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远游的人

这日,私塾早早的放课,教书的王夫子甚至没有布置功课便是匆匆离去,眼尖的学生发现王夫子整日都是没有精神,似有心事,要知道平日里刻板的王夫子无论是对自己的教学还是学生都是无比的严谨,然而今日,却是出现了很大的纰漏。

赵晓楠收拾好书本,站起来背上布袋,视线落在王冬隐的位置上,若有所思,今日王冬隐一整天没来私塾,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王夫子一路火急火燎,从说书先生那里经过都是没有停留,要是在往日,定是要停驻片刻,然后在离去时再说上一句‘胡说八道’。说书先生在院子里看王夫子身影匆匆而过,竟然是看都没往里面看一眼,有些错愕,随即微微掐指,会然一笑。

王夫子的家在南街与正街的交壤处,当王夫子走到院门处的时候,恰好撞见一位挎着药箱出来的郎中,王夫子连忙上前一步握住郎中的手,急急问道:“李郎中,小儿患的是何病?”

头发花白的老郎中叹了口气,“王夫子,老夫从医大半生,未曾见过如此诡异的症状,明明脉象平稳,气息有条不絮,令郎却依旧昏迷不醒,好似……”

老郎中顿了一下,看着王夫子,欲言欲止,王夫子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颤声道:“好似什么?烦请李郎中如实告知。”

老郎中又是叹了口气,这才说道:“令郎身体无碍,却好似丢了魂,被脏东西上了身,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能解释令郎如今的状况。”

屋内传出妇人的低泣声。

“胡说八道!”王夫子下意识的就骂了一句,脸色难看,读书人最是不信世间鬼怪之事,况且王夫子本就不是小城本地人士,早年间是要考取功名的读书人,读了圣贤书,对世间鬼怪之事视若无物,虽然小城的人敬神拜佛,但落在读书人眼里那不过就是一种精神的寄托罢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王夫子连忙道歉:“李郎中莫怪,只是鬼怪之谈实在荒谬,还请李郎中再施妙手,替小儿诊断。”

老郎中摇了摇头,挣脱王夫子的手,再叹了口气,“王夫子还是另寻高明,令郎如今最是拖延不得。”

说完老郎中快步离去,离去时还在一直摇头叹息。

王夫子郁郁的走进院子,推开房门,一位妇人跪坐在床边,双手捧着床上躺着的少年的一只手,泣不成声,而躺在床上的少年双眼紧闭,呼吸很浅,脸色平和,半点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只是少年却是这样的躺了一天一夜,怎么叫都叫不醒。

王夫子看着床上的少年,唉声叹气,一筹莫展,妇人转过头,看着那半点无用的破烂读书人,憔悴的脸上瞬间就是迸出了狠戾,大骂道:“姓王的,你读一辈子破书有什么卵用!书上那些破玩意儿能救你儿子吗!让你去求神仙,死活不肯,你说什么,什么读书人骨子里有一股气,你就是想让你儿子死是不是!”

“要是冬隐有个三长两短,姓王的,这日子就别过了!”妇人骂完又是趴在床边,紧紧的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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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少年的手,嚎啕哭了起来,“冬隐啊,你睁开眼看娘一眼啊。”

王夫子站在一旁,低着头,被妇人骂的一句不还口,看着床上如酣睡的少年,终于开了口:“我去。”

原本王夫子笔直的后背这一刻似乎微微弯曲了一些,中年人这辈子的坚持就在这短短的不到半个时辰瞬间破碎,于是匆匆回来的中年人连水都没有喝一口便又是匆匆离去,妇人却是看都不曾看一眼。

昨日。

闲来无事的少年坐在房檐下发呆,从百鬼夜行回来后余岁精神一直不是很好,连带着身子都是有些虚弱。按照箐箐的说法,百鬼夜行既不属于阳间,也不属于阴间,是独立的一座小世界却又不是小世界的地方,对于鬼怪来说百鬼夜行宛如朝圣,但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就没那么简单了,因为普通人的三魂七魄尤为脆弱,这种超乎常理的山水颠倒,本就对一个人的魂魄有一定的损伤,不过问题不大,慢慢修养即可。

而且不知是否错觉,余岁感觉自从回来过后体内有些异样,总是有意无意的觉得自己体内有一股气存在,那股气平日里驻留在腹部位置,有时又会在体内游走,每次经过的地方都会传来微微的痛感。

箐箐悄然来到少年身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另一只手指了指少年的腹部,笑道:“那股气被称作‘灵气之根。’”

