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贿赂贪官下

过了几日,任天一带着曾和培等僚属从六合县处理完公务,返回州府。接连忙碌几日,从城外的马车下来后,任天一感觉有些疲乏,换坐在城内的肩舆里,闭着眼睛,昏昏欲睡。当队伍行至通往州府的街道上时,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卖字了,卖字了,大唐名人亲手写的字,谁买啊?”任天一被惊醒了,睁开眼睛,仔细听着。那个声音又说:“我家里有人生病了,急需卖字用钱。谁来买啊?”听到这些,任天一得意地笑了笑,再无睡意,对前面抬肩舆的人喝道:“停下!”肩舆立即停住。任天一用手撩开肩舆窗户的布帘,问跟随肩舆的一个衙役:“前面何人喧哗?”衙役说:“禀报任使君,前面有一个人在高声叫喊卖字,惊扰了任使君,在下这就将他赶走。”任天一摆了摆手,说:“不用。卖字求财,也属正常。有人买吗?”衙役朝前面看了看,说:“刚好来了一个年少男子询问,不知会不会买?”任天一说:“我们等一等再看。”

年少男子走到卖字的人面前,问:“你卖的字是谁写的?”卖字的人轻蔑地看了年少男子一眼,冷漠地说:“是初唐四大家之一的欧阳询亲手所写,非常珍贵,你买得起吗?”年少男子怀疑地说:“是欧阳询亲手所写?你就这样在大街上叫卖,怕是十足的赝品吧?”卖字的人不耐烦地说:“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就别问。”年少男子说:“先让我看看,我才能决定买不买。”卖字的人说:“先看看可以。不过,这么珍贵的字是不能随便让人看的,你要看的话,得先给我五百钱的‘看字费’。”年少男子一愣,说:“还要先给你五百钱的‘看字费’?你这是存心讹诈。算了,我不看了,估计也不是真品。”转身离开。卖字的人也不理会,继续叫卖:“卖字了,卖字了,谁买字啊?”

见年少男子离开了,任天一对衙役说:“将曾录事唤来。”衙役照办。曾和培走过来,叉手向前,说:“任使君,有何吩咐?”任天一说:“你去问问,那人卖的什么字?如果真是名人所写,就将那人带到这里来。”曾和培说:“是!”转身走到卖字的人面前,问:“你卖的是什么字?何人所写?”

卖字的人客气地说:“请问你是……”曾和培说:“我是州府录事参军曾和培,奉长史之命前来询问。”卖字的人忙堆起笑脸,说:“原来是长史想买啊?我这幅字是初唐四大家之一的欧阳询亲手所写。”曾和培注意到,此人双手捧着一个长方形檀木盒子,仔细一瞧,感觉似曾相识,心想:“这个檀木盒子怎么跟陶简前几日拿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呢?而且也是欧阳询亲手所写,难道……”嘴上说:“你明不明白,倘若有人敢对长史撒谎,后果会是什么?”卖字的人说:“在下可以赌咒发誓,我这幅字绝对是欧阳询亲手所写,如果有假,全家不得好死。”曾和培说:“你说是欧阳询亲手所写,具体是什么内容?”卖字的人说:“是欧阳询的《张翰思鲈帖》。”曾和培全明白了,这是那日被赶出州府后,陶简又想出的另一个讨好长史的计策,表面不动声色,说:“那好,你跟我去见长史。”

一个衙役撩开肩舆前面的帘子。曾和培带着卖字的人走过来,说:“任使君,卖字的人已到。他说卖的那幅字是欧阳询亲手所写的《张翰思鲈帖》。”任天一略微皱起眉头,说:“又是欧阳询亲手所写的《张翰思鲈帖》?那幅字不是在陶简手中吗?大胆刁民,竟敢戏弄本官,来人——”两个衙役过来,叉手向前,齐声地说:“在!”任天一猛一挥手,说:“将这个撒谎的刁民赶走!”

