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贡院疑云3

从十里长街向东五里,有一处二层小楼并着数间小院,这里便是秋闱考试的所在地,平江府贡院。

每三年一次的秋闱考试,自八月初八入场,八月初九开考,至八月十四出场,共试六天。

在这六天之内,考生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得迈出他们所住的号房。

往年,贡院虽也会发生大大小小诸多状况,但总体来说,还没有哪位考生因此被记上一笔。

也不知是时运不济,还是咋的,今年的秋闱却出了大纰漏。

李捕头黑着脸从十号号房里出来,心中骂骂咧咧,明明这些天他一直在外院巡视,根本没有发现异常,可今日快放场时突然有人来报他贡院发生了命案。

瞧死者尸身已凉,明显是死了多时了,到底是哪个兔崽子,敢在贡院里他眼皮底下杀人?

李捕头越想越恼火,最近他应是走了霉运,差事出了好几回岔子了。

主子临上京前特意嘱咐过他,今年的秋闱一定要上点心,惟恐被人钻了空子。

他想着内院有守卫,这些秀才公子哥被锁在号房里,也不会出幺蛾子,所以他全部心思放在了外院,防着有心之人进院来捣乱,却没成想外院倒是安静如斯,而内院…

哎,是他想差了啊。

如此这般想着,他对身后紧跟着的一个小捕快招了招手,“去问问,马老怎还没来?”

衙门里唯一的仵作马老师傅前几日感了风寒,他允了马老这几日在家里养病,可如今贡院出了命案,他又不得已派人去请马老。

小捕快还未答话,就见不远处有两人穿过守卫的防线向这边走来,小捕快眼尖,急忙指着两人对李捕头道:“头,来了,来了,马老来了,呃…马老呢?…”

“不是马老?人没请来???”

李捕头闻听此言,双眸大睁,正待发怒,可等看清来人时,一嘴的话似被卡在了喉咙里,生生又被他咽了下去。

他眯眼看着走来的两人,前面的是他派人去请马老的捕快,后面的,看个头他很熟悉,只面貌嘛,他却不咋认识,哦,也不是没见过,只不是眼前这副容貌而已。

“头,马老病的下不来床了,属下到马老家时,正巧遇到这位神医替马老在诊病,听闻贡院出了命案,这位神医二话不说便跟属下来了,说是希望能替马老一替。”

捕快扒在李捕头的耳边说了去请马老的来龙去脉,最后又道:神医姓二,可唤他二先生。

李捕头只觉眼皮乱跳,“二先生?”

……

他可不敢如此唤。

刚刚眼前这位二先生递来的暗号,他可是瞧得真真的,哪里是什么先生,而是他们知府大人的爱女,元凌大小姐是也。

也罢,既然马老病了,大小姐又赶上了,以大小姐的性子,若是不让大小姐瞧上一瞧尸体,大小姐势必也不甘心。

而且,眼前确实有些棘手,无论如何先验看死者的死因才是第一要务。

一府秋闱非比寻常,出了命案影响的不仅是这些考生们的前途,更甚者会影响知府大人的仕途。

如今正是知府大人欲进京为官的关键时刻,若是因此事被皇上申饬,他小小一个捕头可担不起这个责。

“既如此,就有劳先生了,”李捕头拱手,十分的谦和有礼,让平日看惯了他豪放做派的捕快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敢,不敢,”元凌也学李捕头装模做样拱拱手,嘴上的一撇小胡子随着她的动作一翘一翘的,看着好不滑稽。

“人就在那间房里,先生随我来,”李捕头对身边的小捕快使了个眼色,让他看着些周遭,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

元凌一甩袖子,跟在了李捕头身后进了十号号房。

号房的门被关闭了七天六夜,乍一进门,一股特别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元凌伸手捂住了鼻子,但一想到自己眼前的身份,她轻咳了声,又收了手。

不过,眼看屋中只有李捕头和她二人,元凌倒也不再装样子了。

她上前瞧了瞧蜷缩在木板上的死者,转了转眼珠子,头也不回对身后的李捕头道:“我以为李捕头还是应该把穿穿请来。”

李捕头苦了面色,“不瞒大小姐,我也觉此案棘手,以我的能耐还不定什么时候能破案,此案确实又拖不得,只是…”

李捕头有苦衷,主子去了京城,他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出了这事后,他第一个念头确实是想去请束穿云帮忙,但,主子临走时特意交代过他,以后少去麻烦束穿云,这话中的意思他可是明明白白的。

不外是让束穿云少掺和衙门的案子罢了。

可这话又不能和大小姐明着讲,毕竟主子和知府大人所谋的事全瞒着大小姐。

以大小姐穷根究底的性子,他怕到时候说错了话,挖出萝卜带出泥,说了主子不能说的秘密,那就回头等主子处罚吧。

元凌并未注意李捕头的犹豫,从上到下看了一眼木板上的尸首,她从随身背着的药箱里拿出手套戴上,开始细细检查。

“口鼻中无异味,并没有中毒迹象…”

“眼中无血丝,他并未熬夜…”

“胸腹下/体皆无伤痕…”

……

李捕头越听越疑惑,“不是中毒且身上也没伤痕,人是怎么死的?”

