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6号盒子谁在说谎

不应该出现的人,在不应该出现的地点,做着不应该做的事。

……

那个闷热的午后,梁欧无意中目击赵远山时,心里面就是这样一个念头。

赵远山和梁欧,同在船厂工作。

梁欧是物资采购部的统计员,赵远山是工厂车间的车工。

两个月前,赵远山因为工伤,意外导致左手小指截肢,厂里安排他养病休假。

本该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的赵远山,此时正肩扛一大箱可乐,从货车上跳下,往路旁超市内送货。

刚从超市出来的陈欧,目睹了这一幕,顿时傻眼。

很快,赵远山又出来,从车上搬下两大袋米,扛在肩上,继续往超市里送。

他的身体并不算很壮实,扛这么重的东西,显得有些吃力。

梁欧叫了他名字。

赵远山停下,慢慢转头,视线越过肩头的米袋看过来。

看到梁欧时,他脸上没有惊讶也没有尴尬,倒是显得有些茫然。

“老赵!你不是在家养病吗?怎么会来干这个?”

“我……”赵远山的声音显得有些艰涩,上下打量梁欧,问,“你是谁?”

梁欧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

赵远山好歹也是个技术工,就算要接私活,也应该做同行业的,怎么可能来卖力气当装卸工?

只是这人跟赵远山长得实在太像,手上又戴着手套,无法直接确认。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梁欧低下头,灰溜溜地走开了。

……

原本,这只是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睡一觉,第二天就会忘记。

然而,梁欧还没走远,背后传来一嗓子:“快点快点!搬完了就上车,还有下一家要送呢!说的就是你,赵远山!”

那辆载着货物和赵远山的车,卷着尘土从身边开过,呆立的梁欧,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梁欧每个月下车间,统计用料时,偶尔会遇到赵远山。

两人谈不上多深的交情,只是路上遇见,会点头招呼的那种。

他没有赵远山的联系方式,不能打电话进一步询问。

但他确信,那人就是赵远山。

没理由,两个人不但长得一样,还同名同姓。

为什么赵远山病假期间,还去干苦力?

这个问题,暂时只能保留在梁欧的脑海中。

几天后,梁欧路过那家超市又赶上进货,但是装卸人员里面,并没有赵远山。

梁欧上去询问司机。

“赵远山?那小子不做了。”司机眼皮没抬就回答。

“不做了?为什么?”

“谁知道呢,前天突然就辞职不来了,一共干了也不到一个月。那小子傻里傻气的,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梁欧算了算日子,赵远山是在被自己认出后的第二天辞职的,这更说明就是他本人了。

这家伙,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一周后,梁欧听同事说,赵远山回来上班了。

他特意找借口,去厂区巡视。

来到车工车间,远远就看到赵远山在跟人说笑,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说话时手舞足蹈,两只手上都戴着工作手套。

见到梁欧后,赵远山对他微笑点头,好像几天前的事,完全没发生过。

梁欧不禁佩服他的演技。

赵远山拿上烟,去从车间后门出去。

梁欧知道,他是去外边吸烟室抽烟了,跟了上去。

正在吞云吐雾的赵远山,见梁欧来,表情并没有显得不自然,还给他派了根烟。

梁欧接过烟,没点上。

虽然有些突刀,还是直接问了:“老赵,这段时间,你真在家养病吗?”

赵远山呆看着他,好像没听懂。

“你没在家闲着吧。上周三,我在超市门口,看到你在打工卸货呢。”

赵远山的眼神里,显出异样,但转瞬即逝。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当然在家养病了。我手指都截掉了,还出去当装卸工?梁统计,一定是你看错人了。我一个技工为什么要去卖苦力?这没道理吧!”

“但是那个人的名字,也叫赵远山。”

“同名同姓吧。话说你为什么关心别人的事?为什么不先管好自己?周三是工作日,为什么你会在外面?又请病假了吧?先治好自己的病,再管别人闲事。”

