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这段路似乎格外漫长, 许奈奈醒来时发现宾利刚刚泊进地下车库。
她缓慢坐直，脑袋还有点懵：“..........抱歉，我刚不小心睡着了。”
林汀云默默将绕完第三圈的车停进停车位：“没事, 刚到。”
安全带似乎换了个位置, 不过许奈奈并没有多在意：“明天来我家吗？”
后备箱放满了今晚采购的食材, 她猜林汀云家里应该没做过饭。
“可以。”
采购的食材仍然由林汀云拎着大楼乘上电梯。
二人在对门走廊分别。
“晚安。”林汀云忽然在背后对她说。
许奈奈稍愣，浅笑：“晚安。”
.......
楼外万家灯火盏盏熄灭, 似乎在等待迎接明日年末的最后一天。
林汀云没开室内的灯，他半倚阳台栏杆, 旁边一米相隔的阳台窗帘下透露出的微光。
他修长的指节之间夹着一只雪茄, 并没有点燃。
本身他就烟瘾不重, 再加上上次偶然听闻她不喜欢烟味, 他已经很久没有抽烟。
隔壁地板缝隙的光亮时而昏暗，大抵是她在客厅来来回回。
林汀云手机震动, 是时雨又发来了几条消息。
他不太想看, 干脆调成静音扔到一边。
露天阳台染尽寒冬腊月夜晚的冷肃, 林汀云微微仰头，一呼一吸间淡淡的白雾缭绕散开。
上一次有人在身边陪他过春节是什么时候？
好像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
隔壁的灯熄灭，林汀云黝黑眼底倒影的最后一丝光影同时消失。
他忽然想到十二年前——
.......
那是2011年除夕, 房间冰冷空旷，偌大的别墅在佣人走后再无人烟。
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前是一架奢靡华贵的施坦威钢琴。
少年半靠琴架，手机听筒里是女人接连不断哽噎哭泣的哀求。
“阿云, 回美国吧, 回来吧，算妈妈求你...........”
女人声声泣泪，从哀叹到歇斯底里。
“好。”他麻木地应下。
电话那头静默一瞬，随即爆发出惊喜：“真的吗, 阿云，妈妈就知道........”
少年挂断电话，瞳光漠然。
他陷入黑暗中，孤独地凝望遥远处朵朵升空的璀璨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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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时分，一个网名叫【叶子】的女孩给他发来了一句‘新年快乐’。
........
红日冉冉，云层中乍破的晨光逐渐揭开夜幕的黑纱。
门铃响起，林汀云打开大门。
“差点忘了今天还要贴对联，还好我们公司发了几套，你要选一副吗？”
许奈奈穿着鹅黄色的毛绒居家服，一手抱着一沓对联，另一手拎着小板凳。
林汀云松开门把手让她进来。
“怎么贴？”
许奈奈讶异：“你不知道？”
她把几套对联摆在他的茶几上，不同的对联下方都有同样的‘启耀生物’LOGO。
“我准备拿这一幅。”
大概是因为今天没打算出门，她装束比较随意，长发就靠一只鲨鱼夹松松垮垮地挽住，整个人显得随意又知性。
林汀云收回视线，看见对联外一排小字：
上联：占天时地利人和
下联：取九州四海财宝
横批：财源不断*
他笑了声：“倒是吉利。”
许奈奈得意地笑：“你也选一对。”
林汀云对这些没感觉，随便拿了一幅。
许奈奈拆开包装，搬着小板凳准备去外面贴。
忽然一条长臂从后探来，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侧：“我来。”
许奈奈侧头，唇瓣无意识蹭过他高挺的鼻梁。
她瞳孔一缩。
啪嗒。
手上的大胶带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女人从凳子上慌乱地跳下来。
林汀云回望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薄唇弯起浅浅的弧度。
.......
许奈奈躲在厨房不敢出去。
支架上的手机还播放着怎么和面的教程小视频。
她心不在焉，一低头：“啊........”
“怎么了？”
厨房玻璃门唰拉打开，男人闻声立马冲来。
许奈奈尴尬地捻动浆糊般的手指：“........水好像加多了。”
“.........”
