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人世一场痴梦

沈窈眼珠儿一转,问道,“大福公公果真是路过?”

汪大福扯着嘴角笑笑。

他可不敢说,是陆陵川让他夜里埋伏在长信宫来抓贵妃的把柄。

“奴才打扰了。这就告退!”

汪大福转身就溜。

“小喜子,快来,送送你师傅!”沈窈存心让他没脸,扬声唤人。

小喜子送汪大福刚出了长信宫的垂花门,头上就被重重敲了一下,“混账东西,如今这日子过得比你师傅都滋润!”

汪大福回到兴宁宫,帝王寝殿里四处寂然。宫人们安静的守在各处,虽尽职尽责,却面无表情,泥塑木雕一般。

只有南书房里,窗棂上透出来明亮的烛火,影印着年轻的帝王手握朱笔,沉溺于政事的影子。

他走进去,果然,陆陵川正埋头在批阅折子。

汪大福心疼的道,“陛下,该歇息了。”

见皇帝充耳不闻,他只得又往金龙茶盏里添了些热水。

“长信宫查得如何了?”

陆陵川收了笔,合上奏折,这才抬头瞥了汪大福一眼。

“那里一切正常。”

汪大福小心翼翼的回道。

陆陵川又重新展开一份奏折,笃定的说,“朕不信。那沈窈如此骄矜,就没有对朕的一点怨言?”

汪大福抚额,长久无言。

皇帝已经彻底疯了。

竟然下旨让他溜进长信宫,去密查贵妃。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还说只要听到贵妃嘴里说出一句抱怨,忤逆,或者思春的话,就立即把她身边所有的宫人,都抓起来治罪。

汪大福钻草里趴了好几个时辰,从天擦黑直到夜幕沉沉。

只看到长信宫里一派与世无争的其乐融融。

罪证是一点没找着,他却吃够了苦头。

躲在暗处,在满院子的烤肉香味里,汪大福憋出了一身臭汗,又惹来蚊虫,叮了满身的包。

他如实向皇帝回道,“禀陛下,贵妃娘娘的确不曾有任何不妥的言行。”

陆陵川不信,狠戾的打断他,“你别为贵妃说话。你要是不愿意揭发她,朕有的是法子,让那里的宫人开口。”

汪大福明白,那些让人开口的法子,无外乎就是动刑了。

可一旦动刑,不免会屈打成招。

此时,皇帝眼眸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汪大福心里腹诽,如今陛下也太小气了,怎么就费尽心思去找贵妃的罪证呢?

虽然他战战兢兢,还是忍不住问皇帝,

“那若查出贵妃娘娘真的有罪,陛下会如何处罚她啊?”

陆陵川凉凉一笑,嘴角抽搐,“贵妃若敢背叛朕,那朕会剜了她的心,再烧成灰,把灰放在这枚香囊里。”

汪大福一听,腿都软了。

他“咕咚”一声,跪在皇帝身边,“奴才以这颗脑袋发誓,娘娘是清白的呀!”

他说完,匍匐在地,等皇帝发话。

对汪大福的以死明志,陆陵川视而不见。

他轻轻抚摸着昔年沈窈为他所绣的鸳鸯荷包。

骨节修长的手,久久停留在鸳鸯交颈之处。

过去这么多年了,那对儿鸳鸯虽然羽毛凌乱,翻着一对白多黑少的眼睛,依旧交颈缠绵,相携相伴。

那日雨夜对峙,陆陵川于盛怒中扯下荷包,狠狠的砸向沈窈。可是事后,他又默默把它捡了回来。

然后在每日的晨曦中,把这枚荷包贴在心口,才能潦草睡下。

陆陵川把荷包收入右衽,踢了汪大福屁股一脚。

然后背过身,默默握紧了拳头。

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说吧,她到底在长信宫里,念着哪个野男人,又是说着如何僭越的话!”

等待下一秒,汪大福说出的话,会把他凌迟。

“陛下,贵妃娘娘在长信宫里,她,她,……”

汪大福嗫嚅着,久久没把话说完。

他知道,离开了皇帝,贵妃还过得快活肆意,也就是没并有把君王放在心底。

陆陵川暴戾的声音传来,“狗奴才,你再不说,朕可就要动怒了。”

知道皇帝不是在和他说笑话,汪大福无奈,把今晚他在长信宫里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娘娘在长信宫里,烤肉,看话本,演皮影,过得十分开心自在。”

只是隐去了沈窈觉得陆陵川不行的那些话。

汪大福体贴的想,陛下已经够难过了,若知道他还被贵妃娘娘嫌弃不行,那得多伤心呀。

听说沈窈的小日子过得惬意自在,陆陵川沉默了。

青梅竹马的缱绻相知,少年夫妻的恩爱不疑,如今秋未至,却全都如树上黄叶,尽皆凋零。

他深邃的眼眸中,一点一点,涌上了失落,难过,与寂寞。

“为朕沏一杯醇茶来!”

陆陵川垂下眼眸,又打开奏折。

汪大福听命捧了一杯清茶来。

他知道,无需浓茶,皇帝也今夜无眠。

而需要浓茶提神的,是他这个御前大总管。

又熬到天明,天边出现一抹蟹壳青,陆陵川才堪堪睡下。

汪大福守在龙榻边,抱着佛尘,也在打瞌睡。

“大福!汪大福,你这个狗奴才,去哪里了?”

恍惚中,他听到皇帝唤他的声音。

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陆陵川漫无目的走着。

走了许久,他累了,然后扬声唤汪大福。

不知何处,冒出一个青衣的小太监。他尖着嗓门,对陆陵川说,“陛下,大福公公,十年前就去世了。”

“放肆!”陆陵川呵斥道,“胡言乱语,适才他还在为朕沏茶呢!”

“奴才不敢打诳语,是陛下你亲自下令,把大福公公的骸骨埋在了东宫。”

“哈哈,怎么可能,太监有专门的中关村,他怎么会埋在东宫?”

陆陵川乐道,“十年前,汪大福就死了?那你说说,他是怎么死的?”

小太监认真的回到,“大福公公老了后,腿脚不利索,天冷了,他为陛下去取龙袍,一不小心,就跌死在雪地里了。”

陆陵川说,“那他不算跌死的,只能算老死的。

他又问,“既然大福死在十年前,那现在是什么年?”

青衣小太监答,“回陛下,现在是熙和五十一年。”

熙和五十一年?

那他自己也是耳顺之年了。

陆陵川伸出一双苍老起皱的手,看了看,又摸了摸自己松弛的脸。雪地里寒风一吹,吹动了他鬓边垂下的一缕白发。

陆陵川又问青衣小太监,“那太后呢?”

小太监跪下磕了个头,“太后娘娘,薨于八年前。”

一阵悲伤涌上陆陵川心头,他老了,母后也早已不在了。

“算了,也不去在大雪中伤怀了。你领着朕去找贵妃吧。”

小太监七弯八拐,领着陆陵川一路穿越重重红檐白雪的宫阙。

原来是到了兴宁宫。

合欢树在冬日,掉光了叶子。

小太监手指着合欢树下一坯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土堆,“喏,陛下,贵妃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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