赵远山语气冰冷地说完。

把没吸完的半截烟,扔到烟灰缸里走了。

梁欧被怼得一时无语。

赵远山说得没错,他没资格管闲事,他甚至都不算一个健康人。

下班后,梁欧开着他那辆贷款买的大众车,回到市区边缘租住的小屋。

驶离市区主干道后,路上的车辆变得稀少,眼前景色越来越荒凉,他的心情,也跟着陷落。

远远望见前方那座红色信号塔,像染血的长枪耸立在路边,和周边的建筑格格不入。

最初搬过来时,他还不知道,“红塔”是这片区域的自杀圣地,每过一段时间,就有轻生者从塔上跳下。

塔高50多米,血肉之躯砸落地面,从来没人生还。

每次从塔下面经过,梁欧的心跳,就会加速。

到家以后,低潮的心境,还是没有改变。

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中间,觉得全世界都变得死寂了。

身体感觉到酸痛,但又说不清具体来自哪个部位。

不想开电脑,不想看书,不想做任何事情。

脑袋上像安了个紧箍咒般,阵阵生疼。

他试图告诉自己,这并不是生理疾患。

但完全没有用。

没到吃药时间,他还是找出药先吃了,但就算这样,也不能马上缓解症状。

他倒在床上,抱头哭了出来。

三个月前,医生确证了梁欧患有抑郁症。

梁欧惊讶于自己会得这病,不知道哪来的病因。

医生说,可能源于生活中,让人抑郁的各方面,也可能只是体质原因。

梁欧三十多岁了,厂子里统计员的职位。

不上不下,随着年纪增长,升职的机会,越来越渺茫。

女友也在半年前和他分手。

这些可能是他的病因,也可能都不是,反正,病魔降临在了他的头上,无处可躲。

梁欧打开音响,用大音量放欢快的音乐,想用这种方式提振心情。

很快,敲门声响起,邻居大妈上门抗议了。

梁欧只得关掉音响,低头忍受大妈责骂的口水。

大妈走后,梁欧的心情,变得更加抑郁,他打开阳台上的窗,朝下看地面,有些出神。

或许,跳下去就能解脱了。

可惜这里只有四楼。

如果是“红塔”的话,跳下来就不会有悬念了。

手机在这时响起,打断他危险的念头。

是在老家的母亲打来的,问他这个月底回不回家,常年卧病在床的父亲在念叨他。

老家离得不远,以前他每个月回去一次,这次有三四个月没回了。

母亲殷切关怀的声音,把他拉回到现实。

眼泪不知不觉再度落下。

“最近有点忙,空下来的时候,我会回来的。”他忍住哭泣,回答了母亲。

挂断电话后,他关上了阳台的窗户。

自从那次吸烟室对话后,赵远山对梁欧的态度变得冷淡,见面也不再打招呼。

这天,梁欧下车间统计用料,正赶上车间主任,在对底下工人训话。

梁欧大概知道是什么事,这个月,车间的出品质量不到位,上头责令查找原因。

面对厉声训话的主任,站成一排的工人们,像做错事的小学生般,低头不语。

或许是看到梁欧经过,王主任摆出更加严厉的样子,让他们检讨工作中存在的问题。

当然,没有人会在这时候,跳出来自我批评。

“赵远山!说说你怎么回事!”

被突然点名的赵远山,一时摸不着头脑,嗯啊半天,没挤出一个字。

“你为什么在打哈欠?是不是觉得不耐烦?”

主任语气严厉。

赵远山顿时慌了:“没……没有啊。打哈欠只是……只是习惯动作。”

“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你心思不在工作上吧?我昨天路过体育场时看到你了,在做黄牛,倒卖门票!”

赵远山的脸,立马涨红,很快否认,“我……我没有!昨天我下班后就回家了,再没出去过。”

“你蒙谁呢?当我瞎吗?谁能给你证明?”

梁欧觉得,赵远山倒卖门票的事可能是真的,就像那次他当装卸工一样。

赵远山支吾了半天,没能给出令人信服的答案。

“这下哑火了吧?上次你出事故,也是因为忙着赚外快,上班没精神吧?还导致我们车间进度拖延!”

赵远山这次被气到了,加大了声量:“这是什么意思?你说发生事故是我的错?”

“既然你的心不在这份工作上,我看你下个月也不用来了!”

主任突然甩出这一手。

赵远山的气焰,顿时散了,“主任!我真没有啊!那不是我!”

“王主任,我能给他证明。昨天晚上,我找他喝酒去了,他确实在家。”梁欧在这紧要关头挺身而出。

他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是觉得,因此事让赵远山丢掉饭碗,太可惜。

他可能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才四处打工赚钱。

“梁统计,你说真的?”王主任皱着眉,看向梁欧。

梁欧是厂子里的老实人,几乎不见他说谎。

梁欧肯定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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