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买空卖空,卧槽残忍!

北口关,黑风堡的两名把总就像两个劳作的农民,黑红的脸膛挂着谦卑的微笑,各带五十营军到辎重营外等候陆远召见。

商军相招,不敢不来啊!商军横扫蔚州土匪,战力强悍,以后肯定是附近顶尖的势力,再说了,与其在关城挨饿喝风,不如来商军据点干点杂活,兴许混口饱饭,这不,商军的陆远大人让关城青壮携带铁锨,镐头来北口劳作。

陆远在辎重营外看到两关营军衣服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埋怨道;“两位老哥,咱们今天请大家伙掩埋死尸,干重活,营军衣着单薄,别冻坏啦!”

两位把总尴尬应和道;“陆大人,饷银只发一半,棉袄就更没影了,饭都吃不饱,更顾不上穿衣。

您放心,不就是埋坑吗,咱们干活只定卖力。”

“别介,李银河大人平日叮嘱,别慢待了袍泽,让你们这么干活,陆某肯定挨处分,稍等!”陆远跟一名手下叮嘱几句,对两名把总道;“商军干翻不少土匪,打死了一批土匪坐骑,给你们准备几锅马肉汤,每人再添一个饼子,马上给你们端出来。”

两名把总却很好面子,拒绝道;“陆大人,咱们就填个坑,每家三匹死牲口报酬,好几百斤肉呢。

再吃东西,那就占便宜没够了,不成,不成啊!”

陆远微笑道;“这样吧,你们吃了饭,添了坑,再给商行帮个忙,会处理牲口吗?”

“剥皮吗?关城虽小,可皮匠,木匠,缗匠,咱们都有。”

“那就得啦!商军杀了几百土匪,也杀了几百马骡,都在营地外堆着,剥皮子,处理牲口内脏,这伙你们干。

报酬嘛,两位老哥嫌弃不嫌弃土匪的棉袄皮袄啊?商军缴获了几百件,医护兵正在蒸煮消毒,你们要是不忌讳,就当报酬,怎样?”

两名把总赶忙点头应承道;“要得,实话说,不怕陆大人笑话,关城的厚衣裳都穿出来了,好多家眷妇女在家光着腚呢。

只要是厚衣服,咱们不怕忌讳,全要啊!”

辎重兵抬来两口大锅,里面是炖马肉,特意添加了一些萝卜白菜,又端来一筐饼子,两个关城的营军馋得眼都红了。

两名把总拿着饼子,蹲在地上,就着肉汤美滋滋吃饭。

陆远也蹲在地上道;“两位老哥,你们这日子过得太埋汰,得想想办法改善生活啊!”

两名把总沮丧道;“陆大人,咱们营军的处境您明白,说是营军,现在就是乞丐兵,连普通农户都不如啊!

只要您商行能让大家伙吃上饭,咱们跟你们干。”

“吃上饭容易,跟着商行还能吃饱喝足。”陆远咂摸嘴道;“平日里关城管理,陆某得派人去打理。”

“行,关城里识字的没有,见识短啊!只定得靠商行出人打理。”

陆远一拍大腿道;“行,陆某先简单说说,平日里,老哥你们带着关城老弱接点商行活计,揉皮子,做皮靴,麻鞋,鞍辔,马鞭什么的。

营军青壮,跟着跑跑短程运输,挣钱还长见识。”

蛤蟆石军营,谢宁收到肖强的战报,连教导和陆远的战情分析及应对措施后,召集易州涞水留守负责人开会。

谢宁念完战报道;“北口肖强部,汇合辎重营两个连队,消灭俘获蔚州土匪近千,此战大胜,但三个连队死伤过半,急需支援,大家聊聊。”

茅元仪道;“朝廷的官员利令智昏,想要商道,却怕惹上腥臊,将银河兄弟支出塞外,借蒙古人之手消灭商军主力,在北口堡,收买土匪摧毁商军补给站。

做事小家子气。谢大人得惊醒,能调动大同巡抚,对方的官场背景深不可测,说白了,就是商税,商道利益惹的祸。

要想控制商道,收取商税,我们需要变通,分化瓦解其官场势力,短期没说的,坚决打回去,彻底铲除蔚州土匪。

银河的出塞商军商队安全与否至关重要,北口堡要迅速恢复战力,我们还得派商军商队支援银河。”

谢宁点点头,转向欧阳询道;“欧阳先生,还有哪只商队出发?”

