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二:老实人

还未至傍晚,火烧云变从西边烧了起来。从大开的窗户望去,稻田里的一片绿色都染成了枯黄。远远能听见自天中归来的农夫的哀叹,之前水渠有水的时候尚且能开沟灌水,如今水沟渐渐干涸,只能靠着人力去更远的大河边上一桶一桶的拎。

林径霜躺在榻上,一手摇着扇子,守护着傅之安好不容易才哄睡的小猢狲。

“我看了几天天气,这几日都没有雨。并且这里地处平原,没有强劲的气流变化更根本改不了这样的气候。”

“听田里人说,过十几日灌浆,若是没有一场大雨叫稻子饱饱的吸上水分,今年怕成了荒年。”

傅之安坐在桌前,将手中摘好的豆角扔到篮中。若是能赶得上,回了都城第一步便是往这里赈灾,而后是开渠通水运,将那连年涝灾的水引到这旱地。

林径霜看着眼前人沉默,自然知晓他在想什么。这些日子放飞的自我,在不久之后便要一点一点收回去,再做回那个沉着冷静的少年君王,为他的子民谋取福利。

“我想着,明日去镇子上摆个摊子。焦阿娘和我说这边有习俗,做什么喜事需要看风向。譬如做新房上梁最好西风,婚嫁需东风,若是结合黄历来看某方财神,喜神在哪方便更好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这算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对口的工作了。

“不行!”

还未等她将摆摊地点说清,那边的拒绝便应声而出。傅之安起身甩了甩身上干了的泥点子,见床上的小孩动作间像是要哭,压低了声音。

“陪都那边人已经有了动作,听闻有人马各处寻找我的下落。这里虽然偏僻,但难保有他们的眼线,万一被抓到了,不会比在蛮夷寨中好。”

话说的在理,可听者却不予理会。她迟早要离开傅之安的,陪都来人是抓他,跟她林径霜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恶毒一点点的想法,看目前的形势,恐怕傅之安不会轻易放她走。如果陪都的人把他抓走,倒是给了她一个跑路的机会。

“我……我就是在城门底下摆个看风向的摊子,你不要去看我,这样别人就不会发现我和你有关系,即使真有陪都的眼线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今早在镇子上,她早已看了一块风水宝地,行人多流量大,常有富商经过。

她忽然住了嘴,距她不远的那双狭长的眸中带着探究与怀疑,往日温情一并散去,甚至隐约能探到一些肃杀之气。

留有后路,随时抽身的态度,浇灭了他所有的情绪。

“随便你。”他冷冷道,转身出门,连余光都不曾扫她一眼。

傍晚孩子被接走,才看见榻上湿了一大块,都不用细细闻,便有一股尿骚味。

焦大娘抱了几床被褥,向来同榻的人却不愿意回去睡。只将那还没有湿的盖被叠了一叠,简陋的铺了一层在地上。

林径霜看了一眼地上的人,终究有些担心,“听闻村上有老鼠咬人的事,一觉醒来,便只剩半张脸了。”

可地上的人却并不顺台阶下来,“你是娇小姐么,老鼠也怕。”

头顶的烛光瞬间被吹灭,林径霜觉得自己真的是脑子坏了,还去哄他。

旱季的风也是干干的,蒲扇一夜摇到了天明。天微亮,傅之安便起来劈柴做饭,田埂上已有些农人愁眉苦脸的穿行在长得不怎么好的稻田中。

林径霜起身,今儿是她摆摊的第一天,自然要早早到场。

桌子上,两人第一次凑到一起吃早饭。因为昨晚的矛盾,桌面上一片安静。

碗中最后几粒米吃干净,傅之安抛出了一只小钱袋,铜板互相撞着砸到桌面上,重重的的坠出声响。

他收拾起两只碗,并不说话,转身离去。

所谓穷家富路,袋子里装了一串钱,在镇子上买些吃的喝的也足够了。他说着不允许出去,可若是她非要,那也没办法,只能尽量保全。

背上简易的包裹,路过傅之安干活的田里。远远一望,也有一抹身影立起,定定的看着路过的人。她伸出手摆摆打招呼,只是那人好像还在生气,直接低下头去不再理会。

镇子上依旧是人声鼎沸,找了一个墙根底下贴好自己写的招牌便坐下了。

路过的人倒是不少,一半的不需要,一半的驻足看了两眼,再抬眼一看是个年轻女子便嗤笑一声离开。

一直到下午,她掏出包裹里的干粮吃起来,一口气没上来,冲到供路人饮水的井边却找不到水瓢。

一口饼咽不下抠不出,真真折磨人。

正当她俯身打算够那方水井,半个身子探进去近乎栽倒在水里。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将一只水瓢塞到她嘴里,另一只手在背后轻轻拍顺。

好容易将嘴里那口干粮咽下去,才看清那身布衫。看着穿着打扮并不像是哪个村子过来采买的,举手投足间带着闲散,不像是做田的人。

“谢谢啊。”她将水瓢递还给他。

那青年却后退一步,“不用,到镇上的人都会自备水瓢,否则就要买茶喝,这只便送与你了。”

林径霜行了礼,慢慢晃悠回去她的简易小摊。果然焦大娘说的没错,之前李瞎子坏了名声,如今更是没人相信这些。

“姑娘,我看你在这儿摆了半天了。”

