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游园

绿蚁都说了那样的话,裴知意还在关心她?

“红泥,是昭训吩咐你过来看看我的吗?”

“当然啊,不然我早就跟着小主出去荷花池了,哪还会在这里跟你废话。”

“唔……”绿蚁霎时间被梗得说不出话来,她都说了那么伤人心的话,可是裴知意一丁点都没有跟她计较什么,反倒还要红泥过来安慰她。

反观她所做的一切,她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做错了。

上次追云阁受冷落时,她半夜三更地还有偷偷在庆幸过整件事,虽然追云阁被殿下冷落了,好在她和红泥都没有被关进永巷里,逃过了一劫。

可是那正是因为昭训没原则地一直护着她们啊!她居然恃宠而骄,凭什么呢?

难道她比别的下人要能干,要更懂得裴昭训的心思?

似乎并没有,她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小宫女罢了。

绿蚁想着想着,泪珠子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直往下掉。

“绿蚁。”红泥本意是想点醒她,并不是想伤害她,看绿蚁哭了也跟着心软了下来,轻声安慰说:“唉,我也不是责怪你的意思,但是咱们总不能以后,让昭训小主因为咱们的失误,再受什么责罚,你觉得呢?”

红泥好言相劝道,尽量用温软的语气跟她讲道理:“上次是多亏了陛下的让步,不然现在会如何,真的不好说了。”

“绿蚁,不止是为了昭训,更加是为了你。古言说了祸从口出是有道理的,以后东宫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复杂,这一次昭训小主替你挡下了祸事,那么下一次呢?”

“不会有下一次了。”绿蚁咬着嘴唇说,她并不想连累这么善良的昭训。

沉默了好长时间,绿蚁终于又开口说:“昭训应该不会在心里责怪我的吧?”

红泥摇了摇头,都不想再回答什么了,劝了她这么多,她还是没有认识到真正的问题所在。

“咱们追云阁,你,我,顺子,喜儿,对太子陛下来说,就和蝼蚁一样。想要捏死一只蚂蚁,对太子来说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啊!他没办法惩罚你,是碍于昭训小主的情面上,因此才没下得去手。如果你今天的这番话传到太子的耳朵里,恐怕水芳宫你是有来无回了。”

“红泥,你说的这些都没有在吓我吗?”绿蚁听了这样的话,终于感觉到有一点害怕了,手颤抖着,帕子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绿蚁,你看看现在的昭训小主,她都懂得体谅陛下了,晓得了东宫是什么样的地方。”红泥帮她把帕子捡起来,放回手中,“你如果一直这样,终有一天,就算昭训脾性再好,恐怕追云阁也容不下你了。”

贴心地说了这么多话,想必她应该稍微有一点反思了,红泥转过身去换床上的棉絮了。

讲实话,红泥故意地把事态说得重了些,可是,她讲的这些,也句句是掏心窝子的真心话,她比绿蚁的心思玲珑一些,明白裴知意经历过这次被冷落的事情,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动的小丫头了。正因为如此,才好心奉劝。

可是反观绿蚁,非但没有一点点改变,反而因为被保护得很好,变得有些猖狂了。裴知意特地让红泥去看看她,其实同样也是在暗示红泥,好好地跟绿蚁谈谈这些事。

“今儿我对昭训小主讲的话,很过分对不对?我在追云阁一直都是这模样?”绿蚁回忆着过去的种种,自责地抚着胸口说。

绿蚁自问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她最喜欢裴知意了,内心里认定了这一个昭训小主的,还发誓无论是贫贱还是富贵,都永远陪伴在昭训身边。

但是渐渐的,随着裴知意对她的原谅放任,她早已经逾越了主仆的界限。

为什么会这样呢?就因为裴知意的脾性太好了些?

