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画舫上的亡命鸳鸯19

四月十五,黄道吉日,宜祈福纳财,嫁娶祝寿。

谢老夫人的寿诞就在这日,天高云淡,暖风轻拂,赏花听戏最为惬意。

谢府在西城,从束穿云所住的南城过去要一个多时辰,为防去的晚了引起众人围观,束穿云带着园子早早的便出了门。

即便一路疾行,等束穿云的马车到达谢府时,还是被谢府门前的长龙吓了一跳,谢家到底邀请了多少人来参加赏花宴?

好在谢家下人训练有素,不过半个时辰束穿云和园子就进了谢府的门。

谢家是平江府有名的书香门第,无论亭台楼阁还是山石小桥,所到之处无不透着一股墨香之气,听鱼池,观枫亭,清音桥,笔迹或遒劲有力或清隽文秀,真真让束穿云见识到了何谓书香之家。

因为她爹束山是个武夫,出入将军府的也多是武将,京城的镇北将军府内的摆设到处都充满着豪迈之气,但因杨氏出身江南,是细腻之人,所以在个别的地方却又不失婉约。

她也去过束家本家,那院子名义上是束山为她祖母束老夫人买的院子,但束家另外两个兄弟也一直住在那里,束家的院子大是大,但多是一股暴发户的气息,又因束山身亡后,他们失去了银钱支撑,现今的束家疏于打理,更是凋敝零落。

“小姐,这边请,”谢府青衣碧衫的小丫头在前边引路,时不时的回头等着束穿云跟上。

束穿云打量了小丫头两眼,微微一笑道:“这一路上怎么也没看到其他小姐?”

笑靥如花,清淡如水。

小丫头被束穿云的笑晃了眼睛,愣了愣才急忙回道:“啊,因为去后花园还有别的路,咱们谢府的风景甚好,老夫人也吩咐奴婢们让各位小姐不用拘束,可随意逛逛。”

“这样啊,”束穿云面前是一座小桥,她低头撩起裙摆,踏上小桥,心底一阵冷笑,哪家府上会让人随意闲逛?不用拘束?打量她束穿云是个什事都不懂的娇娇小姐?

她对园子使了个眼色,依旧不动声色的随着丫头向前走去。

过了小桥后,前面却是座假山,小丫头回头笑道:“过了假山就是后花园了,不过假山里有岔道,小姐您跟紧奴婢,千万不要走岔了。”

“好,麻烦你了,”束穿云轻笑。

“不麻烦,”小丫头别过眼转头进入了山洞。

束穿云小心翼翼的跟在小丫头身后也低头进了假山,她并不确定小丫头带她走这条路的用意,假山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一股湿潮之气迎面扑来,束穿云不由咳了一声。

“小姐,您没事吧?”园子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无事,”束穿云弯着腰跟着小丫头避过一处低矮的石头,向前又拐过了几个弯道,眼前便露出了一丝亮光,看来出口就在眼前了。

她并不担心假山里会有人对她不利,因为在这样逼仄狭窄的地方并不适合埋伏,更何况谢家光明正大请她来,也断不会在明面上对她如何。

出口近在眼前,从假山洞口穿出,强烈的阳光从空中直射而来,束穿云眼睛一痛不由闭上了双眼。

不远处有座八角凉亭,亭中正有人翘首以待,几人乍一看到从洞口走出的人后,皆止了呼吸静静望去。

女子面庞洁白如玉,螓首蛾眉,眼睫微翘,红唇半抿,在她身前是大片娇艳动人的海棠花,有蝴蝶随风起舞,她仅着一身碧绿衣衫便生生压了这无边海棠,赞不尽的十分春色。

亭中忽然响起了咽口水的声音,站在最前面手持折扇的男子身着锦衣华服,满是矜贵之气,他一把甩开手中折扇,赞了一声:“好个花美人更娇。”

“原来是她,”在他身后,谢羽风喃喃低语。

华服男子回头,意味不明问道:“风弟认得她?”

谢羽风回神,慌忙摆手,“不认识,不认识,我只是见过她和元家小姐在一起。”

华服男子再回头,却不见了那张娇颜,原来她的身边有个丫头打扮的女子正若有似无的挡住了亭中众人的视线。

华服男子眼中忽闪过一抹兴味,用扇子敲了敲柱子,“来人。”

“主子…”他身后闪过一个灰衣人影跪地抱拳。

华服男子在他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地上的灰衣人一闪身又离开了凉亭。

谢羽风面色复杂的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碧绿身影,有些惋惜,又有些庆幸。

惋惜她命不好,被眼前的人看上了,庆幸自己不曾招惹过她,不然自己也没法和眼前的人解释。

凉亭中人心思各异,却无人注意到坐在石桌边的谢羽迟。

自束穿云从山洞里钻出来的那一刻,他便认出了她,原来那日他在书肆中惊鸿一瞥的小姐,竟是束将军的女儿。

后来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坐在书肆的窗边,心中希冀着再见她一面,却再也未见到。