林径霜警惕望去,“这么说你看我半天了?”果然有眼线,陪都里的人都找到这么远的小镇上了,傅之安是得罪了多少人啊。

她一骨碌爬起来,利落收好自己的包裹,恨不得找块布巾把脸遮起来。

“今儿天晚了,我娘在家等我吃饭呢。”她立起身便准备跑路。

“等一下,姑娘莫要怕我。听闻姑娘会看风向,我是来问此事的。”身后的青年看自己把人吓跑了,一只手伸出尴尬停在空中。

“我家世代做烟花,如今轮到我掌铺,做了新的烟花样式,只是第一次放需要看风向。镇外是几百亩良田,又逢干旱,若是烟火烛火顺着风落到了田中,怕是一场劫难。”

他说得诚恳,一张脸生的又老实,这才让林径霜转过身来。

“你要我看风向吗?”她本打算就这么回家的,没想到临走还真能开张做生意。

青年颔首,指着离得不远处的铺子,“那便是我家的烟花铺,若你不嫌弃,咱们可以去那里谈。”

铺面不大,但确实如他所说,是有年份的老铺子了。乌黑的漆木透着光泽,里面往来的客人都是熟识,见了他们便打招呼。

“冯烟花的手艺继承的不错啊,小冯,你们铺子的烟花还是哑炮全退吗?”白胡子大爷拎着几串染成红色的挂鞭,身后还有油纸避潮包裹的几个大礼炮。

“多谢夸奖,咱们这里烟花老生意了,自然是哑炮全退。”说完亲自进了柜台里,拿出两个三寸高的纸桶。

“这两个紫气东来,便送给您,孙辈嫁娶本是大事,理应热热闹闹的。”

林径霜在一边看傻了眼,这人看着忠厚老实,一做起生意竟这么老练。三两下便把这头发花白的老者哄的高高兴兴。

老头自是喜不自胜,“哎,婚娶大事本要迎着东风的好意头。我们那时候有人算东风起落,现在竟没这有本事的人了。桥头的李瞎子,不提倒也罢。倒是借小冯你的吉言,这紫气东来降降福。”

话已至此,再不自我推荐便是傻子了。

林径霜整了整衣服,“老伯,我会看风向。”

只一句,那老伯便摇摇头。莫说质疑,他像是听了句戏言,开怀笑道,“且不说你这样的姑娘,便是我们那时,也是得有道行的老头子才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烟花店外是一个茶铺,往来人不少,此刻一听便全数围了过来。

“这样,老伯我免费给你看风向如何。若是错了,我便离了这镇子,再不提我会看风向。若对了,你便请我吃喜酒如何?”她说得潇洒,周边人起哄,硬是逼得老伯同意与她打这个赌。

“这可是你说的,若到时不准,莫要说我老头子欺负你这个年轻姑娘。”

镇上的习俗是,若是迎亲的队伍吹上东风,那便是应了喜神。

这老伯家中择了两个喜日,正犹豫不决。

“我家挑了两个日子,初八和初十,卯时接亲。你若能在其中择出一个带东风的日子,莫说吃酒席,我另封三串喜钱与你。”

老汉本就是镇上的大户,行商十几载,余了好些钱准备给子孙热闹热闹,出手倒是阔绰的很。

“好,一言为定。”她向围观众人道:“各位做个见证,明日午时,我来此处与老伯交与日期。”

或是头一次见这么果敢的姑娘,行商走贩们均拍手叫好,说明日一定来看。

人群散去,青年依旧站在柜台里,端的是温厚模样。

“冯……烟花?”

他拢着袖子笑,“冯烟花是我祖父的外号,我叫冯钰。”

“说说看你那个烟花呢,要什么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冯钰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手中拿着两只尚未制作完全的烟花出来。长长的桶身和草绿色的引信,油纸密密的包住,能闻见浓烈的硝石味。

自冯烟花那一辈开始,开始研制高空烟花,要艳丽的,花朵大的,夜里像星星一样绽在半空的。三代人的心血,到了冯钰这一辈,才堪堪有了雏形。

“这个新品种烟花叫灯眷长空,第一次绽开的花朵大,在下落的过程中,新的硝石炸裂,会有第二次绽放。”

“因为第一次放,所以格外要注意,需要选一个无风的天气,宽敞的场地。”

林径霜看着窗外的云,彩霞落了漫天,怕是再过一会儿家里人就要回去了。

“这两天天气都不错,今晚有微风,明天晚上就可以,如果有变动我会告诉你。”她背上包裹准备回家。入了夜的乡间道路没有行人,一个人走是有些瘆人的,她得尽快回家。

半只脚踏出烟花铺,冯钰从铺子里出来,将一只绢布袋放入她手中。

“一点谢金,明天的灯眷长空,希望姑娘也来看。”他眼中期许。

林径霜掂量着手中有些重量的包裹,心想这人也太厚道了。将银子收入怀中,“我不能回去太晚,家中还有一个……额……脾气不好的老娘,我得先问问他才行。”

冯钰好脾气的站在原地很久,看着她出了镇子,血色晚霞将影子拉得很长,一人缓缓消失在乡道中。

晚间微风拂过窗户,带着庭院中的银杏叶挂到冯钰床边。

果然很准,今夜有微风。他捻着银杏叶细细的梗,喃喃道,“她还有一个娘,须得好生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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