“灵气之根?”少年一脸茫然。

“是不是感觉空气里多了一些东西?”箐箐问道。

少年点头,从百鬼夜行回来之后,或者说是在察觉到体内那股气的时候,少年便是发现空气中多了一些莫名的东西。

箐箐放下酒杯,笑着解释道:“你能感觉到空气中多的那些东西便是所谓的灵力,感知灵力的前提便是体内必须种下灵气之根,将灵力汲取在体内的过程便是修行。”

“修行?”少年眉头紧皱,倒不是不知道这代表的意思,只是少年一直对修行之事一直没有太大的兴趣,虽然修行过后便是可做神仙,但是少年不觉得神仙有多好,或者说少年对于目前的生活已经感到很满意了,并不想打破目前的生活。

箐箐继续道:“虽然是迟早的事,但是没想到百鬼夜行的那位会直接在小岁的体内种下一缕灵气之根,倒是让修行的事情给提前了。”

“那是不是修行了就可以跟箐姨一起画符了?”少年问道。

箐箐微微一笑:“当然可以,甚至还能做更多的事情。”

少年便有些高兴,虽然对于修行少年没有太多的兴趣,但是既然能够帮到箐姨,那么修行似乎也并不是无用之事。

箐箐从怀里取出一枚玉佩递给少年,少年接了过来,握在手心有一股温热之意,少年记得这枚玉佩,这是当时曹疯子登门的报酬,当时少年还好奇来着,穷困潦倒的曹汉子竟然能拿的处这般精美的物件。

“须弥芥子,寓意便是一座须弥山都能融入一粒芥子之中,芥子可纳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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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这枚玉佩也有异曲同工之妙。”箐箐笑道:“用起来也很简单,将之炼化后,心神沉入其中便是可以取出其中之物,只需将东西靠近便是可以将东西放入其中。至于炼化之法,我已经帮小岁炼化好了,直接使用方可,大小差不多一个房间大小,勉强可以用。”

箐箐倒了一杯酒,拇指抵在酒杯沿,食指与中指托起杯底,手放在膝盖上,顿了一下,轻声道:“小岁,箐姨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

少年摩挲着玉佩的拇指一顿,愕然的看着箐箐,一股油然而生的慌乱顿时从心底升起,这种感觉,就好像当时娘将他托付给箐姨一样,虽然当时尚还年幼,但是那种心中空缺了一块的感觉,少年至今都忘不了。

于是少年声音微微发颤,“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需要多久?”

察觉到少年语气中的不安,箐箐抬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脑袋,柔声道:“是很重要的事情,非去不可的那种,路途有些远,可能会多花些时间,但是会在小岁生日前赶回来。”

余岁的生日在六月初四,那一年的那一天,岁破日与月破日同天。

“那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吗?”少年希冀的问道。

箐箐轻轻的摇了摇头,又取出一本册子递给少年,封面没有字迹,少年将其翻开,里面是一些各式各样的符箓介绍以及画法,“箐姨离开的这段时间,小岁可以尝试着慢慢修行,这里面的符箓也可以翻看,但是切记,画符之时一口精气神不可断,否则符箓不成,还会承受反噬之苦。”

最后,箐箐交给少年一支笔杆玉石材质的毛笔,“这支符笔,不需墨汁也可画符,但是却需要小岁体内那缕灵气之根落入笔中,小岁可以在无事的时候练习。”

在交代完了事情,在这天夜里,箐箐披着那件红色的长衣离去了,少年一路将箐箐送出小城,一路上沉默不语,离别之际,少年终于是忍不住,望着箐姨的背影,带着哭腔,大声喊道:“箐姨,一定要早些回来。”

箐箐转身,对着那不断用衣袖抹眼睛的少年笑着点头。

……

翻墙入院的曹疯子,蹑手蹑脚的来到一处窗户前,一脸猥琐与激动,耳朵紧紧的贴在窗户上,听那屋内的颠鸾倒凤之声,宛如天籁,汉子使劲忍着破窗而入与之共吟的冲动。

随着一阵略显急促碰撞声,曹汉子脸上顿时露出舒坦之色。

于是汉子再没有丝毫的留恋之色,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走在街上的曹疯子突然停住脚步,瞬间后又是迈起步子,嘴里嘀嘀咕咕:

“上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东街那个铁匠铺子里面,赤着上身的汉子正拿着一根手臂粗壮的铁棍,站在与巨大熔炉齐高的台阶上,搅动着里面通红黏稠的铁浆汁水,神色突然一愣,将那铁棍扔入其中,跳下台阶,走到铺子外,目光望着远处的街道,若有所思。

南街的那个说书先生,站在院子里,对着远处弯身作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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