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常

军师进帐与众人见了礼,便请盛时行出帐说话,盛时行随着道简走出帐篷,一路溜达到僻静之处,看着连营的灯火开口:“我知道军师是想知道我在京里问出的消息,我也正想跟你说说,咱们两相对照,说不定就能想到什么线索。”

道简亦是赞同,盛时行便向道简细细说了京城查勘的线索,特别是副使对被袭当晚的叙述,道简仔听到那副使说因为刘崓一直坐在上位黑暗之中,故而看不清他的容貌时,突然举拳一锤掌心:“不对,按他所说,此人定非我们都统!”

盛时行闻言有些奇怪:“此话怎讲?”

道简却显得有些不自在:“咳,贫道是说,那人坐在黑暗里,便是要掩藏容貌,更何况此事本来就不可能是我家都统所为,盛御史难道不信他?”

一向四平八稳的道简难得言语慌张目光躲闪,令盛时行更觉得有问题:

“我当然信他,而且咱们前次见面我就已经表明过态度,我也明白军师你必定比我更加笃信刘都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为何我讲完副使供词,你还要再重复一遍?这其中定有缘由,若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却可以旁证他清白的,你切不可对我隐瞒!”

道简看着她犹豫了一下,却依然摇了摇头:“没什么。”

盛时行轻叹:“虽然我不知道是有何事比他的清白更重要,但既然你不说,就必然有你们的道理,如果军师改变主意,一定要告诉我……”

道简点了点头,二人又叙谈几句,均认为要勘破此案,必须前往沙洲内查探,夜色已深,道简便要送盛时行回去休息,行走间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都统被冤枉的事情沙洲关的将士都不知情,明日我自有言语哄他们,御史你回去叮嘱一下刺史府的列位,切莫走漏消息。”

盛时行自然明白沙洲关军心稳固的重要,赶快仔细应了,自回去告知自己带来的众人,又叮嘱大家早早休息。

翌日清晨,众人早早拔营向沙洲关进发,终于在黄昏时来到沙洲关下。

盛时行看着这名义上是关隘的地方,却是一阵心酸——不过是几间残破石堡扼守着入口,加上许多已经被风侵蚀成黄褐色的木板屋。

沙洲关守军看到玄鹰军旗,一个个欢欣雀跃,守将带人一路迎出来,却在看到道简等人时有些意外:“军师……都统没来吗,前次他巡到此地,说是入冬之前便来沙洲关……”

道简似乎早就想好了说辞,拍拍他肩膀笑道:“之前使团失踪那个案子通令你们也接到了,就是因为此事,京师让都统再加强雍宁关防御,他这个月抽不出身,但他说了,等此间事了,他一定会来的,肯定在入冬前来犒劳你们!

那守将和他身后兵士们这才释然一笑,纷纷上前帮着牵马入城,那守将笑道:“嗐,守关是本分,何敢图犒赏,就是兄弟们想都统了,毕竟一年也见不了他几次……”

盛时行跟在道简后面,看着兵士们一个个风吹日晒下干裂的嘴唇,听着他们质朴话语,心中升起酸楚,她转头看看颜幻和孙九娘,见他们也是若有所思,心中感慨若一直在京师坐井观天,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懂自己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正喟叹间,又听道简话锋一转:

“也不知是何方匪类作乱截杀使团,才出了这些麻烦,不过朝廷已经派出了御史来查勘此案,恐怕要深入沙洲,到时候还要靠你们带路了。”

那守将欣然领命,道简又为盛时行等人引荐了沙洲关的正副镇守统领,并定下由副统领游击将军何云全权负责配合盛时行等人,随后一行人安顿下,道简便叫了何云,到沙洲关节堂所在的石堡内商议案情。

一行人坐定,盛时行行礼道:“何将军,事不宜迟,我们打算明日就进入沙洲,能不能请你讲讲使团通过沙洲关那日的情形,以及沙洲绿洲内大概地况?”