两个衙役正要拖拽,卖字的人忙说:“任使君,在下这幅字千真万确是欧阳询亲手所写的《张翰思鲈帖》;如果有假,你就是砍了在下的头,在下也毫无怨言。”任天一又一挥手,两个衙役退下了。任天一说:“将字呈上来。”卖字的人用双手恭敬地呈上檀木盒子。任天一接过檀木盒子,打开后,拿出卷轴,轻轻地展开一小部分,认真看了看,点了点头,说:“果然是欧阳询的真迹。”又小心地收好,放回檀木盒子,盖好后,问:“本官记得,这幅字前段时日还属于一个叫陶简的人所有,为何今日又到了你的手里?”

卖字的人说:“任使君真是好记性啊!这幅字确实是陶简四日前卖给在下的。当时,陶简说他的内人经常骂他,他写的字已经名扬四方了,还花那么多钱买这幅字,不如卖掉给本人买些首饰。陶简被骂烦了,那日便拿着这幅字出门去卖,正好让在下无意间碰到。在下早已了解欧阳询的字很值钱,见陶简卖的便宜,也就顺手买下了。唉,说来也是不该在下占这便宜。昨日,在下父亲突发重疾,急需用钱治疗;而在下手无余钱,经过再三考虑,只得又将这幅字拿出来卖掉,没想到被任使君看见了。任使君倘若喜欢这幅字,在下贱卖就是。”

听了这些编造的谎言,曾和培开始对陶简产生出一丝厌恶。任天一思索片刻,问:“你打算卖多少钱?”卖字的人说:“家里急需用钱,在下只能见钱就卖,五贯即可。”任天一对曾和培说:“曾录事,你觉得如何啊?”曾和培心想:“这些人费尽心思地装来装去,倒也不嫌麻烦。”嘴上却说:“这等好事,世上难得,任使君不妨买下吧。”任天一故作犹豫一会儿,说:“也罢,本官身上刚好带有五贯,那就买下了。”从衣袖里拿出一张柜坊凭帖,递给卖字的人。卖字的人惊喜地接过柜坊凭帖,千恩万谢,转身离开。

回到州府内宅书斋,任天一将欧阳询的《张翰思鲈帖》悬挂在墙上,细细品味,嘴里露出满意地微笑,同时也很清楚,陶简为了步入仕途,不惜花费重金,一旦如愿以偿,绝非是个勤政廉洁之人。通过两次接触,任天一感觉陶简仅有一些文才而已,无论是气质、风度,还是谋略、能力,都跟曾和培相差甚远,决定暂时对其置之不理,静观其以后还有何反应,再做具体考虑。

好不容易使任天一接受了昂贵的名人书法,陶简心里终于踏实下来,手里拿着任天一购买书法的那张柜坊凭帖,思忖起来:“虽然当面做了这件事,会给曾和培造成是任使君掏钱买的那幅书法的印象,但是曾和培很聪明,说不定已怀疑是我们故意所为。如果晚上我再去任使君住处归还这张柜坊凭帖,不小心撞见曾和培,让任使君知道后,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只有另找一人才行。”思来想去,陶简想到了岳父杨一福。杨一福跟杜游琛是多年朋友,杜游琛经常逢迎任天一,请岳父杨一福将面额五贯的柜坊凭帖通过杜游琛转交任天一,保证万无一失。最后,杜游琛将面额五贯的柜坊凭帖送来时,任天一对陶简的缜密心思产生了一丝好感。