欧阳询道;“范三乐带领的先头商军商队已经到达山阴,农院商队跟随將主到达浑源,文礼商行在北口协助肖强抵御土匪,申请从土匪俘虏中补充损失的伙计,正在北口外休整,固安米粒掌柜正在易水湖装载物资,准备出发。”

“好,加强固安商队火铳火炮及随行辎重连火力,北口堡战斗显示,轻型小炮实战效果好,我们拟定装备辎重连四门,商队两门。

北口休整的商军商队也依此配置。

紫荆关留守一个营军连队即可,抽调两个连队在宁静安口待命,调浮图峪,白石口关高树根,良满仓到宁静安口接收两个连队,良满乡作为营镇抚,负责教导,督察。

抽调其及口一个矿工排,高陌社民壮一个排,劳改营军一个排,塔崖驿改造土匪一个排,即刻启程到北口堡报道,由肖强节制。”

金刚四起身道;“谢大人,银河兄弟在塞外处境危险,在下想带一支队伍前去支援。”

黄玉也起身敬礼道;“谢叔,黄玉也想去塞外和银河并肩作战。”

谢宁回礼笑道;“谢某也想去啊!可是易州涞水也得有人看家。

金刚坐镇老营,那是易州涞水平原门户,责任重大,沟通卢沟桥,张家湾,固安,白洋淀,担负着警戒涞水北部,东部要道的重任,金刚可以视察固安梦幻山庄,白洋淀南北营寨,震慑宵小,督促青壮训练,但出巡时间不可长。

黄玉掌管情报工作,不可轻离,此次蔚州及广昌,广灵的剿匪,财产接收工作就交给你,军务以肖强为主,不可过广灵,我们还要为银河看好后路。”

张果中起身道;“谢大人,农院广招北直隶青年学子,现在有二十人已经初训完毕,可以作为测绘医护人员随商军出行。”

“好,我们急缺有文化懂医术的学子啊,商道沿途测绘,防疫人手急缺,这批学子正好补充到北口至暖泉一线。

新商路贸易点,暖泉镇清理防疫工作迫在眉睫啊!

欧阳先生,北地商贾动向如何?”

欧阳询道;“將主带主力连队出发后,易州范福组织了一次商贸挤兑,目标石门铺驿站,引起周边乡民恐慌,使粮票价格暴跌。

好在张家湾粮队穿州到达易水湖,挤兑才迅速平息,粮票价值又小幅上扬。

此次挤兑事件易州商会两名理事襄助范福,涿州冯家襄助范福。

商会已经发行二十万石粮票,早已超过易州涞水的商业贸易体量,但是粮票价值稳步上升,显然,对方在大力收购粮票。

商会加强了粮食户贴购买措施,大宗提货,咱们制定了预先申请通知,大概有一个月至两个月备货准备时间。

根据將主出发前安排,易水湖商行发行易州涞水水利改造,开发荒地债券,泰宁山僧道庙观已经筹集十五万银,商行决定发行三年期,月息一厘,二十万银债券,还有五万缺口,马上在易州商会发行,预计半个月内筹措完毕,这笔资金将转为粮票备兑银。

北地商贾要想打击粮票,得筹集资金收购,巨额资金运输不易,未来两个月,商行粮票不会出现挤兑危险。”

谢宁皱眉道;“吃里扒外的东西,等银河回来再和他们算账,易州涞水百姓也感受下权贵的嘴脸,严格按照户贴配给平价粮,卖了粮票的,去买市价粮吧。

银河出发前,曾交待过,权贵与咱们的矛盾在商税和商道,人家费了力气,花了银钱,咱们得退让一步,让对方大佬得了面子,减轻兵宪和州城官员的压力。

本官宣布,过往商贾自愿缴纳商税,收费名称改为州城建设费。”

高洁起身道;“谢叔,那内府怎么办?”

谢宁道;“面子给了他们,里子咱们要,高洁不用担心,商行已经有了应对措施,堤外损失堤内补。”

对于易州商队被改变市赏路线,北口补给据点被土匪攻击一事,易州兵宪大为震怒,向大同巡抚,暂署宣大总督张宗衡讨要说法,支持商军携带马载小炮,维护市赏路线安全,赞赏商行变强制缴纳商税为自愿的缴纳方式。

易水湖地区人马喧腾,商行宣布,征召民壮剿除袭击北口堡商队的土匪,易州涞水各要道山路被乡社封锁,严查来往行人。

王之宽眼前的年轻人,气度沉稳,眼神鬼魅,打量王之宽良久,才开口道;“本官黄玉,负责接收蔚州宅院财货向易水湖商行转户,配合北口剿除蔚州土匪。

王之宽,新城王氏别支,现在河间府居住,丫鬟所生,举人功名。”