何云点了点头:“我记得使团是三个多月前顺利交了文牒,通过沙洲关进入的绿洲,按照惯例,我们派人送了几十里,但再往前走就是梭子泉,那是两国约定的停战区,我们就返回了,我们跟使团分别的时候,一切还很正常,我们估算着他们那日晚间能到达梭子泉,还叮嘱他们一定多取食水,谨防马匪,不过也没有太过担心,毕竟光羽林卫就有一百多人,却没想到……”他叹了口气:

“本来我们估计使团顶多过两个月就能折返,但大漠上开始零星舞黄沙时他们也还没动静,后来都统不放心,带队来了一趟,跟我们一起等了两三天,那会儿我们还听他说,使团进入大漠那几日他还特意带人在绿洲两侧巡视了十几日,就是怕有不长眼的马匪进入绿洲骚扰,我们当时都说,绿洲里天气也好,如今远国在云州吃了瘪,应该也不敢作什么妖,怎么他们还不回来……”

盛时行点了点头,心中暗忖何云所述跟之前道简说的刘崓曾驻扎大漠的话就对上了,他们的确是坦坦荡荡的,问完沙洲关这边的情况,盛时行想了想又道:

“那除了两方守军,还有人能不通过大漠进入沙洲吗?另外,沙洲中可有居民?”

何云摇了摇头:“沙洲内虽然有绿洲,但也只是小小的一片,且多流沙,除暮春到仲夏这短短几个月外的日子,常是狂沙肆虐,所以是没有居民的,顶多也就零星有熟悉道路的商旅牧人偶尔到绿洲里取水放牧,但也多在春夏,秋天就基本没人了……”何云说到这里,有些忧心:“其实刚刚军师说的时候,末将就有些担心,御史你们没有进入过大漠,万一进去了起了风沙吹散了队伍,一旦落单很难生还,而且这个时节,绿洲中也常有远国马匪,不如还是我们派人进入……”

盛时行笑着摇摇头:“何将军,我明白你的担心,但我们此番前来就是要到使团遇害的地方一探究竟,说起来我还要问你,可知道这么一个地方……”

听盛时行详细叙述了副使提过的那座石头城中景象,何云现出惊异之色:“御史你说的那个地方,末将听着像是瀚漠国遗迹……”

盛时行闻言一喜:“那我们就是要去那个地方探查!”

何云闻言表情更奇怪了:“但……但那不可能啊!”

“怎么讲?”盛时行蹙眉,道简也叹气:“我说你个老何,你卖什么关子。”

何云叹了口气:“不是末将要卖关子,只是那瀚漠国废城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那里,御史你也知道,瀚漠国八年前勾结远国屡屡作乱,被我家都统灭了国,遗民全部迁入了雍州,国都空废,后来绿洲也出了些气候变化,瀚漠王宫无人清整,就渐渐被黄沙掩埋……这都埋进去四五年了,我们这些年也有巡到当年旧址的时候,可从没见过瀚漠国旧址,顶多也就能看到王宫的一点儿尖顶从沙丘下面露出来,不过倒是……”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盛时行赶快追问:

“倒是什么?”

何云看了看道简,看得他无奈摇头:“你看我做什么,告诉你事无巨细,有什么疑惑赶快说。”

何云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但这些年一直有牧民上报曾经在那里看到石堡复现,还有火光人声,可大家都传闻那些不是人,而是阴兵现世!”

众人一听,都有点后脖子发紧,颜幻搓了搓手:“这么邪门儿吗?”

盛时行却觉得这恐怕是事情的关键:“什么阴兵现世,具体说说?”

何云颔首言道:“这些年,偶尔会有咱大梁的商旅和牧人来关内告知,说是入夜在沙漠里迷路,居然迷到了瀚漠国旧都,而且听到里面有动静,也有胆大的到近处偷看,发现那石头宫殿里,有一些身着当年瀚漠贵族裘甲的人聚集,仿佛是在商议什么,最可怕的是,他们用来照明的火光居然是蓝色和绿色的!”他说到这里,众人更觉诡异,道简“啧”了一声:“那你们也害怕就不去查探了?”

