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28号盒子3缺一

〈苏清视角〉

说实话,我挺羡慕世上那些忙忙碌碌,勇敢朝既定目标前行,风雨无阻的人。

生存有方向,是件多么令人欣羡的事。

一审被判处死刑后,我被关进看守所的单人牢房,内中黑駿殿、静悄悄的。

我有着太多太多的时间,来回味我这一生的荣辱得失。

答案是nothing。

社会公众一面对我深恶痛绝,一面津津乐道。

本年度四月十七日晚,晴转多云,微风。

宸章华苑3幢501室户主陈思远,邀请朋友吴斌和徐周强,来自家打麻将。

连同自己的妻子何丽,及六岁儿子陈启,都被我用菜刀,砍死在自家客厅里。

死者徐周强,是我老公。

他不是好人,17岁就因故意伤害罪进了监狱。

出来后游手好闲,若非好兄弟陈思远帮衬,得沦落街头。

可乞丐都有十年大运。

徐周强那年运势爆膨,买彩票中了五百万大奖,才娶到我这个肤浅至极的拜金女。

不久后,他本性暴露,嗜赌如命,还在外头包·养了个十五岁的女学生,叫程幼薇。

他手头的钱都输光了,我什么都没捞着。

为二审准备证据时,青冈市刑警支队执法者左诀,问我为什么杀人。

我摇头说不知道,我就是单纯想杀人。

奇怪吗?

奇怪是因为变态见太少了。

我叫苏清,青冈市第一人民医院医生。

父亲苏睿辛是杀人狂,大变态。

他在地下室里囚禁、虐杀了二十七名女性,全都是失足女。

我的父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悍匪。

他只是个瘦弱的、枯黄的、神情萎靡的、顶着黑眼圈的窝囊男人。

他社交能力差,貌丑、结巴,跛足,跟人说话都不敢直视对方。

他只是单纯憎恨失足女——我貌美如花的母亲,跟人合伙骗光了他所有财产,丢下我后,人间蒸发。

我母亲就是货真价实的失足女。

所以他囚禁了那些女人,疯狂折辱她们,虐杀她们,仅此而已。

犯罪是有基因标记的。

犯罪心理学奠基人龙勃罗梭说,犯罪是会遗传的,犯罪人是文明时代的野蛮人。

我摊摊手,面无表情对执法者左说:“很简单,遗传。我跟我爸是一类人。我有情感缺失症,我不具备正常人类的感情。你别指望我悔改,也别指望我对受害者愧疚。我是天生的恶魔。”

左诀问我:“你会打麻将吗?”

我不晓得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实话实说:“不会。”

左诀嘴角微扬:“你一审时,对执法者和法官没说实话,凶手不是你。”

哦。

宸章华苑501室电梯监控,拍到当晚只有我一人,在案发时间上了5楼。

执法者物证勘验组,在所有死者喝水的杯子中,检测出了苯二氮卓类药物(安眠药)。

而我在案发一个礼拜前,跑到医院,利用关系,开了很多此类处方药。

物证勘验组,同时也在插·进陈思远身上的那把刀上,检测出了我的指纹,推测是我药放倒了他们再动的手。

我本人供认不讳。

我怎么就不是凶手了?

左诀说,“理由非常简单:案发现场煤气灶没关,锅中汤圆已煮焦。陈思远妻子何丽死时系着围裙。”

所以,当晚,何丽是负责给客人们准备夜宵的。

左诀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私下里,我问了何丽几个亲戚,得知她根本就不会打麻将。”

“这么算,当晚501室打麻将的人就只有陈思远、徐周强、吴斌三个人。如果你也不打麻将,那就是三缺一。”

“所以当晚在案发现场,一定还有另一个人——他不想暴露行踪,没乘电梯上来。”

“这个人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在替他顶罪。他是男人?你的情人?你的这么不负责任的情人?嗯?”

我有些心虚地将目光挪向远方:“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

〈左诀视角〉

依我看,苏清是成佛了。

她到了那种“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的禅学高度。

无论我怎样引导、编排、恐吓,她都是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再奉上套万古不变的说辞:人是我杀的。

我说,“你活腻了啊?帮人顶罪?你当真不怕死啊?”

她总是一言不发,用那种忧郁,又有点无所谓的眼神,死死盯着我,直到我彻底败下阵来。

关于苏清,有这样那样的传闻。

譬如说,她从小就是个恶魔。

她在高中时,就将自己活剥一只黑猫的视频,传到了校内论坛,引起恐慌。

她将血淋淋的猫皮展开,对镜头说,嗨!想知道我爸苏睿辛,是怎么虐杀那些女人的吗?这就是。好玩吗?想尝试吗?