两个人搭伙过年，食材都在许奈奈家，林汀云理所当然地留在了她的房间。
许奈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娴熟搭配水和面粉的比例。
男人袖口挽至腕骨以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将其揉成一团。
她咽了口唾沫：“你竟然会和面........？”
林汀云流畅的小臂线条因发力浮动，他淡淡：“很难吗？”
许奈奈语塞。
“之前看你........”切的菜都那么烂。
“嗯？”
“没事。”
许奈奈默默去旁边收拾其他蔬菜。
两个人的年夜饭准备地并不复杂，许奈奈炖了一锅冬瓜排骨汤，又熬了一锅米酒小汤圆，炒了几盘小菜。
氤氲的菜香从厨房钻出，扩散到整个房间。
和面和擀面皮的任务最终都交给了林汀云。
许奈奈捧着煮好的米酒小汤圆到客厅。
她轻声感叹：“没想到你还会包饺子。”
小巧精致的饺子在林汀云手中灵巧成形。
他低声：“我妈妈以前给我哥经常做。”
许奈奈了然：“你妈妈还会亲自做饭呢。”
林汀云抬眸。
许奈奈笑了笑：“我以为你们这种家庭一般都不会亲自下厨的，毕竟油盐那么重。”
“因为我哥喜欢。”
“原来如此，”她吹了吹碗里的小汤圆，随口一问，“那你喜欢吗？”
林汀云一愣，手里的饺子皮被捏出凹陷。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喜不喜欢。
许奈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舀了两碗米酒小汤圆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
“米酒小汤圆里面没有酒精吧？”她握着勺子站起来，苦恼地紧拧眉头，“你还能喝吗？”
林汀云：“........”
..........
客厅里播着没人看的春节联欢晚会，墙上挂钟指到22：00。
几盘饺子放到冰箱冷冻柜，两人以米酒小汤圆代酒吃了2022年到2023年的年夜饭。
窗外楼栋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的窗户上都倒影着合家团聚的影子。
许奈奈的脸被充足的暖气蒸得通红。
林汀云也脱了外面的黑色风衣，同样纯黑的高领毛衣衬出他完美的腰身比例。
他半靠沙发，长臂搭着扶手：“你有什么新年愿望？”
许奈奈单手托脸：“希望明年的项目顺利吧。”
林汀云默了默：“对工作这么看重。”
许奈奈调侃道：“工作顺利才会财源滚滚呀，你呢，风云集团CEO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呢？”
“我没什么愿望，”林汀云目光灼灼，喉结微动，“如果真要说的话——”
砰！
外面突兀地响起一束烟花。
许奈奈先是一愣，随后赶紧踩着拖鞋跑到窗边。
唰拉——
窗户打开，直冲苍穹的烟火正好炸开一片绚烂的花火，火星稀疏地坠落四周。
“快来快来！”许奈奈趴在窗户边，欣喜地朝里面招手，“竟然有人‘顶风作案’！”
大开的窗户窜进冷风，林汀云随手拿起她放在沙发背上的外套给她搭上肩膀。
恰逢此时，电视里的晚会进行到新年倒计时。
砰砰砰！
无数方位同时冲出数不尽的烟花，原本乌黑的天空顿时被照亮宛若白昼。
“五、四、三、二、一——”
“2023，新年快乐！”
天空飘雪，和烟花觥筹交错，光影流转照着女人姣好而兴奋的容颜。
焰火声震耳欲聋，大马路上抓人的警笛若隐若现，千家万户在烟花笼罩下迫不及待地打开窗户朝外张望。
林汀云默默地站在她身后，他目光缱绻地凝望她璀璨若星的眼眸。
“新年快乐。”
这一刻，他好像也成了万家灯火里的一员。
.........
大年初一，许奈奈回了趟远宁，她陪许奶奶过了新年的前几天，直到初六要上班才踏上返程。
新年伊始，项目上的琐事总是很多，好在公司新招了批人分配进项目部，许奈奈的压力才减了不少。
可工作一旦出现空隙，生活上的压力便接踵而来。
【花好月圆】：奈奈，真的不能开玩笑了，女人步入三十就只能找二婚男人，说不定还离异带几个孩子，你给我个准确时间，我帮你约人
【花好月圆】：不说一定要结婚，你总得认识几个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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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奈奈：“.........”