“是绿蚁的问题。”

她独自一人沉思了半天,最后对着红泥的方向,诚恳地说了一句。之前道歉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处境,为了不让裴昭训太过生气而惩罚她。

但是这一句道歉,是发自真心地认识到了她的错误。

水芳宫别处,裴知意拉着赵承基,恨不得把整个水芳宫的角落都瞧上一遍。

清河公公在后面小碎步随着,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禁腹诽道:昭训小主哪里有半分生病的模样啊,看起来体力比他还要好上许多。

瞧瞧荷花池里的莲子,凑近了摘一颗,看看桃花树的叶子,绕了一圈闻一闻。

从这处到那处,和平日里见过的那些大家闺秀截然不同,恨不得浑身有用不完的活力。

要是换做林昭训,怕是光在荷花池就要停留上好一阵子,背背诗,以在陛下面前彰显自己的满腹经纶。

裴昭训却是打自心底里的高兴。

他当然不明白裴知意的心思,她自小跟在父亲大人身边,围猎,边疆,她都跟着去过。

嫁入了东宫之后,被困在追云阁那么一个小小的地方,她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这下子来了水芳宫倒好,能什么也不顾忌地到处玩耍了。

但是把水芳宫逛了半圈之后,裴知意的新鲜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江南的风景当然看起来有些意思,可是水芳宫毕竟不是真正的江南,景色还是有一点过于雷同了,逛到后面也自然没开始的时候那般有趣。

裴知意捂着嘴浅笑了一下,计上心头,蹭着赵承基的肩膀说:“水芳宫里面都看腻味了,外头是京郊吗?去瞧瞧可好?”

答应吧,答应她吧。

裴知意暗自想到。

可是赵承基眼神没有半分波澜,刮了刮她的鼻子,终于还是拒绝了。

“太子陛下,意儿真的很想去。”蹭蹭肩。

“不行。”赵承基别过头去,不看她可爱的表情。

“就这一次好不好?”蹭蹭另外一边的肩膀。

“逛了这么久,意儿一点都不累吗?我可是累了,你要真的想玩,晚些有地方玩,我答应你。”好半天,赵承基的语气稍微软了些,顺着她的意思说。

“真的吗?说好了哦。”裴知意失落的神色一扫而空,水芳宫作为避暑的作用,附近一定还有好玩的,她就知道。

“嗯,说好了。”赵承基无奈地笑着,唤人给他们打着伞,好有一片阴凉。

意儿每次这么开心,都让他十分有成就感。

水芳宫的负责人,李公公,在前面带着路,已经被日头晒得是满头汗珠,抬手擦了擦,说:“忘了介绍了,这边住的是二位亲王。”

“这二人后来有发生什么吗?”赵承基经由李公公一提醒,才想起来这码子事。

清河公公摇了摇拂尘,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此时在心中暗自庆幸。

幸好他留了个心眼,派人专门留意着这二位爷,否则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太子的疑问了。

“是这样,羌亲王到了子时,说被褥太硬了,睡不着,跑去了墨亲王的床榻上。”接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自己所知道的实情一股脑儿说了:“还派人弄了两罐子桂花酿,二人把酒言欢,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时候,此时大约都还在睡着。”

“谁在睡着啊,我怎么不知道?”清河公公这边刚讲完,就被人怼了一句。

循着声音看向其主人,羌亲王嘴角挂着笑,正站在一颗桃花树底下,朝这边迈着步子来了。

但是,他似乎刚刚从床榻上爬起来似的,头发没梳,外衣的扣子没扣,衣带更是没系。倘若眼前不是墨亲王的院子,再依着往日里的风言风语,怕是要产生一些奇怪的联想了。

“羌亲王。”一众宫人见了他,礼貌地问安。

“起来吧。”赵羌年倒是没什么架子,也不太喜欢这些繁文缛节。

“真应该拿块铜镜来,给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赵承基别过脸去,真是没眼看他了。

赵羌年从来就不在意这些,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干嘛,他自己个儿舒服就完了,压根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我刚从墨亲王的卧室里出来!急什么呀!”赵羌年抬手打了个哈欠。

“嘿嘿,太子陛下,你这是在带着裴昭训在干什么呢?怎么都不叫上我一起呀?真是不够兄弟的啊你!”

