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双胎的孕激素高,商明宝孕反严重。
第六周时的恶心感还能忍耐，进入第七周后，她开始吃什么吐什么,一天冲得最迫不及待的地方就是洗手间。
“嘴里有股怪味……”
实在是太可怜，一张脸明显地消瘦下去,越发显得那双眼睛大，因为呕吐而泛出的生理性眼泪满得要溢出来。也不是不饿,其实饿得很快，一饿就烧心,嘴巴弥漫酸苦味。厨师精心烹制的各式料理她看一眼就饱了，唯有重料才能刺激食欲,但刺激完的后果又是倾囊而吐。
向斐然蹲在她身边,看她吐歇了，将她揽到怀里，湿纸巾无比熟练地抹了上去。
她实在是无助极了,既想不通又找不到办法，喃喃地诉屈：“喝水也有怪味……”
温有宜和应隐都没遇到过这种状况，一对比，她更觉委屈,有时候自己想着想着就瘪嘴滚下泪来,虽然马上意识到了是孕激素的刺激，但又没办法。
虽然手脚发软头晕耳鸣,但商明宝还是振作地说：“我再去吃点。”
就算吃了又吐，好歹还在胃里过了一遭呢……
向斐然懒得理她,直接打横抱起：“去躺着。”
“不行啊，”商明宝自责地要命，“我不吃的话,宝宝哪里来的营养呢？”
“医生说过了，”向斐然的脚步迟疑也未迟疑，径直往楼上走，“就算你一口东西不吃，他们也有足够的营养度过前三个月，顾好你自己。”
“一口不吃我也没啦。”商明宝虚弱地哼一声，“我看了，说孕反剧烈是因为宝宝基因里像你的多一点，所以排异反应严重。”
向斐然睨她一眼：“少看伪科学。”
温有宜很快就知道了这情况，医护紧接着便上门来了，根据各项指标出了方案。孕吐不用生熬，用药与不用药的方法都有，商明宝的Hcg不算高得吓人，便先从温和的开始，辅以中医针灸和按摩。
温有宜也到了宁市，真丝帕上垫一碗清爽的米汤，亲自喂她，像她小时候生病的模样。
商明宝喝两口便说饱，温有宜把碗勺递回给佣人：“让你到香港养胎，你就是不肯。”
“斐然哥哥上班呢，你让他总两头跑，就算坐直升机也烦啊。”
温有宜埋怨的一眼，半真半假地说：“那就他安心上他的班，你安心养你的胎，不用见得那么勤快。”
“那怎么行。”商明宝讲到这句时才有了一丝生气活气：“我天天都想见他。”
又将手掩在唇边，小声问：“妈咪啊，我可以吃垃圾食品吗？比如鸡翅薯条烧烤泡面……还有那种味道特别重的火锅串串香麻辣烫。”
温有宜蹙眉，先疑惑地问：“串串香麻辣烫是什么？”
商明宝给她看图片，温有宜点头：“可以呀，你想吃什么就让人做，材料干净就好。”
这么爽快……商明宝失望了一下，话里外引导：“可是这些东西没有营养，而且要外
面街边做的才好吃，家里厨师做的味道不对。”
温有宜思索一瞬，十分开明：“想吃就吃，偶尔几次不要紧。”
商明宝：“对宝宝会不好的吧？”
温有宜：“……”瞪了她一眼，看出猫腻：“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反对一下嘛。”商明宝拉她的手，撒娇：“反对一下。”
温有宜：“……行，我反对，不准吃，高兴了？”
商明宝连连点头。当晚三更半夜，她拽向斐然的T恤短袖：“斐然哥哥，我想吃烧烤。”
向斐然合电脑推转椅起身：“走。”
商明宝面上犯难：“可是妈咪不让，她说对宝宝不好。”
向斐然想了一下：“那我们动作轻一点？”
商明宝眼睫弯起来。
换好出门的衣服，她被他牵着手下楼，灯也没开，昏蒙中靠墙角镶嵌的夜灯看路。
商明宝现下请了六个工人，加上苏菲一个管家，但只有苏菲和其中一个女佣跟他们同住，别的工人则住旁边另一栋别墅。三更半夜开车带她出去，苏菲肯定会发现。
“开车会被发现的。”到了院子里，商明宝才长舒一口气，提醒他。
