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计中人

如果没见过伏黎,或许朝客可以静下心来与他们周旋。而此刻祭司与族人出现在他面前,不过是徒徒增加心中的仇恨,使得早已模糊的悲惨往事更加具像化。

他为何要给旁人方便,为何要把危险放到伏黎身上。

山中不知何处吹来的风拂面而过,带着干燥的气息风干眸中泪痕。朝客转身后退几步,检查好关上的门,立于台阶上只用眼底的余光扫视着台阶下的众人。

不仅是屋前,四周陈腐的落叶群中传来窸窸窣窣高速摇尾的兴奋声。

这一日,他得好久了。

众人如临大敌,竟从他的微眸中看出一丝黯淡的红,如同杀红了眼的地狱罗刹披着儒雅的书生装扮。

不知何处,从人群的最后方传来一声惊呼,但并未坚持多久。转头看去已是一具大张着嘴捂着脖颈努力呼吸的尸体,爆裂突出的眼球昭示着临终的痛苦。

蜂拥的毒虫瞬间涌上,在血液尚未凝固前分食一杯,多处的啮咬竟让尸体轻微的瘪了下去,唯有眼球更为突出,伴着血丝张扬出痛苦。

人心大乱,已有人扔了刀向朝客求饶。

然而高处的男人早已听不见,唯有大仇得报的快感。随风翻涌的青袍下,不知何时来了一只纤长的黑色,顺着他的腿盘上背脊,于微抬的下巴处震慑的吐着蛇信。

——砰——

一剑挑飞正缠在尸体上最大的那条蛇,朝客眸光阴鸷,看清来人后才略微清醒。

纤长的剑身在空中划过长长的一道黑影,却轻巧的被接住。木制的刀鞘与皮制的肩带早已葬身火海,银白的剑身也不再光彩照人,蒙上了一层擦不掉的黑灰。

那日泰知道曙合拉必定会帮着林径霜,但朝客却绝不会放手。必定有一日事发,只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他寻了这剑过来,多少能打破此时的僵局。

那日泰开出一条路来,侍卫们趁机溜走。

“朝客,剑尚如此,更何必人。你找了一个壳子装伏黎的记忆,那以后呢?”

“以后与你相处的,一同再造记忆的,到底是伏黎还是林姑娘。还是你只是因为从年少至今的悔意,只为再来一次救赎自己!”

这几日那日泰的汉语突飞猛进,在一次又一次的冲突中交涉训练。他本意只是来看看曙合拉有没有被牵连,可他看见了倒地不起的族人。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王,甚至在继承寨子与爱情之间可以坚定的选择爱情,愿意用王的权利为心爱之人换取自由。

可十七年的王储教育让他不可避免的保护自己的子民,尽管愚昧尽管野蛮,那也是他的族人,是从他祖父乃至曾曾曾祖父那一代繁衍生息而来,血□□融的同胞。

台阶上的人抚着手中漆黑的剑身,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蛇蚁散尽,连同庭前倒下不久的尸体也贴心的搬运走了。屋门打开,床榻上躺着面色苍白的少女,孱弱之态仿佛真的是从恶鬼中抢出的魂魄。

“你看,她回来了。”眉目间的疯狂与温柔占有性的包裹住整个人,是想要把她吞吃入腹,融为一体的疯魔。

恋恋不舍的斩断目光,朝客看向那日泰,“若是曙合拉身死,你也会像这样。”

不择手段,只要她回到身边。

俏丽却坚定的女声响起,白裙快步走出,她眼中含着泪从黑漆的屋里走到了光线中。

“我不愿意。”

曙合拉直视着朝客的眼神,与林径霜的相处,她已经能听懂几句简单的汉语。

“我不愿意把自己的灵魂放到别人身体里,也不愿意那日泰思念我却日日对着别的女人温柔相待。”她上前几步,逆行的光线折射在她的白袍上,显出淡淡的光晕与神性。

“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快乐的。得知真相后的伏黎只会厌恶你的虚伪懦弱,被迫接受的林姑娘只会恨你,她们都困在了你的牢笼里,用爱做牢笼,困住她们的自由。”

“朝客,你忘记了伏黎的潇洒自在,忘记了林姑娘的欢脱活泼。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只要你不痛苦,别人如何你都不管,她是不是伏黎又怎么样?只要你觉得是,让你不再痛苦就足够了。”