王之宽再难保持镇静,冲黄玉怒道;“学生冒犯了易水湖商行,但是最近帮助你商行接收土匪宅院,田产,商栈,物资数万银,早已超出彼此承诺,你们不能不讲信义。

拿学生出身说事,没什么意思。”

黄玉轻哼道;“因为你的撺掇,致使商军商队死亡伤残数百,致使李银河大人的后续补给中断,本官和李银河大人情同手足,李银河大人在塞外有任何闪失,你本人和你河间家眷都要消失。

黄玉从小在棺材里长大,就这么一个至亲大哥,跟你讲个屁的信义!”

“祸不及家人啊!”

“现在跟我讲道义,晚了,商军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反击,且剿除之。

数百死伤商军涉及数千家眷,这些老弱谁来赡养?你们顾及商军家人了吗?你还是祈祷,李银河大人吉人天相,平安归来吧。

朝廷有人,做事就是方便,你还得配合本官继续接收契书财产。”

看王之宽颓然坐下,黄玉道;“易水湖商行决定退让,改商税缴纳为自愿,你身后的贵人短时间应该满意了,你的生死没人在意,你是个死人了。

黄某有个问题,你出自山东新城王氏,可你在京师的商号大肆侵吞,转移王氏资产,都是同一血缘,做得太绝了吧!”

王之宽眼睛血红,冲黄玉吼道;“什么做绝了!老子只能叫我娘为姨,我吃了嫡子十几年的口水剩饭,我的女人说抢就抢,我喜欢的说拿走就拿走。

什么五世进士,什么耕读传家,人前道貌岸然,宅院内男盗女娼。辱母之恨,夺妻之仇,不死不休!”

黄玉鼓掌道;“只要挖掘,总能找到合作的交点,你要弄死王氏家族,而我们要弄死京师权贵,大家总有合作的基点啊!

其实,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起码没有挨饿,起码在京师权贵中长袖善舞,还不是依靠王氏名头啊!

嫡长子掌握所有,大家族不都是这样。”

王之宽傑傑笑道;“凭什么掌握所有啊!学生不服,压抑啊!老子凭自己的脑子,让他们倾家荡产,身败名裂。

我就知道,你们所图甚大,你们对下人贱人好,原来是要清除权贵啊!

不对,最终努力不还是出将入相,恩荫子孙嘛,清除权贵,你们图什么呢?”

黄玉拍拍腰刀道;“境界差距大,交流真困难啊!你一个封建主义小农经济官僚掮客理解得了资本主义初级阶段政经吗?

恩荫子孙就是努力目标吗?儒家讲修行,齐家治国平天下,李银河將主将其通俗解释,人的追求有五个层次,安全,温饱,尊重,掌控,了生死。

恩荫子孙,让人钦羡只是让人追求尊重而已,连君子不器,行者无状的基本修养都未达到。

阆苑家雀哪能理解翱翔九天的鲲鹏呢!”

王之宽红着眼道;“你们一群卑贱的农户,怎敢轻视王某,王之宽是举人,不要弄些莫名其妙的词汇糊弄王某,什么封建,资本主义,这个世道以力为尊,势力懂不懂?”

黄玉淡淡一笑道;“王家五世进士,不也被你个小举人玩弄,被你鸡贼般偷窃资产,现在懵懵懂懂,你不就眼界宽些,比他们多懂点货值之道知识吗。

王之宽,你在京师长袖善舞,了解大明朝堂规矩,也接触了西方传教士和学习西方知识的官员,也明白女子可以做皇帝,甚至国家不需要皇帝也管理得不错。

你对新知识知道一鳞半爪,见识高了一点点,玩弄王家与股掌,一定沾沾自喜吧。”

王之宽点点头道;“王之宽觉得身边人都是蠢货。”

黄玉道;“境界高,不是玩人的,而是帮助人的,人需要敬畏,事成有天谴,事不成有人患,玩着玩着,你们踢到商军铁板。

以李银河大人的性格,幕后高官必定家破人亡。

哲思差距不是努力就能弥补的,黄玉跟随將主学习时间不长,但是远远超过你王之宽。

别不服气,黄玉命好,你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吗?知道超越封建社会的政治构架吗?

从事货值之道,你知道货值之道中商品,劳动,货币,价值要素吗?知道要从剩余价值中舀一瓢财富吗?