裴知意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下,心里想着,可千万别了吧,她玩的正在兴头上呢。

“赵尹墨呢?”赵承基懒得搭理他调笑的语言,岔开话题说。

“在房间里扎马步,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还没醒,这才几点就把我唤着了,非要我一起跟他扎马步。”赵羌年抱怨着说。

赵承基颔首,再也不想跟他废话什么了。

赵羌年低低地嘀咕了一声,揉着脖子朝他的屋子走过去了。

行,就你俩恩爱,他赵羌年今天这个讨嫌的角色,他还演定了,非要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不可。

对了,隔壁屋那个扎马步的也一起带上,免得到时候赵承基发火了,要他一个人受着。

裴知意转了一圈,总算是回来了寝宫,红泥绿蚁把屋子里面都洒扫完了,在给她晾晒衣物,机灵地瞧见她过来了,迎上来带着笑意说:“昭训。”

“怎么样,洒扫完毕了吗?”裴知意累坏了,挑了个红木椅子便坐了上去。

“是,已经都弄好了。”红泥见她都流汗了,拾起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

裴知意自己也是热得恨不得学小狗吐舌头了,拿过帕子把脖子上也擦拭了一下。

“有冰吗?真的太热了。”裴知意可怜巴巴地问她们。

“昭训,您还在喝着药呢,不能受寒凉之气,是安御医吩咐过的。”红泥耐心地跟她解释说。

“是是,反正我犟不过你们俩。”裴知意热得解开了前襟的扣子。

三人打趣了一番,红泥朝绿蚁使了个颜色,绿蚁忙在裴知意的身子前,双膝下跪。

“昭训小主,绿蚁晓得错误在哪里了。自打您来了,其实绿蚁有许多地方做的都是太不好了,给您惹了祸,给追云阁惹了祸,以后会好好跟红泥姐姐学着,不会再让小主陷入那样的境地了。”

绿蚁说的言辞句句恳切。

她心中的感情也是相当复杂,毕竟,一个人想要真诚地承认自己的错误,难如登天。

裴知意一时间语塞,她和绿蚁的性子还是很相投的。

绿蚁讲话越来越不注意,大半的原因是她不会管教。

如若一开始便给她严厉一些的惩罚,那么她便会知道收敛了。

如果在父亲大人身边还好说,会纵容着她们,权当是两个小姐妹。

但是眼下是追云阁,是东宫,盯着她们的眼睛数不清有多少双,一直在找机会揪住追云阁的把柄。就算是裴知意自己都要小心翼翼地不犯错误,何况是一个身份地位的下人。

如今东宫还空着许多位置,等到别的妃嫔嫁入这里,追云阁的处境就会比现在还要危险,她们往后的日子必须如履薄冰。

陛下的偏袒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们得保护好昭训。

“你想清楚了这些,我就对你没什么别的要求了。”裴知意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打心底里,还是把你们两个当朋友的。可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可以让你们因为一些小事,最终招来杀身之祸啊。这一次我可以牺牲追云阁,来佑你性命,那下一次呢?我也无能为力了。”

“绿蚁明白。”绿蚁含着两包泪说,“我往后的日子里多跟红泥学着,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了。”

“好。”裴知意连忙把她扶起来。

这下子,她们都对彼此多了一些了解,追云阁几人之间的关系,好像比以前更好了一些。

不说博得什么高位,起码要好好护住性命,这就是她们的规划了。

清河公公推门而入的时候,不知道什么事情,引得这三位是如此的开怀。

他端着汤药,沉声说:“昭训小主,该用药了。”

裴知意咕咚把药一口气喝下了,小心翼翼地询问说:“太子呢?还在处理事情吗?”

“对,说是在跟水芳宫的李公公,还有附近京郊的一些臣子们,在交流关于京郊的一些事情。”

“陛下还管这些吗?”

“太子可是忧国忧民的好储君哪。”清河公公点点头说。

原来如此,不在裴知意面前的赵承基,果然是另外一个人。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