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书剑仇

常州地处南方,天高皇帝远,就多了不少混不吝的喽啰。

假县令所在“帮派”’就叫做走马帮。名字不响亮,干的事也寻常,就是在几座山头养狗养马,偶尔当当“土匪”,抢些过路商队的盘缠,干事情“义”字当头,“侠”字居其后,官府也管不着。

不知为何,前月忽然来了一队兵马,束着个旗,说要折服于老大的义气,要同他一起匡贫济困,众人一听,赶忙答应。山上的老汉认识的字还没有拉犁的老黄牛多,假县令听到盛淮安问什么“土匪”“新周”,茫然摇头,道:“我不晓得。”

“那你抓人做什么?”盛淮安问。

假县令道:“当家的说要把你们全部人整上山去,我们就整了呗。”

“抓朝廷钦差大臣,不要命了?”盛淮安问。

“朝廷什么拆?”假县令不可置信道,“你们是大贵人?我们要被杀头啦?别吓我撒!”

盛淮安皱眉,分辨此人面上的惶恐和淳朴有几分是装的。

江莺比划着,脆声问:“你当真没见过?一个拉着脸好像欠了他钱的男的,还有个喜欢抱着狗的二愣子,比前面那个人高一些。”

假县令摇摇头,他道:“没有。这位女侠方才说……把人给送回来,我怕还是不行。但是刚才我被拉着,估计已经有人看见了,应当会有人下山来寻我的。女侠要人,得上去和我们当家的谈。”

难不成只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山匪?是自己想多了?

盛淮安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她问:“芸生县原本的县令呢?”

假县令愣住了,他道:“不知道啊。你们一过来,就拉着我说什么,要挖怀河,往北边运,我寻思是好事啊!我就连忙说‘好好好’,以后弟兄们运马都不用走山路了,让马也坐坐船……”

陈达等人说了数天的运河要务竟全是对牛弹琴!是谁在可以混淆视听,寻无干的一堆人打乱计划?

盛淮安道:“带我们上山。”

江莺问:“玄副将呢?”

“他们兄弟有功夫,死不了,待会再说。”

山中,盛容与和外边的男人聊得一时投缘,竟然直接把人放了出来。盛容与捏着鼻子,在马厩内探头探脑。马粪和稻草的味道全部都混在一起,盛容与问:“你们还兼职养马?”

跟着他的那名男子道:“我们主职就是养马和犬,副职业才是土匪——我们不杀人的,我们就抢点钱。”

把人都掳山上来了,怎么还只抢点钱?盛容与腹诽,他道:“怎么就你一个人看着?”

那男子道:“害,别说,不是刚才有人说绑来了大官人么?大家伙都去看,我还以为是什么玉面郎君,结果是几个老头儿加上几个小子,弄上山来白吃一顿饭!”

在之前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候,盛容与就听到上京贵人被掳上山,害怕是盛淮安也被这堆土匪给抢了,转念想她这么能打,应该绑不到她,而今听到是几个老头,重新松了一口气。

他道:“老头子怎么了?谁不会变成老头子,你们绑人还挑好看的绑?”

他说到这里,竟还颇为自恋地摸了把脸,心道:自己竟然也算是被绑上山的“玉面郎君”了。等来年再长高些许,定能成为上京掷果盈车的第二潘安,怎么他的萧姐姐欣赏不到他这份美?

那男的白了他一眼,道:“是挑好看的绑。但你不是,你就是个添头,顺手的事。不过你自信点也好。”

盛容与假装没听到他这话,问:“好看的人上山给你们养马,能养出千里良驹?”

男的道:“好看的不去养马,当我们山头花儿。”

“前几天,我们师爷的女儿看了黄历,看到今天‘宜嫁娶’,吵着闹着说要嫁一回人,于是我们师爷就专门去山脚下找好看的小白脸。至于那几个老头子是怎么被拉上山的,这我也不清楚,估计当家的和那群新来的有新的打算。”

此刻,前头山上又来了人。

盛淮安坐在木椅上,撑着首,面色不善。山上被划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块地方,自北面而起的几座小山上养了马,人群来来往往,而南边的则插了一杆旗子。

旗上写着的,应该是“后周”二字。

究竟是何人行动,更要借常州本地这些匪帮的名义?

老师爷据说是山寨里唯一一个识得经书文字的读书人,女儿生的和他颧骨高凸的他完全不像,明眸善睐,跳脱好看。她一过来,眼睛就黏在了盛淮安的身上,指着她道:“阿爹,我要这个。”

众人见盛淮安黑发松松束起,双眸明亮,虽神色间略带有野气,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女子。

师爷为难道:“我与她还有要事要谈……”

盛淮安上山之时,刀架在他的左膀右臂,那个假县令的脖子上,逼寨里的人全须全尾把人给还回去,山寨这几天抓了不知道多少人,一半是他命人抓到俊后生,一半是大当家不会为何要抓的,他一时都不知道女子要的是谁。

孰料师爷的女儿闹起脾气:“我就要她,你挑的那些男子都不好看!”

“别胡闹!”师爷抓起一旁放着棘条作势要抽她。

盛淮安忽而展颜一笑,道:“好啊。”

“不就是小美人要嫁人么?”

于此同时,陈达腿上的箭被人拔了出来,山寨里没有讲究的医师,找几个人舀了碗草木灰混着泥土抹在陈达的腿上。谢青松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眼前人。

他问道:“你们求钱财?我们给就是。”

替他治伤的人挠着后脑勺,用不大标准的大周官话道:“不知道啊。”又咕哝了几句常州的本地话,谢青松听地不大懂。

后面来了个年轻人,叫他去吃烤地瓜,谢青松皱眉盯着那几人,看家的狗一口,他们一口,吃的香喷喷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脑子的人。

他转头问陈达:“你当真没有惹过什么政敌?”

陈达摇头。常年冷肃死板的神情不变,望着地上的稻草和马粪,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和心虚。

一阵脚步声渐近,蹲在门口吃地瓜的青年人笑着叫了句“二当家好”,带着狗走远了。

和地上马粪尘土完全不相称的一双锦靴出现在陈达面前,往上寻常无奇的黑袍上绣着金线和暗纹,陈达抬头,瞳孔一震。

来者是个面容清秀的青年,肤色白皙的几近透光,嘴唇红红,眼睛斜挑,带着十足的女气。

若是盛淮安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这是她初回上京,替她牵马的那个太监。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摆,避过尘土,翘着兰花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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