左等右等,十日过去了,陶简发觉任天一没有任何举动,心里难免有些发慌。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是任天一嫌赠送的礼物太轻,还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再送礼物吧,太费周折;若是不送,又无法获得任天一青睐。时日一长,说不定任天一连那幅名人书法是谁送的,都会忘得干干净净。从上次去州府被轰出来后,自己一直小心谨慎,三思而行,应该不会出错。下一步是主动再去找任天一,还是继续空等下去;陶简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陶简整日愁眉苦脸的样子,杨碧玥不以为意地说:“我父亲经常跟你说,若是没事就要多到杜游琛那里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陶简说:“当然知道,为了能从杜游琛那里多学一些交际处世的手段。”杨碧玥叱责说:“既然知道,那你去了那么多次,为何一点都没学到啊?”陶简有些胆怯地说:“你别这么凶嘛。我去的次数是多,可每次跟他们在一起,总觉得有点拘谨。”杨碧玥无奈地说:“算了,不说你了,毕竟你是一个文人。文人,就是斯文之人、只会写文章的人,想要很快学会商场和官场的交际处世手段,确实难如登天。哦,对了,说起写文章,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方法,可以接近任使君,既简单方便,又不用费钱,而且你也能轻易地做到。”陶简眼睛一亮,忙问:“什么好方法?你快说啊。”杨碧玥得意地说:“我说出来后,你拿什么谢我?”陶简急了,说:“都老夫老妻了,什么谢不谢的,快说!”

杨碧玥故意将身子扭向一边,撒娇地说:“不行,我说出来后,你得买饰品谢我。”陶简只得说:“好,你说出来后,我就陪你去买饰品。”杨碧玥说:“我早听我父亲说过,任使君也是科举入仕,好面子,爱虚荣,讲排场,特别喜欢别人吹捧自己。你擅长写诗撰文,书法水平也是一流,干脆就发挥特长,多写一些诗文,不断对任使君歌功颂德,同时进行广泛传扬,最好连城内的几岁孩童都能知道。到了那时,任使君定然就会对你刮目相看,让你进入州府,也便是水到渠成之事了。”

陶简顿时豁然开朗,惊喜地说:“对呀,写一些诗文吹捧任使君,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任使君看了后不但开心,而且还能了解我的真正水平。太好了,小君,你这个方法太好了。小君不愧是绝顶聪明的人啊!”杨碧玥傲视万物地说:“怎么样,我想的方法还不错吧?不过,别忘了你刚才说的话啊。”陶简上前,一把搂住杨碧玥的双肩,温柔地说:“哎呦,我的好小君,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把给你买饰品的事忘了。以前哪次不是你说要买,我就立即给你买,从来没有迟疑不决。走,现在我们就出去买饰品。”

过了半个月,扬州城内四处流传一些颂扬长史任天一的诗文。任天一听到后,心里甚是纳闷:“此种现象,以前在其他地方任职时还未曾遇到过,这是何人对我这般爱戴啊?”将曾和培唤来询问。曾和培早已从那些诗文的字体中,辨认出是陶简所写,颇为鄙视,觉得陶简一心一意想要步入仕途,必将绞尽脑汁使出各种手段,否则永远不会甘心。与其让陶简变着方法讨好任天一,不如直接说明,看看任天一怎样处理此事;便说:“任使君,据下官分析,这些诗文很有可能是陶简一人所写。”双手递上收集到的几篇诗文。

任天一接过诗文,认真翻看,惊奇地说:“这些真的全是陶简一人所写吗?你有何凭据啊?”曾和培说:“下官已和陶简交往数年。陶简书法自成一体,特点明显,只要了解,一认便知。”任天一恍然大悟,说:“本官明白了。原来陶简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引起本官注意,以便将来能够步入仕途。”曾和培小心地问:“任使君将会怎样对待陶简呢?”任天一说:“无论是从这些诗文的内容来看,还是从写这些诗文的书法来看,陶简都是一个才华出众之人,完全配得上江南七子的称号。本官历来重视人才,喜欢不拘一格、量才使用,对于陶简希望入仕这件事情,需要认真考虑一下。”

五日后,任天一派人通知陶简来到州府,暂时任命他为参军事,主要负责表奏书檄等文字事务。陶简激动地热泪盈眶,跪在地上,拼命给任天一磕头致谢。旁边曾和培看了,百感交集,无以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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