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廿二。
仅仅过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宋应星就带着两个儿子沐浴更衣,拎着束脩,十条腊肉过来拜见朱舜。
观礼的人也不多,西法党人和朱舜的三个长辈,还有宋家的几个长辈,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朱舜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喝过两个弟子的敬师茶,收下了这两名世界级的天才,把一本数学原稿给了老大宋士慧,一本逻辑学原稿送给了老二宋士意。
在旁边观礼的西法党人,难得一见的全部出现了羡慕的表情,孙元化更是酸味十足的说了一句,老宋这下可发达了。
西法党人昨天接到邀请的时候,已经看过了初中数学教材,知道朱舜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旷世奇才。
这两本原稿的价值,在未来基本上就等同于孔子亲手写的《论语》,虽然《论语》不是孔子编写的,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宋士慧宋士意两兄弟却不想要这两本原稿,他们两兄弟听过老师朱舜描述了七大基础学科以后。
老大宋士慧想要生命科学原稿,老二宋士意想要物理学原稿,朱舜从这一件事大致了解了两人未来的方向,就同意了。
拜师结束,西法党人着急回去继续搞研究,没在这里吃饭,一个个急匆匆的回去了。
宋应星知道朱家的生活条件不是很好,就主动让人在绿蚁楼订了一桌酒宴,送到了这里。
吃到一半的时候,刚好胡瞎子从城外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汇报了城外的情况。
朱舜听了他的汇报,也没让他走,就让胡瞎子一起坐着吃了。
胡瞎子可不是见外的人,拿起一个东坡肘子就开始猛啃,还不停的大口灌酒:“嘿嘿,总算是让俺老胡逮着了。”
“老朱,你可不知道,这段时间俺在外面吃了多少苦。”
总旗朱忠义撕下一个鹅腿,塞进了胡瞎子嘴里:“当年最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这点小事,就不要诉苦了。”
胡瞎子的这句话是说给朱舜听的,突然被揭了老底,嘿嘿一乐,继续在那胡吃海塞。
在王恭厂外面潜伏的这段时间,比起以前深入女真腹地,确实不算什么。
朱舜在家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崇祯却没什么好心情吃喝了,而且已经一天水米未进了。
崇祯站在京城高耸的城头,面无表情的望着城外。
因为两件事,第一件事根据夜不收和塘骑的禀报,女真人和蒙古鞑子竟然在城外破坏土地的肥力。
到目前为止,已经把河流旁边的上等水浇田,还有远一些的中田给破坏了,只剩下数量最多却种不出多少粮食的下田了。
第二件事,也是崇祯最为关心的一件事,辽东边军里名望仅次于袁崇焕,也是毛文龙死了以后,用来压制袁崇焕的满桂。
出城袭击女真大营,已经三天了,按照计划最迟两天就能回来,毕竟女真大营又不远,以满桂麾下骑军的脚力,半天就能打个来回。
辽东边军里倒是还有不少能征善战的总兵,曹文诏、祖大寿、黄得功等等,但是他们都是袁崇焕的嫡系,不能用来压制袁崇焕。
就在崇祯恨不得亲自出城的时候,一名隶属于满桂麾下的骑军,满身血水的冲上了城楼:“求皇上救救总爷,总爷遭遇了多尔衮和莽古尔泰的埋伏。”
“带出去的三千多骑军,伤亡了一大半,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崇祯也不嫌弃满身血污的骑军身上脏,亲手扶起了他:“在哪个方向。”
杀出重围的骑军,早已身受重伤,凭着一定要把消息传达出去的意气,才撑到现在,指了指新王恭厂方向,脑袋一歪,死在了崇祯面前。
崇祯那只尊贵的天子手掌,抚过骑军全是鲜血的脸庞,帮这位死不瞑目的骑军合上了双眼:“厚葬他。“
来不及擦手,崇祯审视京营所有的将领:“谁去救援满总兵。”
崇祯说完这句话,本以为京营的将领们会争先恐后抢着出去,尴尬的是,京营大大小小的将领全部都是装聋作哑,没有一个人主动站出来。
京营的将领基本上都是那些勋贵的后人,不知多少年没打仗了,早就腐化了。