许慧铃对她很好，唯一无法招架的就是这狂热的相亲架势。
以前她还能推脱，毕竟天高皇帝远，可现在一来回了淮宜，二则在大人眼中今年年底她就要满二十九岁。
——哪怕她二十八岁生日刚过。
【Nacia】:我最近加班........
【花好月圆】：加班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花好月圆】：我跟你说，上次我跳广场舞认识了一个阿姨，她儿子在体制内.......
“许副总监，莱特的预计明天抵达淮宜，这是资料。”叶素拿着资料走过来。
许奈奈扔开手机:“放这儿吧，等等——”
叶素回头：“许副总监，您还有什么吩咐？”
许奈奈头疼地捏住眉骨，多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感觉：“.........问你个私人问题，你面对家里的催婚一般会怎么做？”
叶素一愣，随即举起右手露出戒指，笑了笑：“许副总监，我已经订婚了，今年过年回去就是办这事儿，到时候请您吃喜糖。”
许奈奈一哽。
“.........恭喜。”
.........
时雨拜托于绍打听到了林汀云的新住址，在好几次‘守株待兔’后终于堵上了他的车。
宾利车前，时雨拎着包，眼睛被冷风吹得通红：“阿云，爷爷又生病住院了，你不去看看他吗？”
林汀云虽然从不轻易对人示以凌厉，但他决定的事向来没人可以动摇。
若说家里还有谁能让他稍微顾忌，大概就只有林居明。
林汀云扶着方向盘，冷淡地看着挡在车前的女人。
“阿云........”
咔。
他打开车锁。
时雨一喜，顶着风坐进副驾驶：“阿云，今年过年家里可热闹呢，你的几个叔叔也回来了，三表哥的女儿已经上幼儿园........”
黑色宾利畅通无阻地驶向林氏私立医院。
哪怕得不到男人半点回应，时雨仍然温和地讲述着家里的情况。
住院部SVIP病房的片区很冷清。
林汀云臂弯搭着外套，大步径直走向最里面那间病房。
林居明正坐在轮椅上看报纸。
听到动静，他缓慢地摘下报纸转头，脸色微变，时雨站在林汀云背后赶紧对他使眼色。
“您要见我不用装病。”
一语落，两人皆是一愣。
时雨拿着包的手指收紧，红唇尴尬阖动，刚想说什么，只见林居明无奈地朝她摆了摆手。
时雨无声叹气，为爷孙关上房门。
“胡说，我装什么病？”林居明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一本正经地抵着唇角咳了几声。
林汀云面无表情地给他倒了杯水：“有什么事？”
“你这说的什么话？没事我就不能见你吗？咳咳.......”林居明一板一眼。
林汀云漠然地看他演戏。
林居明咳了好几声见他无动于衷，又不尴不尬地挺直腰背:“开过年你就要二十九了，小雨是个好孩子.......”
“不可能。”
林居明哽住：“那你要怎么样？一个人孤独终老吗？”
林汀云：“我可以不结婚。”
“你——咳咳.......”林居明这次是真被气到了。
林汀云再次面无表情地给他加满热水。
林居明：“.........”
“不管怎么说，你不喜欢小雨也行，但不可以不结婚！上次我跟你说过的一个女孩就很好——不准说不！”林居明瞪眼阻止某人即将开口的拒绝。
他苦口婆心：“这是我老朋友的学生，清华大学生物医学本硕博八年连读的天才，当时可是我花了好大的心思才把人家从鹭城大学挖过来，能力强又谦逊，人家跟你同岁，长得俊俏，性格也好，我瞧着和你十分般配，现在也还单身........”
林汀云越听越觉得熟悉。
林居明时刻关注他的表情，开始使用激将法：“.........我打听了，人家现在也被家里安排到处相亲，你别老觉得我在逼你，你去见人家，人家也不一定能看得上你。”
“.........”
老爷子哼了两声：“怎么样？心动了吗？”
“爷爷。”林汀云眼眸眯起，若有所思，“她叫什么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