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眷长空

天边的绯色渐渐隐入云烟,最亮的一颗星星开始闪烁光芒。镇外的空地上聚集了好些人,镇上为数不多的年轻人几乎都聚拢于此,赏刚入太平的美景。

街边挑担的货郎早就占好位置,周边围了一圈扎着冲天辫跑来跑去的娃娃。

冯钰小心抱着那只大大的灯眷长空,长长的桶身,浓烈的硝石味,跟着半米远的林径霜可以清晰嗅到。

铺子里的伙计们抬了一箱各色小烟花,有如灯笼挂红的那一款发了些给场地里的小朋友,火树银花般的在场地预先放起来。引来一片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而这场烟花的主人,正神色紧张,将怀中珍宝般初具雏形的灯眷长空放入场地中央。三代人的心血,均凝聚于此。

零碎的小烟花燃尽,众人空出一大片场地,静静看着那颗堪称巨大的烟花。

浸了灯油的引信略微长,冯钰接过伙计递过来的火折子,小心引燃。

蜿蜒的星火在黑暗中逐渐靠近,于纸芯过硬处暗下去,短短几秒的昏暗能叫人紧张到窒息。好在过一下,那暗红色的火星又继续出现在下一处地方。

引信燃尽,而后是长久的寂静。人群中安静的可以听见针尖落地的声音,太阳落了山不算太热,可汗珠却一颗又一颗从冯钰的额头泌出。

他知道烟花内部的巨变,骤然升高的温度,逐渐积压的冲力,这些都使他分不出一个眼神给周围。

——砰——

一声冲天的巨响,逐渐在空中拉出尖细的鸣叫声,一直升到空中,再听不到空气与逆行异物拉锯的尖鸣声。

暗色的天空好似湮灭了那个射上天空的花,长久的安静着。人群中开始有窸窸窣窣的暗语,有的说这个烟花爬太高,空中给吹灭了,有的说冯家的烟花今年终究还是出了哑炮。

可唯独冯钰静默着,仰头看天。

“冯钰,哪有一次就成功的……”林径霜牵着他的衣袖,安慰道。

正说道,他眼中却亮起光彩,反握住那只牵着他衣袖的手,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空中。他感觉到了,感觉到云层之上的变化。

下一瞬,便如天明般,冷月身旁那朵缥缈着的云,它的上方绽出朦胧的光彩。犹如雷电之夜,在云层之上的暖色闪电。

接着是泼雨般的噼啪响声,一朵巨大的烟花炸裂在空中。从云层中间掉落,如同坠入凡间的流星,带着火星在夜空中燎原。

流苏般的星火坠下,冯钰的手攥的很紧,林径霜抬眼望去,却在周边暗涌的人群中寻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漆黑的眸子几乎融于黑夜,盯住她与冯钰交握的那只手。漫天的烟花散落,暖色荫罩着整个人群,他微微冷笑了一下,而后消失在人群中。

烟花在空中的第二次燃爆久久未至,却在足够低的地方迸裂开来。四溅的滚烫火花即便在空中迅速降温,可落到人的衣服上也会有微微的焦了一处,若是打到脸上便有刹那的灼痛感。

她是想跑的,本能的走,去找那个消失在人群中的人。

人群中爆发出孩痛和年轻的姑娘们欢乐的尖叫,火花的温度已经很低了,不是很痛,却制造了快乐的混乱。

一张颇厚的外裳将她困住,目光所及之处是漆黑一片,能听见从天而落的火星落到外裳上清脆的碰撞声,周遭的喧嚣都似远离了一般。

她闻见外裳上浸着股硝石味,衣物蒙在头上被冯钰护进怀中。

黑暗中,她仿佛又看见那双带着凉薄之意消失在人群中的眼眸,是漫溢而出的失望和自嘲。

她曾有过无数次的猜想,那个与她假扮夫妻的人或许喜欢她。但身体的伤口愈合,脑子却一直记得这都是拜傅之安所赐。所以她装聋作哑,所以她不会接受。

无数个夜晚睡前,她回想这一天的经过,也常常为他感动。一个君王,竟能忍受到如此,日夜在田中耕做,回到家心甘情愿的做家务,比一般的男人要好上许多。

被她否定一次的情意,第二次出现会更加迅猛。

比如那几只橙黄的熟杏被包裹在地头的布袋里,小心翼翼地揣回家问她好不好吃。其实那不过是同村人的恶作剧,汁水丰盈却酸涩至极。在他期许的目光里,她啃完了所有的杏子。

其实内心是有些愧疚的,因为即使知道甚至感动,也要拒绝,去算计他来谋求自己生存最大的利益。

有时她也会想,如果是个乡野村夫,那么假戏真做算了。

外裳掀开,周遭又是一片黑暗,各处归家的人们打着灯笼散去。有认识的人,向冯钰道贺,说何时这灯眷长空真真的上了货架,也得买一个回去放放。

男人此刻才放松下来,揖手向她道谢,“如姑娘所言,今夜果真无风,高空中才得如此效果。来日改进,必还请姑娘赏烟花。”

