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

贸然闯入的男人看了眼地上早已冰冷的尸体,淡定地从上面迈了过去,冲着里面对峙的几人说道:

“抱歉无意打搅,不过死者为大,让我先去献束花可以吗?”

“快滚!没看到……”这人话吼到一半被持枪的杀手抬手制止了。

那杀手从头到脚将男人扫了一遍,左手上抬做出了“请”的姿势。

不速之客点点头,几步一个台阶向上走最终停在了奥兹维坦教授的墓碑前,看到了那支鲜艳的蔷薇花苞。

他俯身将白玫瑰放在它旁边,安静地垂头默了片刻转身离开,下台阶的时候视线时不时触及到被团团包围住的时意。

他几乎不可能从这群持枪的杀手手中逃出生天。

“算了,就当是日行一善吧。”

他暗想,于是下一秒便挤进包围圈给了毫无防备的杀手一个强有力的肘击,趁他吃痛弯腰之际缴了他的枪。

“这玩意儿可不是拿来干这种事的。”

他弹出弹夹看了一眼,吹了个口哨,枪口随意地对上了那名杀手的要害,对着其他几个蠢蠢欲动的人讲道理:

“不想看到他脑袋开花的话就往后退,对,再退一步。”

……

眼看着半道冲出的“程咬金”带走了时意,有人抄起家伙就准备追上去——

“别追了。”

几乎被面罩遮挡住整张脸的杀手摆了摆手,面罩下漆黑的瞳仁里流露出些许疑惑。

“这个家伙出现在这肯定不是巧合,外面多半还有他的人,我们先撤。”

墓园外——

“上车。”

男人拋给时意一个头盔,转身利落地跨上那辆造型夸张悍利的机车。

时意打量了他几眼,什么也没说跟着这个陌生男人离开了墓园。

路上,蒙蒙细雨弥漫在几乎无人的街市,机车的排气管“嗡嗡”作响嚣张地从空荡的街区飞驰而过。

“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男人的声音从头盔下闷闷传来,顷刻间便被疾风撕裂。

“你说什么?!”

时意的耳边被呼啸的风声充斥着,几乎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那人又扯着嗓子问了一遍,这次时意听清楚了。

“是‘反智械组织’干的,我看到他们T恤上的涂鸦了!”

时意大声回答道,语气十分笃定。

那人点了点头,“错!知道这个吗?”

他拍了拍兜里心安理得缴获的枪械。

“最新型的消音装置,还在实验阶段,没点手段和门路根本带不出来。”

时意从他口袋中摸出枪械,颠来倒去看了半晌,摇摇头放了回去。

“这上面没有试验品的标识。”

“编号被激光刻在内管壁上得用扫描仪才能看得到,不过这款试验枪械只能安装特制的子弹……”

机车在一个无人的巷角刹住,这里十分隐蔽并且距离时意所在研究所后门只隔了半个街区,男人转过头将枪械拋给时意——

“每一颗子弹都有特定的编号,就像每个人一出生就有的身份证号码一样,打开看看。”

时意动作有些生疏地拆卸掉弹夹倒出子弹,果真在每一枚子弹的底部都发现了不同的编码,E字母打头。

“是试验用枪械没错。”

时意不得不对面前这个人刮目相看,好奇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

即便隔着金属面罩男人也分辨出时意眼底的惊憾,不过他对此并未做出解释,只是提醒时意道:“终止研发吧,这不是它该诞生的时代。”

从见到奥兹维坦墓碑前放着的那朵鲜嫩的蔷薇花苞时傅行深便对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的身份有了猜测,这次是自己碰巧赶上了,那下一次呢?

说到底,是【亚当】的研发进程刺激到了某些人的神经,他们意识到即便奥兹维坦去世也无法制止它的诞生……那就只能斩草除根。

眼前这个还尚未出现在媒体面前的无名的研究员,注定要面临更加残酷的现实抨击——比起万众敬仰的“天父”,他的学生在民众中的口碑并不怎么好。

这注定他的研发之路将困难重重。

“为什么?”

时意拧眉,即便露在面罩外的半张脸上仍旧没什表情,但男人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他生气了。

“你救了我,所以我相信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但我有必要向你强调,研发【亚当】在全世界的民意调查中占据了百分之八十的支持率……”

“这可不是高支持率的问题,你也看到了,它的创生威胁到了一些人的利益,如今他们开始对你下手了。”

“我也不是一定要逼你终止研究,只是危险已经降临,是时候重新审视这个提案了,博爱公正的【亚当】,真的适合这个充满私欲和纷争的时代吗?