“我叫车了。”向斐然看了眼打车软件，“还有两分钟。”
夏夜清凉，因为城市睡了的缘故，头顶的星星明亮起来。商明宝不宜快走，向斐然腿又长，不得不把步子放得很慢，手臂搭肩绕颈，很自然地护着她的脑袋。
“要不然还是算了，困了。”商明宝指节与他的勾着，仰头望。
夜色淡亮，勾勒出他侧影，额发柔软细碎地垂着。
怀孕这事有太多民间玄学了，有人说孕期多看帅哥生出来的宝宝就会漂亮，商明宝心想这件事倒不用特地去做了……她天天养着眼呢。
她的想一出是一出也没招来不耐，向斐然只是很浅地笑了一声：“好，那我取消订单。”
商明宝折腾他：“要不然，你去买，我先睡？你回来叫我。”
向斐然便拨出了专车司机的电话，让他稍等几分钟。
“先送你回去，想吃什么？我记一下。”
“可是等你带回来都凉了。”
向斐然的脚步便站定了：“不急，等你想清楚。”
商明宝来回变了八百个主意，最终还是跟他一起出现在了烧烤店里。店是找一谢推荐的，到了地方，一谢已经在门口蹲着了，正抽烟呢。见人过来，他三两下踩熄了烟：“嫂子——”
向斐然：“去洗手。”
一谢闻闻指尖的烟味，又拎起T恤嗅了嗅：“矫情了啊。”
说归说，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洗手了。
向斐然找了张户外的桌子，在上风口处，又跟服务员轻声交代几句。服务员似乎是犯难，找了店长来。
向斐然点了两张台，付了钱，让他们别再安排客人落座。
“我们有禁烟包厢的，先生。”店长
提出更好方案。
向斐然摇了下头，唇角的淡笑透出无可奈何：“她就想吃个氛围。”
虽然用了药，但商明宝还是没太多食欲，每样东西都只是浅尝辄止一口，玩心比胃口大。
一谢一个一根筋的大直男，直接问出口了：“怀孕用不着忌口啊？”
他记得去年他表嫂怀孕时给管得挺死的，这也不给吃那也对孩子不好。
商明宝仰头看向斐然，向斐然作答：“不用。”
商明宝写好了一套剧本：“家里人不让，他偷偷带我出来的。”
一谢：“叛逆是吧。”
见商明宝笑得春风满面，他领会了：“日常的甜是甜，叛逆的甜那是特别甜。”
商明宝嗜睡着呢，没多久就犯困，靠到向斐然怀里。闭着眼，听到他的低声：“回家睡了。”
商明宝摇头，声音迷糊：“再坐一会儿。”
这样好的夜，这样活气的人声，像她在“准妈妈”岗位上翘班出来的小假。
向斐然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累了告诉我。”
他的肩膀宽阔，商明宝枕得很舒服，鼻尖嗅着棉质水洗T的淡淡气息，啤酒花的香气随着气泡弥漫开来，讲话时，胸腔微微地震，在商明宝耳廓里形成不真切的回响。
即使是和最好的兄弟在一起，向斐然也没什么多话，偶尔笑一声或应两句，右手始终将商明宝抱得很稳。
一谢看走心了，回程路上很感性地流了两滴眼泪，一边想妈的怎么就剩老子单身，一边想怎么才能自然而不失优雅地当上向斐然的爹……不是不是，是当他儿子的干爹。
第二天，半夜偷跑出去一事还是东窗事发，向斐然自动去温有宜那边请罪：“是我突然想吃宵夜，babe只是跟着尝了两口。您别骂她，是我掉以轻心了。”
下次一定——做得更隐蔽。
温有宜一头雾水且哭笑不得：“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哪有不准……”
咦？确实不准过，被女儿主动讨的。
一息过后，向斐然脸上失笑。别人是没有办法想尽办法，他老婆是没有困难制造困难。
“那就一直不准吧，”他勾了勾唇，“我来纵容。她喜欢。”
孕检一路绿灯，到了第四个月，商明宝在医学影像里看到了两个孩子的身体和手足，右上左下地蜷着，手指紧握。