她眼珠很大很黑,凑近镜头时,就跟恶鬼一样。

我忍不住冲到卫生间,连昨天的饭菜,都给吐了出来。

我这辈子,变态真是见太少了。

苏清拒不配合,捉拿“三缺一”的那个“一”,我们只能采取人海战术。

我们出动上百警力,对徐周强和陈思远的关联人一一走访。

于是,一个叫赵昇的果农,就慢慢浮出了水面。

赵昇不仅打麻将成瘾,还赌博。

我们了解到,赵昇过去一年内,跟苏清老公徐周强两个人,在“新世界”赌场内豪赌。

他手气极好,赢了徐周强很多钱。

徐周强愤愤不平,曾放话说“一定要弄死这个农民”,两人还打过架。

这也就算了。

吊诡的是,案发时间是在4月17日晚上。

可4月18日早上七点,赵昇就买了一张前往东北肇州的火车票。

他若就这么离开,还不至于引起太大怀疑。

可偏偏他买了火车票上车后,又在中途给溜下去了,就此蒸发。

这一下,他潜逃的目的,一览无余。

更让我觉得蹊跷的是:4月18日早上九点,有人看见,苏清在公用电话亭里,拨了十几通电话——

应该是想在自首前交代一些事,这些电话号码,我们一一查过,其中就有赵昇的号码。

据此,我们执法者一面发布通缉令,一方面调查赵昇的社会背景,结果发现了件巧合的事:赵昇跟苏清就读于同一所高中,俩人是同桌,还传过绯闻。

赵昇大学落榜后,就回家承包了果园,生意还行。

可他一年前,迷上了赌博,跟徐周强在大世界赌场,勾肩搭背成了哥们儿。

刚开始,赵昇是不断地输钱输钱,让徐周强赚了个盆满钵满。

后来运势爆膨,打了几个漂亮的翻身仗,不仅将徐周强赢成了穷光蛋,还引·诱他欠下了不少高利贷,两人交恶。

了解到这里,我心里头也就有个数了。

这明显就是下套。

……

〈苏清视角〉

我没想到,赵昇会这么快落网,更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将一切和盘托出。

本以为我被判死刑后,一切将尘埃落定。

该尘埋的,永远尘埋。

可凭空杀出来个左诀,他对本可以走个过场的二审尤为上心,也将我所有计划都打乱。

左诀再来提审我时,信心满满,饱满的额头,因神采奕奕而有点反光。

他将一沓用物证袋装起来的钱,搁在桌面上,缓缓推向我。

我眉毛上挑了一下。

这沓钱我认识——我亲手埋在我家游泳池底的,有两百多万,看来,是被执法者挖出来了。

左诀稍稍抬了抬下巴:“你是聪明人,知道这沓钱意味着什么。”

我面无表情,保持沉默。

左诀:“我就明说了吧。赵昇是你的情人。你在发现徐周强出轨后,就跟他在了一起。”

“你们两个合伙给徐周强下套,诱他染上赌瘾。这一年,你们设计赢了徐周强所有的钱,迫使他欠下巨额高利贷。”

“4月17日晚,你们故伎重施,赵昇去陈思远家打麻将。结果出老千时,被人看破了,引发争执。”

“你去劝架,暗中给五名死者水杯里下了安眠药,赵昇提刀杀了所有人,或者是你们合作。你4月18日早上,最后一通打给赵昇的电话,就是让他跑路的。”

左凑近我:“我说的对不对?”

我:“人是我杀的,跟赵昇没关系。”

左诀用一根手指,点了点物证袋里的钞票:“我们连你藏钱的地方都知道了,你还不明白吗?赵昇背叛你了。”

我垂下眼脸。

左诀:“赵昇他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只承认了跟你合谋骗徐周强钱的事,还告诉我,你们合伙将钱藏在游泳池下面,赃款你也认出来了。”

“赵昇说,他那晚的确在501室打麻将,赢了些钱后,怕夜长梦多想跑,便找了个下楼拿外卖的借口离开了。”

“接下来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你第二天打电话说,出事了你杀人了,叫他找个地方藏起来。”

我的眼睛眯虚了一下。

我:“他说得对。他走后我上楼去杀人的。跟他没关系。”

左诀摸着下巴:“给我一个你杀人的理由。”

我:“单纯想杀而已。好玩。我跟我爸是一类人,都患有情感缺失症。我们没有人类的感情,你不能用你的逻辑来揣度我。”

左诀愣了半晌,迅速转移话题:“我实在是想不通,赵昇有什么可袒护的。你真喜欢他?”

我低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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