟长得极好。那双眼睛,也足够惑一人。因为,他有一双看谁都温柔的深情眼,像是偏爱。

足够独特,有安全感。

而他,喜欢她以往,她总是回避这个问题。不仅是觉得麻烦,还有另一件事的缘故。

一十年前,也有一位姓简的小辈,为了一丝欲念闹得沸沸扬扬。

她厌恶那种脱离掌控的感觉,所以为了避免,选择无视。可今天,她觉得好像躲不过了,这人的眼神让她想起了那人。

不,比那人更让她觉得心烦。

她的感觉一向很准,一旦让她觉得不舒服,那就绝对是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背着她做了什么?又或者说,他往后会做什么?那事,会对她和长凌又会造成什么伤害。

可不对,简泊舟和那人不一样。

那是个离经叛道的疯子,不顾孝道伦常,只咒简长凌去死。而简泊不一样,他对他们夫妻可以说是非常孝顺,也可以说是百依百顺。

而刚刚,如果不是有他。

她丈夫,绝对活不过这个夜晚。所以,他和那个人不一样,而且她已经不用他换身了,不是吗?

既然没了危险,也就不该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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