时意沉默不语,神情却仿佛在说“不”。

他坚持并确信【亚当】的诞生能够为绝大多数人带来福祉,如果因此触犯了某些人的逆鳞,那么抱歉,让他们见鬼去吧。

“如果它不适合这个时代,它就不会再还未诞生之际便受到万众期待。”

男人神色一怔,眼前这个看起来甚至可以称之为“单薄”的青年远比他看起来叛逆得多,几乎是一腔孤勇地坚守自己的信念。

“也许在你看来它不切实际只适合存在于人们幻想的乌托邦,我的固执在你眼里也许只是放不下老师未尽的遗志……

但并不是这样的,百分之八十的支持率,代表这世上仍有七千两百多万人像渴望救世主降临一样渴望【亚当】的诞生,这将代表他们有资格站上末世的天平,同那些垄断生存资源的权贵平等地寻求生存下去的可能性。”

“这才是我坚持的意义,我也一直相信,倘若我的老师还在世,他也会支持我所作出的决定,哪怕牺牲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男人几乎被他这样的想法所震撼,他想他对这个人的判断终究是过于肤浅了,他不是个固执己见妄视生死的自大狂,他是在自己坚守的那条路上要一口气走到黑的殉道者。

他沉默了许久,冰凉的雨丝仿佛无数条牵扯命运的丝线将这个世界与万物相关联,就像他今日碰巧走进墓园,救下了面前这个险些“中道崩殂”的野心家。

男人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妥协了。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祝你好运了。不过有一点你一定说错了……”

时意不解地看他,以为这将是他们二人的下一场辩论,却没想到那人说——

“我父母曾经和奥兹维坦教授是老朋友,如今他们也该老友相聚了,我理应为教授献上一束花。可现在在我看来,他或许更加希望把这束花送给你。”

说罢,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朵花来,是白玫瑰,坚韧的根骨支撑起它看似琉璃般易碎的花瓣。

“你说他如果活着也会支持你牺牲一切去实现他的设想,我觉得不会。”

时意从男人递出那朵花时眼神就发生了变化,像是被打破了什么坚硬的外壳,从缝隙中溢出鲜为人知的、难言的悲伤。

雨还在下,击打在街边早已关门大吉的店铺门口那把陈旧黯淡的遮阳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在这片几乎被与世隔绝的喧嚣的死寂中,时意看到男人隔着雨幕,手里擒着那朵花,他低沉的嗓音几乎要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融为一体——

“……他那么爱你,一定也不希望你抛下一切去追逐他的脚步,甚至不惜献出生命。”

“无论怎样,在这个山穷水尽的时代,拥有爱就会所向披靡,祝你好运!”

说着,他将白玫瑰递进时意的掌心,将头盔的挡风镜放下,戴着无指手套的右手拧紧油门发动机瞬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很快便消失在了街尾朦胧的雨雾中。

时意的脑海中男人的忠告和墓园冰冷的尸体交错闪烁,他长舒一口气,温热的呼吸透过过滤面罩弥散到冷空气中,将前路模糊成一团。

时意的坚持未能维持很久,不到一个月时间,迫于民间“反智械组织”的一再威胁以及联合政府高层的频频施压,【亚当】项目还是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文件下达到研发实验室时时意还在对某一条基础程序进行最后的调试,他接过文件眉头紧拧,文件最后附着同意终止项目的人员签名,一众冗长的外文中夹着一个陌生的中文名字——傅行深。

“这人是谁?”

时意指着名字问道。

作为他的副手同样也是研发组里公认的社交恐怖分子,安东尼奥端详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想了半晌,一拍脑门说道:

“我想起来了,这个人是联合政府最新委任的防卫队指挥官,前不久刚从亚洲战区提上来的。”

“喏,看这个。”

安东尼奥在通讯器上操作了几下便调出了这个人的资料,

“资料上显示当初他在民意调查中同样也对【亚当】提案投了反对票,哎,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个绊脚石……”

时意注视着资料上高清的免冠照陷入了沉默,与那日驾驶机车时的冷酷恣意不同,照片中的人一袭军装板正严肃,注视着镜头的目光带着军人特有的锋利。

原来他叫傅行深。

“把这个人的通讯号发给我。”

时意将通讯器还给安东尼奥并说道。

一般这些人的通讯号都是层层加密不能随便调取的,不过时意知道这对安东尼奥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你真的很会给我出难题啊,要是被发现我私下里窃取在任指挥官的信息我会死得很惨……不过你要他的通讯号做什么,总不能是因为项目被暂停要去兴师问罪吧?”

“叮”一声时意收到了安东尼奥发过来的通讯号,忽略掉他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向门外走去,很没诚意地道了声谢。

“……”

这人根本不具备对师兄应该有的礼貌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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