虽然他有无数种办法查到她的名字,她的身份,但他却什么都没做,他只静静等着,他以为他们肯定会再相遇。

不曾想,再见她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谢羽迟有些烦躁,他手中的书仿佛也在嘲笑他的天真,他盯着灰衣人远去的背影沉下了眼睛。

“表哥,我先走一步,”谢羽迟起身,对手持折扇的华服男子道。

“羽迟有事?”华服男子回头,神色间满是和气。

“我今日还有一本书未读,要回去把它读完,”谢羽迟不卑不亢。

“好,”华服男子点头,“你去吧,待会别忘记去外祖母的寿宴便可。”

“是,我记下了,”谢羽迟轻声道,随后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了凉亭。

华服男子望着谢羽迟离开的身影停了片刻,才摇头笑道:“羽迟还是一样的性子。”

“可不是嘛,”凉亭中还有一人,只见他和谢羽迟一般年纪,但却是又矮又胖,眼中还偏偏带着毫不掩饰的刻薄,此刻他正站在谢羽风身旁,摇头晃脑,不知是夸赞还是讥讽,“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二表哥说笑了,”谢羽风瞅了胖男人一眼,有些不屑。

“二弟,”华服男子低唤了一声。

胖男人刚要再说什么,听了这声唤悻悻住了嘴,

凉亭中几人的言语束穿云自是不知的,只是她从假山出来后,睁开眼便看到远处亭中有几个男人时,便蹙起了眉头,顷刻间也有些明白这丫头带她走假山的用意了。

不过此刻再追究此事已晚矣,所以在园子的遮挡下,她依旧跟着小丫头来到了后花园,此时,后花园中已经聚集了各家小姐。

说是赏花宴,却也是名副其实,谢府的后花园真可谓是花团锦簇,国色天香,各色海棠花,大红杜鹃花,紫色的牡丹,粉白的茉莉,粉红的樱花,真是应有尽有。

搭眼一看,小姐们个个满面潮红,徜徉花间,尽是欢喜,女人爱花,从古至今亘古不变。

也当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无数年轻的小姐聚在一起,你只看三五成群和形单影只的小姐们,便能知晓她们之间的关系。

“小姐,是元小姐,”园子在她身后悄悄指着一个方向。

束穿云顺着园子的手望去,一棵樱花树前,元凌正在揪扯樱花瓣,看样子实在是无聊,束穿云摇头笑了笑,抬脚准备朝元凌那去。

“束穿云?”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了,但她还是无奈的回身,“束文清。”

束文清是束穿云大伯家的长女,年方十六,束文清的身后,是一溜烟的姑娘,有三叔家的束文静,还有几个她叫不出名字的庶出妹妹。

束文清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粉红衣衫珠玉满头,自觉人比花娇,但此刻看到不施粉黛盈盈而立的束穿云时,眼中立刻冒出嫉妒的火焰,话语中不免带了几分质问,“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我为何不能来?”束穿云笑了,束文清有什么资格站在她的面前质问她为何来这儿?

束文清语塞,束穿云当然能来,只是从前束家众人都有意无意的避开束穿云,凡是有宴请从没有人想起过她而已。

“你不是从不参加宴席的吗?今日又怎会来谢老夫人的花宴?”束文清身后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小姑娘开了口。

小姑娘眉清目秀,虽年纪尚小,但眉宇间依旧带着几分矜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府上的大小姐。

束穿云摸不准她叫什么名字,只得开口问道:“你是?”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

“我该知道吗?”束穿云笑意盈盈,她隐约知道小姑娘是谁,因为从前的束穿云是见过这个小姑娘的,但常年不见,她做不得准。

被人当面质问是否该认识,小姑娘颇觉羞恼,满面通红,站在那里眼中立时蓄满了泪水。

“大姐姐,她是大姑母家的玲儿,”束文静看不下去了,温温婉婉道。

“是你啊,”束穿云看钱玲儿那委屈的样子,再看束文静眼中毫不掩饰的厌烦,顿时没了和她们说话的兴致,她还没怎么着钱玲儿呢,小姑娘就能掉眼泪,就这些本事还敢随意出头呛她,真不知道是谁给小姑娘的勇气。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都不懂,真是,唉。

束穿云叹气,难怪老话都说,三代人才能培养出一个贵族,就算束山功成名就,但看束家这些亲戚,老话也着实有几分道理。

但无论她们什么个样子,都是束穿云的亲人。

她有些意兴阑珊,对她们笑了笑,“姐妹们自便,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向着元凌走去。

束文清咬着嘴唇看着束穿云的背影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束穿云,你怎不乖乖的窝在南城,为何要出来四处招摇?”

众人背后有一棵紫藤花树,垂落的紫色花绦下站着一位少女,束家姐妹间的你来我往言语机锋不差分毫的皆落入她的耳中。

少女指缝中夹着一朵紫藤花,十指丹蔻,绮丽之貌,她眼尾轻扫,眸中忽闪过一抹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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