“现在能看出男孩还是女孩吗？”她忍不住问。
“现在还不行，快的话到20周的时候，慢的话就24周左右。”医生笑道，“这么急？”
“好取名字呀。”
“多取几个备着？”
商明宝沮丧起脸，“取一个就够难的了！”
按医生的描述，现在宝宝已有了听觉，大脑也在发育，可以开始进行胎教。
向斐然拉出一张音乐清单。
这些是他在音乐app里精挑细选的，甚至连录制的乐团都仔细对
比过。一谢每天排练完就当赛博街溜子，视奸到后痛心疾首：这也太不rck&rll了！当晚就披星戴月新建了个曲库：【胎教摇滚100首】
向斐然：……
耐心地将他从音乐app粉丝列表里找了出来??[，拉黑。
一谢很愤怒，一谢很委屈，一谢把这个歌单无私分享到了微博：
【呵呵，某些人有眼无珠，评论区需要自取】
评论区：
【哥，你发挥总是这么稳定……】
【神金，害老子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笑得我发癫】
【向博可能怕万一胎教成你这样吧（委婉】
但是向博的胎教音乐也没有得到老婆的认可。
商明宝皱起鼻尖着急：“唔係啊，是要你跟他们说话！”
“……”
等等，没有见过面的人，要怎么聊天？该怎么自然地开启话题？要自我介绍吗？
商明宝期待地看着他：“快啲啦。”
婴儿能理解人类的语言吗？如果只是熟悉爸爸声音的话，是不是他其实发一些无意义的音节也是一样的？或者用学术报告的视频循环播放。
商明宝：“快d……”
向斐然滚了滚喉结，面无表情冷静地问：“粤语还是普通话？”
商明宝居然认真取舍上了，思量半晌：“英语？直接赢在起跑线上！”
向斐然点头，进入谷歌学术，点进最新的《Nature》。
绕过开场白，直击核心，假装他是一个刚好在他们妈妈肚子旁边诗朗诵的神经。
“……”
商明宝及时拦住了他：“是不是有点赢太多了？”
向斐然关掉手机，垂睫看着她的肚子。
人类太可怜了，在肚子里就要进行社会化训练。有没有可能，其实他们跟他一样，是个谢绝社交的人？比起跟爸爸通话，他们更喜欢这样彼此安静地待着。安静而不乏味，人类社交的至高境界，心灵的真正互通。安静使人思考，思考使人生智，所以安静可以促进婴儿智力发育——
逻辑打通了，但需要文献支撑。
商明宝完全不知道她老公在想什么，只知道他看得很认真、很专注。
她已经显怀，但不明显，不特意说的话别人都不知道她怀着两个。日常抹润肤霜时，她没让向斐然搭手过，有专门的护工来做。此刻一安静，被他良久注视着，商明宝蓦地便有些害羞：“你、你别看了……算了，睡觉。”
向斐然回过神来，端详片刻，一条胳膊越过她撑到枕头上，俯身凑近着问：“脸红什么？”
商明宝恼羞成怒：“你又不跟他们说话，光看着，很怪。”
算了，总要做胎教，总有个开始。
“那说说？”向斐然征询着她。
商明宝点头。
“说好了有奖励吗？”
“……”
“很难的。”他口吻冷静地说，目光有一些抽离出来的迷离克制之感。
商明宝招架不了这种注视，抬手想捂脸，被向斐然扣住。
他偏过脸，低声：“先预支一下。”
吻很温柔，没用技巧，只是浅尝辄止地吮了吮她丰润的唇瓣，顶多触了下舌尖。怕把彼此亲得收不了场。
但他实在没概念，不知道他只是凑近低声说两句话就能让她心猿意马。唇分，商明宝用力地抿了抿唇，一声不吭着，脸上红云弥漫。怕被向斐然看出端倪，催他：“你不要再磨蹭了。”
向斐然的身体伏了下去，从商明宝的视线看过去，只觉得他肩宽背阔，肌肉漂亮而流畅。
“先听听心跳？”
“嗯。”
他握上她的腰，将耳朵贴到她微隆的小腹上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顺着商明宝的脊椎窜起。
