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花花架子

磁珠丸,摄纳浮阳,镇心明目——《备急干金要方》

银铃的体质却异乎于常人,一丸药下去却迷失了心智。总看见哲秀秀和苏明舟的幻像,她像一夜之间回到了十年前的小姑娘。

一会儿哭着要回家,一会儿紧张兮兮躲起来,不想让爹爹找到她。回春堂的老大夫又被连夜拉来衙门时,她正卷着被子躲在床角,竖着耳朵听屋外幻听出来的惊鸟铃,和苏明舟徐徐靠近来的脚步。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小姑娘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团着被子躲到陆清河身后。

“师父,我爹爹来了!我不要跟他走了!”

一惊一乍的打翻了他手中的汤碗,红肿的眼睛戒备盯着外面进来的人。

“别怕,不是你爹爹。是大夫来,听话出来,我们让大夫看看。”

陆清河搁下汤碗,探身将床角的人拉除开。拨开被角,露出一双受惊了的鹿眼。包着满满的泪水看着他,无声的恳求他不要将自己交给爹爹。

她忘了从前的自己拼了命的也要下山,也要回家。可是现在她知道哲秀秀会死了,以为老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可以让自己不再任性了。

只是事实无常,却不会重来。即便是重来了又如何,人依旧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做同样后悔的事而已。buhe.org 非凡小说网

进屋来的老大夫,拂拂肩头一摆上的雨珠,将药箱放在桌子上。凑上床边看了眼裹在被子里的姑娘,陆清河摇了摇头,不忍心用蛮力将她薅出来。

“这是何物,什么人开的药方?”

老大夫瞟到桌上的药碗,拿起来端详了一番,又放下。

陆清河伸进被子中抓了只手腕出来交给他,解释道:

“安神的磁朱丸,白日里也是吃了这个才能睡去。不若总是哭,闹着要出去。”

而号过脉后,老大夫面色一凝,“磁朱丸虽有重镇安神之功,但配伍朱砂为重坠之品。易损脾胃,小姑娘体质异于常人,切不可用此重药。只能以温和之方慢慢调理,不能睡就不能睡吧,闹累了,哭累了自然就睡着了。”

陆清河担忧道:“没有法子了吗?她总是幻觉看到自己死去的师父,听见惊鸟铃声。”

让放任她哭她闹,他怕这场难以承受的病魔直接将这个姑娘杀死了,怕她再也好不起来了。

“只能慢慢来,急不得,切不可再让她受刺激了。”

老大夫将皓腕塞回被子,留下两方温和食补方子而去。

这场夏日的雨,一直下到次日午时才停。明媚的阳光从云层里钻出,再四方小院子天空中落下彩虹。蜻蜓低飞,略过天井下的大水缸,漾起丝丝涟漪。

望月门下响起皮靴声,人影推门进了小厢房内。抬眼看见房中的布置,清冽的墨竹香,整洁的书案上堆着半尺卷宗。狸奴衔花的竹屏旁,挂着鸦青色的官袍,衣摆下划了好大的一道口子。

来人神色一愣,看着床上昏睡的银铃,身上盖的是陆清河的被子。

何玉苦涩一笑。

陆清河不顾廉耻,还是把那姑娘弄进自己的房间了。

他有些厌烦这样陌生的陆清河,不顾礼义廉耻,肆意妄为,明晃晃的在他面前宣誓主权。

“银铃姑娘,好些了吗?”

何玉坐在床边,大胆的身手摸了摸被中的软发。只这样他就鼓了好几次勇气,才敢身手靠近一步。

银铃钻出被子,露出半个脑袋了,蔫蔫的嘟囔了一句。

“我饿了。”

闹了一宿,眼下一片青灰,说话也软绵绵的。神智清醒了不少,闻见靠近来的酒气,蹙起眉头,又钻进了被子中捂住鼻子。

何玉听的她嚷嚷饿,立刻就奔了出去。

“等等,我给你弄吃的来。”

小厨房内,陆清河的牛肉粥正在咕嘟咕嘟地滚开锅,往里撒一下翠绿的菠菜,清香瞬间萦绕鼻间。

“大人,银铃姑娘醒了,说饿了。”

何玉进来见砂锅里的粥已好,净了手,从厨柜里取出碗碟,盛了碗转眼又绕了出去。

陆清河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人便消失在门外。

但他一样闻到了那股跟随着何玉袭来的酒气,虽然有意换了衣裳,清理过,但气味还是很浓郁。

想到昨夜大雨中的肆意妄为,对于他突然出现截走自己熬了一早上的菠菜牛肉粥,陆清河并未生气。

只是慢条斯理的拿起抹布,将炉子上的乌鸡汤端下,又滑了碟脆爽的蕹菜盛出,一起端去屋中。

他会做饭,但只会做一些笼络人心的家常菜。十七岁时在侯府时花了小半个月学的,就像是为在殿试中博得头彩,获取圣上的青睐一样。君子六艺学个皮毛,摆摆绣花架子。

但这个因为花架子,他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文武双全的大好青年。一举掩盖了往日恶名,媒人踏破陆家的门槛。

这做饭手艺的花花架子也是为了个姑娘做的,大理寺卿裴言的掌上明珠,秀丽清雅,生的一副仙人之姿。那姑娘从小山珍海味贯了,有一日吃不下府中的饭菜竟是生了病,药石无医。

他就买通裴小姐的丫鬟,现学了几样清粥小菜做给她,偷偷送进府中去。吃小半个月,裴小姐果见大好。

于是年少轻狂的陆清河,赶紧撺掇着老侯爷上门提亲。但裴家一听他往日恶名,婉言谢绝了亲事。迎娶亲高门才女的心思一下熄火,他便鲜少再钻厨房,专心读书考功名了。

直到乾州,他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洞悉人心,陆清河太知道如何俘获一个姑娘的心了。尤其当下她如此脆弱的时候,这是他的机会,也是何玉的机会。

当然他不会去阻止何玉对银铃好,但也不会什么都不做。

不过是半盏茶的时辰,端着剩下的托盘进来时。银铃就着何玉的手,已经将粥吃光了。倚靠在床头,脸色比昨夜更是憔悴。肩膀尚未好的箭伤淋雨又发了炎。整个人发着高烧,脸色通红。

看见进来的人,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疲软的不想去思考任何问题,去理会何玉同陆清河之间微妙的气氛。

何玉喂过来什么,她便张嘴吃什么,陆清河转身出去了也不曾抬头。

但是听见他说话了,他走到了门外,又回头来唤道:

“何玉,一会儿出来一趟。”

没说什么事,是质问他昨夜为什么丢下银铃一个人待着也不知。

而然在游廊外转悠了半响,屋子里的人不曾出来。陆清河有些着急,忙得又走回来。

见的却是银铃早就用完膳了,何玉绞了微凉的帕子给她擦脸。碰到凉意,小姑娘闭着眼埋在帕子里良久,慵懒的像只猫一样。

何玉由她在自己的手掌里拱着,半响才抬起那毛茸茸的脑袋。一根一根细心的擦干净她的手,像是当初看不过斩的她那凌乱的青丝一样,耐心又细致。

陆清河的几分洁癖也是学得他,并不是因为性子的缘故。是因为幼时大人总夸奖他爱干净,懂事乖巧。那个被当成怪物的孩子就学他,但学的就是学的,假的就是假的。

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

“何玉,弄完出来一趟。”

那怪物站在门口,说话的声音并不是很和善,带着微恼。

何玉回头看了眼,放下帕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