吃空饷的吃空饷,私卖军器的私卖军器,有的甚至为了讨好那些《燕都妓品序》上的名妓,公然把名妓带到军营,把手下的军士当成耍把式卖艺的,表演军阵给名妓看。
京营从内到外腐化的彻彻底底,指望连鸡都不敢杀的勋贵少爷们打仗,还不如让王承恩手下的太监们出城厮杀。
崇祯那张始终面无表情的脸庞,少见的出现了怒色,恨不得宰了这些尸位素餐的勋贵少爷。
但是现在还得指望他们守城,只能许以重利:“救下满桂者官升一级。”
别说是官升一级了,就是官升三级,这些勋贵少爷们也不敢出城,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女真人,出去明摆着就是去送死。
崇祯看着还是装聋作哑的功勋少爷们,藏在袖口里的手掌,陡然握成了拳头,一字一顿的说道:“官——升——两——级。”
掌管一卫的正副指挥使,官升两级,就是总督了,已经到头了。
整个大明王朝也就袁崇焕一个总督,还是因为袁崇焕要在辽东对抗女真人,实在没有办法才封赏了一个总督。
谁要是去把满桂救回来,封为北直隶总督,相当于掌握了亲军十二卫、京城三大营等等所有的军队。
地位之高,权柄之重,几乎已经追平了内阁首辅。
可就算是这样,勋贵少爷们还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滔天的权势是诱人,就怕没命享受这个权势。
满桂是谁,那可是辽东数一数二的骁勇将领,出城的时候还带着三千多弓马娴熟的骑军。
还不是折在女真人手里了,就凭他们这些身子早被酒色财气掏空的少爷,还有那帮子少爷兵,出城就是去送死。
崇祯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帮子勋贵少爷们还是没有一个表态的,用力握紧的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指甲陷入了肉里。
一缕缕鲜血,从紧握的拳头流了出来,滴答在寒风呼啸的城头。
王承恩赶紧带着几名太监,挡住了崇祯,免的让勋官少爷们看到从宽大袖口流出来的鲜血。
就在崇祯万念俱灰的时候,突然听见王承恩喊了一句:“皇上快看,好像是王恭厂的总旗朱忠义。”
崇祯猛然回头,望向了城外。
一支人数不多只有五十来人的军士,顺着绳索爬到了城下,在一名跛脚汉子的带领下,朝着新王恭厂的方向走去。
沉默远行。
被这股豪迈气概所感染的崇祯,一拳砸在了城头的青砖上:“满城勋贵,竟不如一名小小的总旗。”
出城的总旗朱忠义当然不是为了救援满桂,他们又没在城头待着,哪里知道满桂在新王恭厂遭到了埋伏。
总旗朱忠义带着五十名老兄弟踏出京城,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护送朱舜去点燃王恭厂海量的火药。
至于怕不怕。
边军出身的他们,始终记得袁督师说过的一句话,武夫死于马革裹尸,才是死得其所。
老死于病榻上?到了地底下,别怪督师我不带着你继续宰杀地下的女真蛮子。
京城距离新王恭厂也不远,但现在的城外到处都是来去如风的八旗兵和蒙古鞑子,人数也不多,都是一小股一小股的出现。
对于出城想要捞来功勋,成为世袭伯的官僚乡绅们来说,应该说是对于他们家里的家丁来说,极为难缠。
就算是有着新式鸟铳的帮助,往往杀死一名八旗兵或者一名蒙古鞑子,都要损失三十名以上的家丁。
官僚乡绅们总算是知道,辽东边军面对的是怎样凶悍的一支军队,为什么每年掏了那么多钱给边军,竟然还是十比一的战损。
那些坐在家里喝喝茶品品花的官僚乡绅们,站在城头上看见了女真八旗兵和蒙古鞑子的凶悍,突然觉的十比一的战损,是不是边军将领们虚报的数目。
二十比一才对。
有了燧发枪这种第二代火器的总旗朱忠义,对付十来人一小股的女真八旗兵和蒙古鞑子,十分的得心应手。
一波波接连不断的齐射,推死了一股又一股的小股八旗兵和蒙古鞑子,以零伤亡的骄人战绩,护卫着朱舜来到了新王恭厂附近一个小山丘上。
小山丘上早就埋好了火绳,还是朱舜亲自制作的新式火绳,就算是浇水也很难熄灭。
总旗朱忠义这些人在边疆待了那么多年,极为擅长藏匿踪迹,很快就在小山丘上藏的严严实实,除非是地毯式搜索,否则发现不了他们。
趴在枯草里的朱舜,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千里镜,这个千里镜是从佛郎机商人鲁维奥那里临时借来的。
胡瞎子手里也有一个,也在观望新王恭厂的动静:“掌厂,你快看。”
“那个披挂蓝色甲胄,戴着蓝缨尖顶盔的女真人,绝对是一条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