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再遇

雾满拦江,晨间江上浓郁的水气不得凝结成冰,尽数化成了雾。

谢朝蕴自都城乘船南下,今日已是第十三日。

“先生,过湖之后便是岳州,可要下去?”他们已日夜兼程行了十三日的船,便是犁地的牛都没有他们这般辛苦的。

谢朝蕴淡声问:“离朗州还要多久?”

“估摸着还有一日,明日便可到达朗州。”

“那便继续走吧。”

“遵命。”侍卫重重叹了口气,认命地回船舱。

以往别说是行船,便是驾车,先生也是停一日歇息半日再走。能让先生动摇原则的人他还未见过,这女子是唯一一个。

如此这般,先生倒有几分像当年的先皇。为了讨得皇后欢心,赶了十天的路只为了给皇后庆贺生辰。自从先皇驾崩后,他再也未曾见过如他那般深情不渝的人了。

都城的达官显宦们,比的不是对妻子的深情厚爱,而是比谁纳的妾多,谁夺得了青楼花院里名妓的欢心,谁又诱得女子们前仆后继自荐枕席。

诸此种种,乌烟瘴气,令人作呕。他惯看不来这些,随着先生来朗州也好,顺道能看看江南西道的风景洗洗眼睛。

行舟经过岳州渡口时,与马车擦肩而过。

循着字条上的给的方位,愫愫找到了那药铺所在。上去敲了敲门,里头却许久无人应答。

人去哪儿了?cizi.org 永恒小说网

“掌柜的。”她又去扣了扣门环,不等人来,门却自己开了。

愫愫脚刚伸进去,须臾,又不着痕迹地收回。

此地,有些怪异。

她翻开口袋里的字条,再次扫了眼。梅庄后山渡口以南一里,没看错,就是这里。

“有人吗?”

无人应答。

愫愫仰头看天色,雾蒙蒙的,似乎又要落雪了。若不快些回去,上梅山的路恐会封上。

两相思量之下,她在院门外找了根手臂粗细的木棍,悄藏入披风之中,踏入院门。

她刚入院门,忽然一阵疾风自身后而来。许久未听到门动的声音,愫愫有些诧异,回头看去,院门不知何时竟然锁上了。

有人!

愫愫强压下心底不安,握紧袖中的木棍。如果看到书信时她还有些许怀疑,那么她现在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昨日跟着她上山的,还有今日用祖父的口吻诱使她下山的,不出意外是方家人。

这方家和荀家不愧是蛇鼠一窝,连杀人都走的一样的路数。

好好的正道不走,偏爱装神弄鬼。她这个鬼都没捉弄过人,这些人倒是对这魑魅魍魉之事乐在其中。

这后院空寂无人,也没个遮蔽,显然不是方家为她准备的刑场。如此看来,方家或许是想让他见什么人,或是想要她交代什么事。

正如他所想,走完后院的长廊,出现了一扇沉重的青石门。

和她当时在停云楼见的那石门有几分异曲同工,不过这扇门稍小些许。她伸手抚摸花纹,怪哉怪哉,竟然是月家的家徽。

山中仙鹤展翅来,十里寒梅次第开。

愫愫念叨着这青石门上的话,思忖片刻。这句话自他到梅庄第一日便听人说过,也只当句俗语草草过耳,不曾深思这话下含义。

仙鹤乃西王母之使,随西王母居于昆仑瑶池之上,这话中之山应当指的是昆仑山,和梅山又有何干?仙鹤又为何从昆仑飞到梅山?还是这仙鹤并非仙鹤,而是指代着什么别的?

疑问越来越多,思来想去也理不清头绪,愫愫干脆将这句话搁置脑后,专心找门上的机关。

除了那一行字,这扇门上还写了些别的。

天下攘攘,为情一字,念之伤心,思之断肠。

嗯?

这铸门之人还是个为情所困的痴人?

她目光一掠,继续往下看。

死生百年不足道,唯有功名千古存。

谁知身后功名事,金银作马渡此生。

青蚨未免劳人心,浊酒一杯伴闲亭。

……

门上笔迹有深有浅,有的龙飞凤舞狂草恣睢,有的清瘦雅致小楷澹荡,还有的写得歪七扭八如同鸡爪……

就门上的字迹而言,出自不同人手笔。

事情越发出乎意料之外,如果不是她杀了方怀之,她几乎都要怀疑此举是在耍她寻开心了。

愫愫抬头看着高耸的院墙,心下叹息。

高墙只困得住她这般不会武的普通人,若是她同月如琢一般会武,这堵墙就是再加高个几丈高她都能跃下去,又何必对着这几行文字绞尽脑汁。

愫愫胡乱想着,手摸上墙面正欲探探有何机关,却听墙体内部传出轰隆隆的响声。她下意识往后一退。

门上骤然裂开一道缝隙,灰尘泥土簌簌而下。随着门慢慢打开,一道身影显露出身形。

愫愫还未看清此人容貌,便听他用略带些恼怒的语气说道:“老夫不收为情牵绊之徒,你换一个!”

什么为情牵绊?换什么?

她嘴半张着未吐出一个字眼,青石门便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愫愫脑海宛如山顶上还未来得及消融的雪,一片茫然。

方家人杀人都时兴收完徒再杀?是她不懂,这和养猪到过年宰杀有何区别?

不过此人既然让她重新选择,想来是有利所图,不是为了直接杀她。愫愫心中微定,按照之前的法子,又轻轻触了触墙面。

门又一次轰隆隆打开,这次还未看见人影,那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便冲门而出。

“老夫不收,换一个,你给我换一个!”

眼看门又要合上,她先一步拿出袖中木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进门缝当中。

咔一声,门不动了。

“你还未告诉我你是谁,为何我要听你心意选择?”

“我是谁?”那老头子怒目圆瞪,插着腰义正词严道:“我是你未来的师父!”

愫愫眉头一皱。

师父?她可不记得自己拜过什么师父,前世倒是有一个想收她为徒的,可惜她是鬼身,根本举不起剑。此人在他面前长吁短叹几回,也再没有动过收她为徒的念头。

再说看方儋这个方家嫡子就明白,方家人的脑子也聪明不到哪儿去,还收她做徒弟,教她如何在朝中勾心斗角,如何在朝外欺压百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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