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沈历大步走来。
顾大山面色微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顾三丫吸了吸鼻子，懵里懵懂：“为啥不行啊沈伯伯？雀儿姐姐的爹娘就是住一屋的呀！我爹娘早就该住一起喽！”
沈历脸色铁青，狠瞪了顾大山一眼。
好一个顾大山，为了和大小姐亲近，现在竟然让小孩子帮忙说项了是吧？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脸皮，“因为我睡不着，想和你爹比划比划。”
顾三丫眨巴了下眼睛，“睡不着还能这样？”
沈云舒低咳一声，将三丫塞到被窝里，“要打出去打，我们要休息了。”
她将被子拿过来，给三丫盖好。
顾三丫的小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一双大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顾大山和沈历看，似乎是在等顾大山的回应。
顾大山抬眸，眸色涔寒地扫一眼沈历，“出去。”
沈历冷嗤一声：“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顾大山顺手将房门关上。
顾三丫不安地抓住沈云舒的袖子，“娘，爹和沈伯伯……”
沈云舒道：“随他们去。”
她将灯烛吹灭，躺回床上。
眼前却闪过刚才站在门口的顾大山的身影。
她不知道顾大山是啥时候来的，连脚步声都没听到。
只是这个家里有啥动静，好似都瞒不过他。
男人总是能及时现身，像是无声地守护着这个家。话虽不多，但那双黑沉幽邃的眼眸深处，却装着家里的所有人。
沈云舒抿了下嘴唇，无端端地想起了一桩旧事来。
在沈家还没灭门，她还很小的时候，娘亲曾将她抱在膝头，点着她的鼻子告诉她：
一个男人，爱不爱这个家，是看得出来的。若是家里的大小事他都参与了，那这个男人便值得托付！
女人这一辈子，大多被困在后宅里。若是没有个靠得住的男人，一生何其漫长？
彼时她还是个小豆丁，满脑子都是些天真浪漫的想法。
她说她不要靠得住的男人，要爱她爱到骨子里的男人。
娘亲便笑话她，若不是爱她的男人，又怎会去爱家？等她长大，便会懂了！
可她长大后不懂。
她爱上的那个男人，是一个装得很爱她的人。
若是娘亲还在，或许顾大山会是娘心目中的好女婿也说不准……
“呸，胡思乱想些啥！”
沈云舒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强迫自己闭上双眼。
大概是睡前那一通想，沈云舒竟然梦到了顾大山。
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沈家大宅，她被大哥牵着手跑过花团锦簇的回廊，远远瞧见凉亭里，父亲正和人说话。
她和大哥跑过去，父亲指着她同客人说：“那便是你的小媳妇儿。日后还得劳烦你，好好护着我家小明珠！”
客人看了她一眼，低声应好。
四周的轻纱帷幔被风吹散，凉亭里的客人缓缓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带着刀疤的脸……
“啊！！”
沈云舒惊呼一声，猛地睁开双眼。
天色早已大亮，好一会儿她才适应了刺眼的光线。
床上另一侧的顾三丫睡得小猪似的，沈云舒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出房间。
院子里，陈发财在扫落叶，沈历坐在角落，闷声不语。
看到她出来，两人都看了过来。
陈发财的声音爽朗：“东家，你醒了！大山叔在做早饭了！”
大山叔……
沈云舒脑海中闪过梦里顾大山的脸，一时呼吸滞住，捂着心口猛地咳出声来。
“东家，你咋了？”
陈发财和沈历都担心地看着她。
沈云舒摆摆手，走进厨房。
顾大山递过来一碗温热的豆浆。
沈云舒一口气闷了，总算舒坦不少。
男人默默无言地看了她一眼，从水瓢里拿出一颗泡凉的鸡蛋，剥了一半的壳儿递过去。
沈云舒耳根发热，盯着面前的鸡蛋，没有动弹。
顾大山眉头拧了拧，“咋了？”
沈云舒回神，连忙将鸡蛋接过来，往外看了一眼：“昨晚……你赢了？”
男人脸上的刀疤微动，黑眸深邃，声线沁凉：“嗯。我没伤到他。”
沈云舒点头：“赢了就好。”
她随手给锅里添了一把火，正要出去，顾大山忽然喊了她的名字。
他垂眸，盯着她，一言不发。
沈云舒没由来一阵心慌，不自然地抓了抓耳垂：“咋、咋了？”
顾大山的手指不经意般从腕上擦过，好一会儿，才闷声开口：“赢了，有奖励吗？”
沈云舒微愣，“啊？”
顿了顿，想起之前孩子们要是表现出色，都能得到她的奖励。
奖品从零花钱到好吃的不等。
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哦”了一声，扭头快步走出厨房。
顾大山盯着她毫无留恋的背影，眼帘逐渐垂了下来。
宛若一只被主人丢掉的大狗狗一般，连脸上的刀疤都透着丧气劲儿。
说错话了么？
男人浸黑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懊恼。
哒哒哒的脚步声重新响起。
沈云舒手里抓着二两碎银子回到厨房，往顾大山怀里一塞，大气道：“喏，奖励你一个月的零花！”
顾大山眸底隐了一抹光，将带着女人温度的银子收起，喉结滚动了一下，“嗯。”
沈云舒眯了眯眼睛，打量着他。
莫名觉得这男人心情挺不错？
她也琢磨不透顾大山的想法，疑惑地拿着鸡蛋出去。
……
等仨孩子起来之后，一家人吃过早饭，四个孩子去学堂。
顾大山带上工具上山，沈历闲着没事干，也跟着一同去了。
沈云舒是最迟出门的，去的是前头的作坊。
昨晚那一场闹剧，女工们自然也没有错过，一大早上就兴致勃勃地一边忙活，一边讨论。
见沈云舒来了，一个陈氏的媳妇儿就说：“东家，昨晚陈香菊连夜跑了！早上我们族长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家都被搬空了，连个瘸腿凳子都没给剩下！咱们刚刚还在猜呢，陈香菊这德行，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要跑路一样！”
沈云舒挑眉。
要真按照沈历说的，陈香菊还和村里其他人不清不楚的。
现在她和沈有才那档子事被人说破了，那其他被蒙在鼓里的男人不得来找她算账？
也难怪她跑得快了！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