他提过伙计手中的一盏灯笼,“今夜是我的事耽搁了,天黑路难走,我送你回家。既然令堂脾气不好,我也准备了些谢礼,只叫她不要怪你。”他拎出一只鼓鼓的钱袋,看着比昨天的定金还要多。

“不用了,你把灯笼借我,我自己回家就是。”她一手接过钱袋,一手接过灯笼。

“你晚上送我回家,知道的说生意关系,不知道的定会说闲话。我一个姑娘家,如何再生活下去。”

冯钰愣了一下,讪讪笑道,“是我没考虑清楚了,抱歉。”

其实他也知道用不上这么些钱,只是想去看一看与她一起生活的母亲。改日再补上礼物,叫父亲去她家走一趟。

他是做烟花的,实在明白有些东西有如长空上鲜花一瞬,捉的住便留下了,捉不住的只能后悔一生。

人群散尽,冯钰也带着铺中的伙计回去散新品成功的喜钱,一人十个铜板。

一盏孤灯留在镇外,一刻钟前还熙熙攘攘的地面上瞬间空旷下来。

她知道傅之安来了,便执了那盏灯守在那里。盈盈豆火显得格外清冷,随着月亮迁移格外瑟缩起来,她抱着冯钰留下的那件外裳不知等了多久。

脾气真大啊!她迷迷糊糊的想着,蹲守在原地。

约莫到了下半夜,那盏灯在她好不容易的守护下终于还是灭了。

没有灯,云层盖住了月亮,硝烟味弥漫的空场地上,她连哭都不敢大声。

她缩到墙根底下,却听见有野兽脚步声,与地面摩擦捻沙子的声音停顿几处又继续向前,似乎就在她的不远处。衣衫盖到了头顶,也挡不过逐渐靠近的脚步。

或许她今夜便要断送在这里,早知如此,她出来赚个屁钱。怀里冯钰给的那一大包银子,一个子儿都还没花出去呢。

她开始后悔,后悔没躺家里接受傅之安的全套服务,后悔那么一个美男,她竟然看着无动于衷。

那东西到了她身前,似乎在确定些什么。

下一瞬,她整个人便凌空而起,耳边是粗重而焦急的呼吸声。

“为什么不回家?”他嗓音沙哑,扑面袭来半夜赶路的疲惫感。

心脏像是停跳了一瞬,林径霜后知后觉的勾住他的脖子,“那你不是来接我了?我等你带我回家。”

手上的灯笼掉到地上,报复似的将眼泪鼻涕全部擦到他的衣服上。

“谁说我来了,我在家里,你看错了。”他一把揪住怀里脏兮兮的人,才放下来那一瞬,地上的人便猴子一样爬到了他背上。

“那你在家肯定睡饱了,你背我回家吧,我一夜都没敢睡。”

她心安理得,甚至在他背上纵身跃了两下催促他快点走。

心中积压的气压瞬间消失殆尽,他确实是来了,再看见烟火下她与冯钰握在一起的手,他觉自己就是个笑话。

他实在做不出当场上前质问的事,便气冲冲回了家。而后的几个时辰里,他燃尽了家中的蜡烛,想着如何与她一刀两断,让她好好和那个噼里啪啦的小子在一起。

待到月上中天,他愈发着急。一个女子半夜不归,这儿也没有山贼野匪,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他的妻子,竟然夜宿在别的男人家里。

出家门的时候,他顺了一柄柴刀挂在腰间。如果真如此,那便阉了那不知轻重的男人,再把林径霜带回来锁起来。

强取豪夺罢了,哪个君王不留下些宫墙轶事呢。

可气冲冲赶过来,便远远看见那盏羸弱的灯笼,缩成一团的人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努力护着那将要灭掉的烛火,他的气早已消了一半。

他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烛火灭掉之前到她身边,在漆黑的场地里寻一只迷失了路的野猫。找到她的那瞬,来不及思考,便将人满满抱于怀中。

待到她涕泗横流的擦到了自己身上,竟奇迹般的一点点都不生气了。唯有辛酸的伤口,还汨汨的冒着酸水,企图她更多的柔软。

他曾执掌过几万军士的大营,虽不说轻轻松松,却也是按部就班从未出错。可现下这一个人,却叫他焦头烂额,打骂不得还得捧着。

“明日还来吗?”他轻声问道。

可背上的人已迷迷糊糊的睡着,垂在肩头的手尤拎着那袋鼓鼓的钱袋。

“……过几天……成亲……”她在耳边咕哝道,一手勾住他的脖子。

托着她的手一紧,将人从睡梦中勒得哼唧一声。

没想到放烟花那小子手段这么强,才几日便哄的她成亲,明儿便去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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