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帝京城的镇北王府事变并没有惊扰到江南府。

正月初一,人人家中挂上红灯笼,贴上喜气洋洋的窗花和对联,烟花炮竹时不时在头顶炸开,惹得一众小儿欢呼不已。

霍筠栀穿了新衣裳去拜了小姨夫小姨母他们,得到了几个分量不小的大红纸,随后便和他们一家出门逛了逛。

路边的小桥流水潺潺,渔夫撑着装饰一新的小船从旁边划过,嘴里喊着“坐新船,迎新运!”小船上挂着鲜红的几串灯笼,又用红绸加以点缀,坐在里面,喝一口热茶,望着江南百景,从小桥底下慢慢悠悠地经过,好似也不失为一乐事。

腊梅寒峭,枝叶上结了冰块,周身的大树却碧绿依旧,地上的青石板有时会高起一层,成萱成言特意要踩在上面走,姜蕊怎么说都不听,后头成萱果然一脚踩空,差点掉进水里,被霍筠栀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

姜蕊后怕不已,不再带着她们在路边,而是走进了一家名叫做“赵顾一下”茶馆里。

正中央围着的台子上,一名说书先生正举着折扇,唾沫横飞地讲着桃园三结义的故事,一群人围着他纷纷叫好,铜板如飞雨般掷入台上。

茶馆里除了茶水,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又是沿着溪流的地段,从横坡窗望出去,景致很好,要上一壶茶水和一叠定胜糕,听着说书先生讲话,一坐就是一下午。

姜蕊要了一壶西湖龙井茶,点了七八样点心,荷花酥、定胜糕、蟹壳黄、牛舌饼和核桃枣泥糕摆了满满一桌。

要点心时霍筠栀有几分困惑,她们是用过早膳出来的,成文又是男子,不爱吃甜点,何至于点这么多样。

等后头张芸拿着水壶笑着走来时,霍筠栀这才了然一切,两颊飞上云彩,这有些弓着背,但手脚勤快麻利的妇人正是她的未来婆婆。

原来这就是赵文轩家里的那间茶馆,她主动叫道:“张姨。”

张芸“哎”了一声,脸上笑容越发加大,放下水壶后,伸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布袋递给霍筠栀,看着外表的形状,里面是一个手镯。

霍筠栀一怔,下意识看了眼小姨母,不知道该不该接。

姜蕊点头示意可以收,又调笑道:“还害羞呢,再过几个月,就该叫娘了。”

霍筠栀低着头抿着唇笑,张芸乐呵呵地看着她,怎么看怎么满意,人生得漂亮,还会识字念书,又是通判夫人的外甥女儿,和自己的儿子呆在一处,怎么看怎么般配。

姜蕊感觉到一股视线,扭向厨房的位置,果然看见赵文轩望着这边痴痴的笑,发觉自己被发现,连忙退了进去。

这小年轻……

姜蕊无奈地摇摇头,说是少了一盘点心,让霍筠栀进去拿。

张芸是个老实的性子,连忙摆手道她进去拿,姜蕊哭笑不得,让她低头在其耳旁轻声说了几句,张芸这才恍然大悟。

因是新年,霍筠栀穿得比平常要隆重一些,正红色的牡丹大袖襦裙,月白色织金狐狸棉毛比甲,再添上雪白缎子风毛披肩,脸蛋包裹在毛茸茸的披肩里,越发纯净清灵。

头上仍旧只插一只碧桃累丝珠钗,不是多么昂贵,但胜在她生得好看,也显出几分特别来。

霍筠栀提着裙摆走进厨房,厨房里有三层下落的台阶,有些狭窄,她垂眸小心地走下去后,面前立了一堵人身。

赵文轩穿着鸦青色的弹墨绣云纹锦袍,腰间系皮质玉带銙,头发用一支碧玉簪高高地别了马尾,唇边带笑,目光温和,说不清楚的清俊疏朗。

“栀栀。”他低低地叫霍筠栀的名字,声音如玉落盘,十分好听。

这里的厨房还有别人在,赵文轩拉住霍筠栀的手臂往后走,里面是赵家的院子,两边种着青翠竹林,高耸着伸向院外。

跨过一小段廊亭,赵文轩拉着霍筠栀在一处假山后立定,拿出了一把极为好看的绿檀木梳,木梳上头雕刻着栀子花的图样,细细地闻,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檀木香。

赵文轩打量着霍筠栀的神色,问:“喜欢吗?”

霍筠栀弯唇笑:“喜欢的,谢谢文轩哥哥。”

赵文轩看着她温柔的笑,其实心里并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喜欢。

霍筠栀总是这样柔柔地笑,如春风拂面般随和,她的确是个知书达理又风姿绰约的温婉女子,但赵文轩也目睹过无人时她静静地望着某处发呆。

那时的她,静谧、沉默,像抓不住的流水,握不住的沙。

通判夫人说筠栀的生父管得少,继母也不给她说亲,当人家小姨母的总是要怜惜几分。

她从繁华的帝京来,可会习惯江南的清寂?如雨如雾的绵绵苍穹下,背井离乡的一朵娇弱栀子,赵文轩心中唤起了无限的怜惜。

无论如何,她都是他的了。

二人到底还未真的成亲,寥寥说了几句后就走了出来,霍筠栀觉得有几分口渴,拿过茶盏仰头欲喝的时候,说书先生猛地拍下醒木,说道:“却说,近来帝京城内发生了一桩大事,原先钟鸣鼎食的镇北王府一夜之间突遭变故,镇北王中箭而亡,其长子和长孙也接连受伤昏迷不醒,可谓是飞来横祸啊!”

霍筠栀手中茶盏倏然无力地掉落,茶水洒在衣裙上,瞬间浸透了进去,姜蕊面色突变,忙叫两个女儿拿手帕给大姐姐擦擦身子。

又讪讪望她:“左右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底下的人听了这话议论纷纷道:“这事我早就知道了,那齐将军怎么也算是股肱之臣了,那位却连个御医都不给齐庚父子派去,唉……”

“人走茶凉,人走茶凉啊。”

天高皇帝远,男人们凑到一起,竟也生出了熊心豹子胆议论起当今圣上来。

先帝多子,诸位皇子为了皇位闹得不可开交,到最后死的死,残的残,反倒被现在这位原先碌碌无名的九皇子捡了漏,九皇子的生母不过是一洗脚的宫女,当年被先皇宠幸一夜后就惊奇地有了孕,生下了这位九皇子。

传说先帝很不待见他,连学堂都没有让他读过,扔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宫里,是皇子们死了一片后,几位大臣才把他拉了出来,推上了新帝的位置。

要说这新帝啊,还真没什么好的,对外胆小如鼠,见匈奴而失色,偏生又爱好荣华富贵和美色,年年都要搜刮大量的民脂民膏用来花费,每三年还要选秀,从民间选取大量的貌美女子进宫取乐,实在不配一个明君。

偏生这位哪里都不好,运气却很好,不仅成功打败一众优异的兄长登上帝位,内有鲁国公、付相和国师三大智囊,外又有镇北王、水师提督等得力干将,硬生生在位置上呆了那么些年。

说实话,对于底层百姓而言,那个位置上坐的是谁都没关系,但镇北王这么一个气吞山河的大英雄,不少百姓还是很钦佩的,毕竟他这么些年来的功绩都可以编成一本书了,各个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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