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年前，黎母出了院。
年十三的时候，黎安曼夫妻带着孩子来了，黎安怡也带着阿稳来了，仅仅少了赵大勇一个人，却倍觉冷清。
一家人围着吃了年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都有意地避开关于赵大勇的话题。
饭后，郑明夫妻和祁落很识眼色地带着宝宝、阿稳和黎璇子出去玩儿了。
黎子濯和黎安怡沉默地坐在黎母的对面。
最终，黎安怡开了口，“妈，对不起，我让您操心了。”
黎母坐在那，叹气，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什么也不说了，你一向有主意，做什么都有道理。就是，就是一时间接受不了……你说大勇那孩子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
“妈，我知道，这事是突然……”对方说：“其实我也是想了很久，我觉得还是早点解决得好。”
“知道，妈知道你不容易。”黎母想流泪，“这些年苦了你了，你做什么妈都支持你，就是觉得……你挺苦的是吧？是妈对不起你，当年要不是……”
“妈。”对方打断了她，“都过去了。”她起身，看向窗外灿烂的烟火，提议，“出去走走吧。”
“哎，好，好。”
黎子濯始终没有说话。
母子三人穿了大衣裹上围巾出了门，寒风沁骨，含了烟火味儿。xuqi.org 海豹小说网
小区广场上有很多人在玩儿，一片欢声笑语，阿稳和黎璇子玩得正欢，看到几个人过来，开心地招手，“阿婆！妈妈！”
黎母绽开了笑脸，“你看这两个孩子玩疯了！”便走了过去。
黎安怡则笑着，站在原地没有动，深深吸了口气，她抬头看向广袤的夜空，神情迷惘。
“姐，”黎子濯声音低沉，“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对方愣了下，对上对方了然的，却隐含着痛苦的目光，心里一颤，偏过脸，语气轻松地，“就这两天，机票都订好了。”
“姐，是不是你觉得家里人都不值得你信赖，还是你习惯了自己承受？无论是好的坏的。”黎子濯忍不住了，眼圈发热。
对方轻叹了口气，“子濯，我知道，这件事来得很突然，我刚知道的时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我觉得我就要崩溃了！”
黎子濯咬紧嘴唇。
黎安怡说：“后来，我又想通了，其实，上天已经厚待我了，妈和你们都好好的，家也好好的，什么都好好的……”
“姐！”
“子濯，本来我准备到美国后再和你说这件事的，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她默了下，“我这次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我们可以联系最好的专家，用最好的药！”黎子濯急切地。
对方摇头，“资料传过去了，会诊的结果不是很理想。——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
“你为什么要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很多事情你不必亲力亲为的，你也不需要那么拼命！”黎子濯低喊着。
“不是我想要拼命，你知道我这些年能在黎氏站稳脚跟很不容易。——大勇，他不行，不是质疑他的能力，而是他的性格。”黎安怡平静地，“黎氏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不能让它功亏一篑，我要留给阿稳一个完整的产业。”
“阿稳还小。”
“是啊，他太小了，所以我不得不另做打算。”黎安怡说：“这几年我已经把公司将来的发展，还有其他都做了安排。如果不出意外，运转三五年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
“姐！……”
“子濯，这三五年就麻烦你多看顾着，阿稳，还有公司，给谁我都不放心。”
“赵大勇可以！”黎子濯痛心地，“你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他是孩子的爸爸，他有监管的责任和权力。”
“不，他为我付出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到最后再拖累他。”黎安怡说：“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黎子濯突然明白了，“那件事是你操作的？”
黎安怡默了下，说：“也不全是，不过，是他，给了我机会。”
黎子濯觉得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忍不住说：“你真够狠！姐，你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黎安怡笑，没有说话。
人群渐渐散了，一家子往回走，除了祁落没有人发现两人的异样。
突然，阿稳往旁边跑了过去，“爸爸！”
树影下，赵大勇站在那，抱起了他，“儿子，想爸爸没有？”
“想，您不是说出差吗？怎么在这儿？”
“……那个，这就准备走，人等着呢，就过来看看你……”对方哄着，看向黎母等人，局促地，“妈，子濯……”
黎母冷着脸没理他，冲着阿稳说：“大人有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那么多。不早了，该回去睡觉了！”说着，拉过他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黎安曼哼了声，郑明则同情地点了下头。
黎安怡神色平常，款款而过。
倒是黎子濯顿住脚步，叹气，“你，还来做什么？”
赵大勇闷声说：“我就想过来看看，一个人，瘆得慌。”
黎子濯借着路灯看着对方深陷的眼睛，还有下巴冒出青青的胡茬，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这个男人傻傻地爱着，却被傻傻地骗着，他不确信，黎安怡所谓的不再拖累是不是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回去吧。”
然后和祁落走开了。
祁落走了一截回头望，对方还站在那里，她忍不住说：“姐夫，是真的在乎姐……”想起了对方的荒唐事，吞下了后面的话。
黎子濯没吭声。
这一年的年三十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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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黎安怡果然去了美国，说是休假，除了知情的几个，没有人多想。
黎子濯却更加忙碌起来。
阿稳还有十几天才能返校上课，现在的他比以前乖了许多，倒是惹得黎母心疼得不得了。
祁落从年初八就开始上班了，着手安排她进修后的事务，却迟疑着没有和黎子濯说。而另一件事也让她烦恼，就是黎璇子上学的事。
黎璇子现在和正常孩子无异，年前还去冷家过了一段时间。而祁落有种预感，如果送孩子去上学，可能最大的阻力不是来自黎家，而是冷家。
她琢磨着什么时候要找黎子濯好好谈谈。
这一天加班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拧开了壁灯进了客厅，看到地上掉了几个纸飞机，她捡起来，随手扔到垃圾箱里，突然又想起什么，展开，顿时愣住了。
竟然是自己这几天的设计心血，再拾起其他几个，果然都是。
一阵气血上头，她蹬蹬地直奔阿稳的卧室，一把推开门，却看见阿稳趴在床上睡着了。
她气冲冲地刚要推他，却发现他身下压着张纸，上面画了副画。
她顿了下，小心地抽出来，上面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中间还有一个孩子，男人嘴咧开嘴很夸张地笑着，女的则笑得矜持，孩子一手拉着一个，很快乐的样子。
旁边写了一行字：爸爸妈妈和我，纸角还有一滩可疑的水印子。
祁落的心像是被什么抓住似的，隐隐地痛，又像是被泡进了酸水里，眼睛不由地发涨。
或许，孩子已经察觉出什么。
所有的火气都消弥不再，心里只剩下了心疼。她轻轻地叹息一声，动作轻柔地把阿稳翻了个身。
对方嘟哝了句，仰面躺在床上，睡得死沉。
祁落拉过被子给他盖上，然后把那张画平平整整地压在书桌上，关上灯，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