“那怎么能行呢,去还是要去的……”何云干咳一声:“但邪门儿的是,每当我们接到牧民报告去查探时,都根本找不到那石堡,更看不到他们说的景象,那石堡一直就被埋在黄沙里,怎么可能供人居住休憩!久而久之,大家就都说是阴兵鬼堡了。”

盛时行并不信鬼神之说,但一时也想不通究竟,转头看看道简,道简亦是摇头,又转向何云:“你们为何没有将此事报给过都统知晓?”

何云露出一丝赧色:“我们想着或许是牧民们在沙漠里看到了海市蜃楼,惊吓中分不清真假了,再说我们一直也没找到所谓鬼堡存在的证据,就没敢惊扰都统。”

道简无奈一叹:“糊涂!”

盛时行见何云就要起身告罪,赶快抬手拦住:“军师,也不怪何将军他们,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真正能做到的到底是少数,只是怪象,又没有造成过牧民伤亡,守军不愿深究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既然副使也说到了废弃的瀚漠国皇宫,就说明此事绝非空穴来风,必得查究一二。”

道简点了点头:“那就到了沙漠里再说,好在当年瀚漠国的位置在舆图上一直都有标记,无论是鬼堡还是黄沙掩埋,总能走到那附近的。”

几人商议定,道简就让何云去挑选几位经验丰富熟悉地形的沙洲关兵士明日负责带路,盛时行让颜幻回去跟孙九娘等人也说一声,就随着道简走出房间在月下大漠中溜达着,商议了几句案情之事,道简一笑开口:

“贫道感觉御史你似乎是防备什么人,最近总是跟贫道单独商议问话。”

盛时行也不欲瞒着他:“我的确在防备,此次跟出来的人员太杂了,说句得罪的,虽然夜鹰骑应当是最可靠的,但当初邪祟案后军营中是否还有细作也未可知,除了刘校尉和萧将军,我并不了解别的几位队正,而刺史府虽然已经被太子殿下洗过一次,但眼下朝堂情势复杂,太子殿下也做不到万无一失,下官身边只有非真是绝对可以信任的,我叫她离开,是未免引得旁人猜疑,也是帮我盯着刺史府众人,既然如此,咱们还不如把范围缩到最小,反正雍宁关众人都听军师你的,刺史府和京师来的都听我的。”

道简微笑:“还是你想的比较周全。”

盛时行又笑道:“虽然防备着,但我觉得有内奸的可能性并不大,眼下关键是案子不容耽搁,来的时候已经行了十数天,按这个速度,留给咱们破案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月,我想着,此案关键有两个,一是那个扑朔迷离的鬼城到底在哪儿,二是那支冒充雍州军的神秘队伍,究竟是从何方而来,若军师觉得可行咱们不妨分头行事,一队去寻找瀚漠国皇宫遗迹,哪怕找不到那个城,也要找到那个位置,另一队从使团扎营的地方开始,寻找出那支队伍来的方向。”

道简闻言颔首道:“听你这么一说,贫道心里也算有了点儿底,就这么办吧!”

盛时行点点头:“那么咱们各带一队,我擅长追踪,第二项就交给我,军师你带人去查废城如何?”

道简想了想:“贫道觉得第一项太过危险,那支队伍很有可能来自敌军,而寻找一个还在我方势力范围内的城就较为容易,不如由我和萧鸣带二十个人与你们一起出发,前往使团营地,同时让于统领和刘冲他们另外十人带沙洲关将士一起去找瀚漠国遗迹,左右咱们找到使团迹象后,也要循着往瀚漠国旧城那边走的。”

盛时行想了想:“还是军师思虑周祥,但两队之间可有传讯之法?”

道简一笑:“这个你不用担心,贫道会告诉刘冲,找到遗迹后第一时间飞鸽传书告知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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