曙合拉常年独处,与林径霜同住的这几日多用手语。因此微微喑哑的嗓子说出这些话,更带着一种痛彻心扉的哽咽感,像是受害者借着她的嘴说出自己的痛苦。

朝客盯着她,青色袖袍中用力捏住那柄残破脆弱的剑。

——咔嚓——

微不可查的声音从手中传来,那柄剑经过淬火,进过日晒雨淋,又失了剑鞘,本该锋利流白的剑锋早就脆弱不堪,微微触碰便能掉下一层渣子。

那把剑断在了朝客手中,他慌乱的捧住两段剑身,肉眼可见的手足无措起来,如同做错事的孩子惊慌绝望。

失而复得么,都是假的。

这柄毫无威慑力的破剑,与刚刚的话合成了悬在空中密密的长针,射穿心脏的伤口却连出血的伤口都不留,呜咽的兽失去了舔舐伤口的机会,只能四顾着不知在何处宣泄痛苦。

他摇摇晃晃的恍惚着,捧着那柄剑神情漠落,行至庭院中间。

朝客转过头来想要看一眼躺榻上的女子,却被曙合拉款步遮住。

他早就失去了她。

林风吹过,散尽寨中的血腥气味,顺着山谷的走形逐渐被树木的气息消弭。只是山谷之外,依旧是紧张的局势,开战在即,所有士兵们都日夜操练。

她已有好几日联系不上了,自从那日穿着粉色袍子被耻笑,戴平又每日回来汇报,傅之安便没去见过她。

二虎得了军令前去巡视备战兵器,营中只剩下傅之安一人。

不知为何,只觉得隐隐有些头痛。两日了,戴平都没回来传递消息,是否寨中出了事。

正思虑间,账外匆忙走进一个人,错乱的步子匆忙慌乱。

是戴平。

傅之安几乎没有思考,一句话脱口而出。“她如何?”,这几日的沉寂让他又开始思虑是否将她送出是个错误,情报便算了,甚至牵动他的心绪。

面对戴平微抬的眉,傅之安不自然的咳嗽两下,“我是说你们寨中情况如何?为何这两日你们都不曾汇报。”

戴平心下了然,分明是心绪不宁,还要故作矜持。

“您恐怕见不到她了,神女四日之后将被送往外族,嫁与一位苍老的寨主。”戴平可以停留一下,仿佛是等着傅之安的态度,却在看见他不安愣神的瞬间快速闪过阴狠的表情。

“朝客,那位巫医给林姑娘种了蛊虫。他年少时曾有一位早亡的爱人,如今借着蛊虫想夺了身体装上他心爱之人的记忆。”戴平语气平静,看着快步走到他面前的少主。

凭什么啊,他傅之安依旧鲜衣怒马,他妹妹却骨枯黄土。

“现下林姑娘外有重兵把守,内有巫蛊寻踪,她逃不掉了。”

纤长的眸子陡然失了神采,里衣间可以感受到蒙着的一层细密的汗珠。巫蛊,他听说过的,大多寄存于血液之中,只要还活着一日,便受操控一日。

“少主有什么想从林姑娘哪儿拿的东西吗?如今我还能出入,再过几日,恐怕也无能为力了。”语气间隐隐有些诱敌的期盼。

“她……为何要嫁?寨中祭司有何打算,是否与别族联盟。”

戴平愣住,没想到这时,傅之安还能冷静下来。他愈发讨厌面前这冷心冷情的白面阎王,连同着对林径霜也多了一分同情。

不过同情也只是同情,他并不打算放弃利用她。

“是有联盟,四日后外族军队前来接亲,后一日两族接亲寨中少有把守。”他揣度着傅之安的心思,“五日之后,林姑娘被送到外族的第一日,便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戴平故作惋惜道,“只是可惜林姑娘了,蛊虫之力或是外族之苦,不知会牺牲于哪里。”

他在赌,赌傅之安到底会不会为了林径霜提前进攻。当时他派戴安作先锋时,可是丝毫都没有犹豫。

若是他提前进攻,便是与两寨族人两败俱伤,所有伤害过戴安的人均有所报。若是他没有去,傅之安就真是一个捂不热的冰冷人物,在胜利之时给他一刀,成功与否都听天由命了,寨中仇人自有朝客去好好招待。

“少主,可要我想办法将林姑娘带出来,虽然容易被发现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样一来,虽然救了林姑娘,进攻的时机却破坏,多日的守候便白费了。”

戴平进一步诱导,只要探知傅之安的心思,剩下的事情便都在他掌握之间。

“戴平,战争……是不可避□□血牺牲的,她是如此,我们亦是如此。是为了不再流血而战,为了没有人在战场尸首上寻食而战,而不是由个人感情左右。”

温和的声音不似往日清厉,暗藏劝导。

戴平愣住,对视瞬间又低头。他有一瞬间怀疑傅之安清楚他的计划,而后是深深的否定,着不可能。

事到如今,他也不愿回头。

“你回去罢,这种时候不必多回,有事再报。”傅之安背过身去,只留下一个背影,“你……多看顾看顾她,别叫她太难受了。”

他是未来的君主,鄜州一战拖延已久,如果不拿下,那么南北两方的统治版图便断在此处,贸易不通,水利不修,如何来的盛世,如何来的安民。

他不得不放弃林径霜。战争必有牺牲,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为了远离现在的乱世烽火。所以战场上再多的血流成河,再多的牺牲,傅之安所考虑的都只是战术上如何减少伤亡。

而这个相处不是很久的女子,叫他第一次在战争中感到内疚。

戴平的异心他早就发现,恐怕是他妹妹前往敌寨那日他们就不曾和睦了。他不是可以托付的人,如今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期盼林径霜的自救了。

蛊虫之痛,若有机会,他日后必定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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