明白了理论,就可以直道而行,踏踏实实赚钱,光明正大帮助别人,而不是你王之宽鸡贼般算计别人,最后丢了性命。

说起控制,朝堂不谈,聊一下货值之道,商贸控制有三个层次,生产控制,流通控制,资本控制。

生产控制,掌握产品数量,流通控制,决定你能不能变现,而终极控制在资本,想增加产量就扩张信贷,想减少产量,就缩减信贷,一增一减,完成收割。

李银河將主在政治经济学货殖篇有专门论述。”

王之宽听得晕头涨脑道;“说的好听,贵人不追究,可学生了解,北地商贾却不会收手,商战一旦发动,那就是海量人财物的消耗,不死不休啊!这是明谋,比的是财力,你小小易水湖商行,控制个屁啊!”

黄玉以怜悯的眼光看着王之宽道;“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出卖祖宗啦!须知天外有天。

北地商贾不就是凭借雄厚资本,收购粮票,抽空易州银钱粮食物资嘛,以势压人。

本官来之前,易水湖商行发行荒田改造基金,已经融资二十万银,转为粮票备兑金,北地豪商是不是得再筹集二十万银啊!”

王之宽点头道;“以北地八家为首的豪商,再筹集二十万银,虽说转运艰难,也不是做不到。”

黄玉嘴角微撇,微笑道;“商行以二十万银为抵押,购买等值粮食,发行二十万银粮食储备债券,年息一分,张家湾商贾已经认购完毕。

商行以香水,香皂为抵押,发行十五万银三年期认购券,年息一分,京师内府和商贾认购踊跃啊!

王先生,既然商战,起码要明白货殖运行规律吧,资本流转路径吧,农业靠本钱,商业靠部分本钱,资本靠讲故事的,没有本钱,还可以讲故事续集的,这叫做金融衍生。

北地商贾是低层次封建主义小农经济,跟易州打商战,跟高层次资本主义初级阶段交手,最后是和内府,京师,大明所有商贾作对,勇气可嘉啊!

北地商贾人傻钱多,不死不休才能好好玩耍不是,商行的债券收益和利息支付还得这帮傻蛋帮忙呢!”

王之宽目瞪口呆,指着黄玉道;“这,这,买空卖空,这么大的坑啊,卧槽残忍啊!”

黄玉道;“如果没有控制,我们能无限扩张信誉,李银河大人在政治经济学解释为货殖衍生品,是吃人怪兽,朝廷别说出限制措施,估计连名词都看不懂。

有北地卖祖宗的傻逼来实战,验证理论,哪能不好好玩,慢慢玩的道理。

智差之间的争斗就是如此残酷啊!什么富贵贱人,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疏忽而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惠泽亿万黎民百姓,才是真男儿!”

王之宽坐在椅子上已经是呆若木鸡,黄玉掏出一本《格物》递给王之宽道;“將主编写的《格物》一书,十斤黄金价起步,易州小学教材,王先生看看,如果將主弄死你,你也死的明白点,如果宽宏大量放过你,肯定要压榨你的剩余价值,为了做一块茅厕里有用的石头,先学习起来。”

王之宽抖擞精神拿过《格物》,略过词章,地理,历史,直接翻到算数,能侵吞王氏家产,王之宽自信在算学一道,做账方面,在京师算是翘楚,通过了解算数,就能掂量出《格物》的水准。

翻看良久,王之宽的额头出现一层汗珠,以自己的水平只能看懂一小部分啊!后面的几何是什么鸟?

这还只是小学教材,王之宽抬头呆滞地看着黄玉。

黄玉安慰道;“其实王先生看了几页,说明算学造诣已经不俗了,这本教材才编制出来,据说只有几十名涞水学子能在將主辅导下刚刚掌握运用。

农院新来的学子们现在从头学习呢,十年植树,百年育人,將主讲,人才,是需要数年积蓄的。

王先生要是能协助商行做好差事,等將主回来,如果饶你不死,本官推荐王先生去农院学习,如何?”

王之宽起身,恭恭敬敬向黄玉深辑一礼,教育是奢侈的,就目前科考的四书五经,各个大家族掌握着独到的应试笔记,只是传授本族子弟,外人根本难窥究竟。

算学,那是钦天监掌握的秘术,经书,你可以熟读揣摩,算学没人引导,门都摸不到。

黄玉还礼道;“说来惭愧,在下也是只知道名头,就记账领域,黄某只知道易州采取了新式记账法,远超目前的流水账。

学问之道慢慢来,现在,先生和本官处理处理蔚州麻烦事吧,首先,解决镇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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