他忽想起一种可能,脱口道:“莫不是心疾?”

元凌摇头,神情凝重,和往日的跳脱模样有极大不同,“不知,等我再看一遍。”

说着她又仔仔细细的摸索了一遍死者头部,神色间也满是疑惑。

人若是心疾猝死,脸上并不会留下十分痛苦的痕迹。

可再看死者,浑身似有一刻的痉挛,双眸大睁着面带几分惊恐,看样子在临死之前他一定看到了什么被吓到了。

“咦?这是…”

元凌忽然发现了异样,但她不敢确定,她回头唤道:“李捕头,他原来就是这样平躺着的吗?”

李捕头道:“应该不是,听守卫说,考试结束了,叫他不应,开了门见他正背对着门,推了他一下才发现人死了。”

“这就是了,你过来看,”元凌对李捕头招了招手。

李捕头闻言凑到了近前,“大小姐有何发现?”

“你看,他这里有一个小点,像似被什么东西刺的。”

元凌指着死者太阳穴道。

“这…”

李捕头低下头去,仔仔细细的伸手去摸了摸,“确实是被刺…”

他是习武之人,显然明白太阳穴被刺的后果,所以面色也不由变了几分,“凶手真是歹毒,有多大仇恨能想出这般残忍杀人手法。”

“这就要李捕头去查了,”元凌收了手,这人死于太阳穴被刺是无疑的,只是到底凶手是谁,她可不知道。

自上回束穿云在牢里被假春晓以摄魂之术挟持后,元凌对李捕头就有了老大意见,说话间也不似以往客气了。

据她所知,那日救了束穿云的人还不是李捕头,听说是个不知是谁的黑衣陌生人,也不知他们知府衙门何时成了菜市场,什么人都可以自由进出了?

李捕头有苦难言,见元凌收拾了东西即将离去,一个主意霎时浮现在了脑海中。

“呀,束小姐是不是还做过府里的师爷?就和大小姐如今一般女扮男装,真不得不说,束小姐扮起师爷来,倒是令人辨不出雌雄来。”

“是呀,是呀,”元凌说起束穿云扮男装,似与有荣焉,毕竟束穿云的易容之术还是她教的。

想到此,她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围着李捕头转了转计上心来,“你想求穿穿帮忙对不对?”

“哎,我只觉得束小姐心思敏捷,或是有不同见解,大小姐也知道,以我的能耐,若是破案,还不知要几日,当然,为死者伸冤抓获凶手本是我分内之事,我也绝不是想推卸责任…”

李捕头心念急转吧啦吧啦,死也不肯承认是自己想央求束穿云来帮忙。

元凌撇撇嘴,觉得李捕头说胡话的本事越来越强了,明明是想请束穿云帮忙,还偏偏放不下面子,想来是最近几月元大公子常与这一帮捕快混一处,他们都学会了元大公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了。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好,元大公子进京为姑母贺寿了,近几日应该不会回转。

不过人元公子还有一个特别大的优点,那就是放得下身段,你看上回人家为了请束穿云帮忙,那死缠烂打威逼利诱的能耐可不是一般人学得会的。

元凌这般想着,又看了一眼木板上双眸大睁的年轻男人,想必临死之前他是万分惊恐不甘的。

她觉得李捕头说的有几分道理,以李捕头的能耐若是想破案,真不知要猴年马月,遂对李捕头道:“不管如何,早日破案抓获凶手才是正事,穿穿聪慧,每回的见解都十分与众不同,有穿穿帮忙,确实会事半功倍。先说好,我让人去请穿穿可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我爹的名声,我是为了他…”

元凌说着指向木板上的男人。

李捕头心头一凛,生出丝羞赧,大小姐说得对,他是公门中人,遇到凶杀案,第一个念头不应该是这件事又影响了谁的前途,而是他要为死者清洗冤屈才对。

……

南城,束家小院,束穿云刚回到家不久,接了元凌的书信又不得不急匆匆的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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