真的有心跳。
向斐然的瞳孔亦微微地张大、散开。
微弱，沉稳，确实存在——
因为他和商明宝而存在。
爱情可以诞生新生命，他人生不可思议的一课。
气氛这样温馨，商明宝的心跳早就快了起来。
向斐然抿了抿唇：“让我准备一下台词。”
人生中需要他自我介绍的场合也有，比如初高中、课题组，但他没什么废话，一般就是点头+一声“向斐然”就结束了，顶多再加个班级或系名。博士毕业后便不怎么需要自我介绍了，有主办方或东道主引见。
但他现在总不能点头，对方看不见。也不能只丢个名字。
难道要全须全尾地说：初次见面，我叫向斐然，是你们爸爸。”
……听着像约架挑衅的垃圾话。
灯光柔和，将那张不怎么调动五官的脸上的迷惑、思考都照得无比明显。
商明宝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掌心贴着肚子，突如其来地帮他开口：“bb啊，爸爸在这里哦。”
她的声音语调都如此温柔：
“他叫向斐然，是个特别高、特别帅、特别酷的博士，是很受学生信赖的导师，很受瞩目的研究员，也是世界上最爱妈妈的人。不过呢……妈咪知道宝宝今天也好累了，就勉为其难听爸爸说五个字好不好？”
她说完，看向向斐然，张开五指：“只有五个字，多了不给。”
答案很明显，她确信。
向斐然凝眉思索。
五个字。
“晚安，早点睡。”
商明宝：“？？？”
拜托，难道不应该是“爸爸爱你们”吗？！
浪费了她一番好心！
商明宝拉被子盖过头顶：“睡觉了！”
向斐然倒觉得没那么困难了：“还可以多讲一点。”
比如在妈妈肚子里要乖乖听话，吃好睡好，没事别乱玩脐带，千万不要在妈妈肚子里拳打脚踢，要翻身两个人得商量着来，
否则将来一起动起来你们妈妈受不了，别长太大u[(，差不多得了……
商明宝蒙在被子底下瓮声瓮气：““爸爸多冒昧呀，宝宝跟你都不认识呢，怎么能上来就说这么多话呢？”
向斐然：“嗯。”
看，她懂他。
商明宝：“…………”
“那就明天十个字，后天十五个字吧。”她字字微笑，“慢慢来。”
咔的一声，灯熄了，微微带着灰色的昏暗中，一只指节鲜明而修长的手压下薄被，露出商明宝紧闭的、被月光照亮的精致眼眸。
扛不住他的注视，她睫毛颤得厉害，过了会儿便掀开了。
“怎么才能通融一下？”向斐然有商有量有礼貌地问，停在她肤上的掌心滚烫有茧意。
……
虽是孕中期了，遵着医嘱呢，哪里敢放肆乱来。
商明宝咬唇忍耐一阵，昏沉着，修长的脖子不住往上仰着，发间堆汗。这种舒缓实在是饮鸩止渴，只一会儿那股难受就变本加厉潮涌而来，席卷着她身体的各处角落。
“想要什么？选一样。”始作俑者抬起上身，吻着她的耳珠，气息很烫，声线哑着，但语气清明而冷静。
商明宝眼神迷离潮湿，带着难以言明的埋怨。
她本来可以忍的，如果他好好穿衣服的话。
向斐然扣住她抚上他喉结的指尖，让她感受它的滚动，继而一边吻她，一边往下带。
“跟我交换。”他低声说，似命令，但有带点哄。
随着这糟糕的四个字，商明宝面红耳赤：“不行……孕期不能提重物……”
她说完便觉得不太对，嗯……脑子抽了。
但上方静了半晌，只觉得喘息声也屏了。过了会儿，台灯毫无预兆地被捻亮了，向斐然勾着半侧唇，光线自明转暗地照着他轮廓立体的脸。
“你好可爱。”他尾音哑着，从目光到语气都很认真。
开灯只是为了讲这句话时看着商明宝的脸。
“而且……很勾引我。”
四周后，他们获知胎儿性别——他们拥有了一对龙凤胎：一个男孩，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