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大地会从我的脚下赶上我并撵着我往“天堂”飞去。
那天，我将灵魂们送回它们的家。
灵魂们在即将没入泥土时无一例外地转了过来，依依不舍地看向我。
“你们不用这么感激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感觉到了不自在。
恢复了正常的喉咙有些兴奋，以至于声音听起来不像人言，而像兽语。
“呵呵，这哪能啊，你做了这么一件值得称颂的好事，难道就不应该得到我们充满谢意的报答吗？”
“是啊，真难为你将我们一路送回家呢！都到家门口了，不进来喝杯茶吗？”
“呸！卑贱的狗！你就这么喜欢被拴着脖子走吗？好歹你也见识过‘天堂’啊，怎么还是喜欢地狱里的残羹剩饭？”
“什么？”
我诧异，不懂它们在说什么。
“你知道自己的能力对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自己搜集的这些灵魂可以建造多少个幸福的天堂了吗？你知道自己搜集它的意义吗？”
“它怎会知道呢，它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呢。呸！竟然拿现成的美酒去换奈河上的黄汤，真是荒唐啊！”
“可能那样吃起来才安心吧，毕竟吃了几十亿年的牢饭了！呵呵……”
不等我再开口问上一句，大地就已经急不可耐地快速膨胀起来，将它们给吸扯进去了。
对呀，我是谁？
只是一只让别人恐惧或者是揶揄的恶魔吗？
还是说，我有着其他更重要的身份？
此外，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能量体是什么？它好像认识我呢。
还有，我脑袋里的那个少女的声音是什么状况？她怎么老是让我完成使命？而且，几乎只有在与使命相关的时候才出现。
……
唉！根本无从得知嘛！
所幸，现在的我已经不用再为肚子的饥饿感而担心了。
如此，我便可以静下心来慢慢地思考这些问题了……
突然，我的身体轻轻颠簸了一下，思绪被打断了。
原来是大球儿呀！它怎么自己跑到我的脚下了？
我赶紧关闭维持之力的外溢。
因为这种能力经常能够无视大球儿的泥土，使自己以一种在空中做自由落体运动的方式深深地陷入土坑中。
当然，如果将感知到的引力也给锁定，从而选择性地发动起“维持之力——护形”，那么，引力对我的作用就会减少。
不过那时候，我又得注意自己别像一个沿切面甩出的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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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离伞儿而去了。
还是像现在这样踏踏实实地踩在大球上的好。
我向前走去，从嘴巴里掏出了那个塞在牙缝间的灵魂。
它已经事先被我从肚子里提上来了。
“我还以为这样就玩完了呢！嘿！你猜我看到什么了？天堂！肚子里的天堂！虽然大家在外面都是互吞互撞的，可到了那里，大家都没了成见与脾气，彼此不侵犯、魂魂都平等呢！再也没有魂儿会问：‘嘿，你是谁家的魂儿呀？这门儿可不是为普通魂家准备的！’或者说：‘喂，老兄，你这样可不行。因为你的肚子还没有吞下别的魂儿产生的总计十五万年零五十天的修为，所以我们不能给你配一个养了二十多年的魂儿作伴儿。’再或者，‘你还没有一口气吃掉一百多个魂儿的光辉记录呢，因此，我们不能给你颁发营业执照。等你哪天将牙口练好了再来吧’……”
“你不害怕吗？”我打断了这个从人间偷跑出来的魂儿，“你可能永远都回不到原来的人间了。”
“我去！原来你会说话呀！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你说‘害怕’？也是，你怎么会懂得我在这里的处境呢！哼，看来你也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妞儿嘛！竟然会觉得这种地方还是原来的人间！哈哈哈……”
它笑得颤抖起来，越抖越厉害，就像一个被震动得摇摆起来的闹钟。
然而，这个闹钟终究没有一直潇洒地摇摆下去，它失去了平衡，歪倒在了地上。
震动声并没有停止，只是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轻微了。
“呜——呜——”
它哭了，对着大球儿抹起了眼泪。
“爸爸……爸爸……”
我想要搀扶起这个摔倒了的闹钟，看它继续潇洒地摇摆。
可它却推开了我，还责备我不舍得装出一份悲伤来。
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因为我并不觉得悲伤啊，也根本不知道何为悲伤。当然，我把它归因于“冷酷”这种强制生成的品性。
于是，我便释然了。
我提溜着它的魂儿往那口还在沸腾着的大锅走去。旁边是它遗留在人间的身体。
“别把我放回去！别！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人间了！你带我去地狱吧！只有那里才有我的亲人……”
我不管它，直接将它塞进了原来的身体里。
地狱可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本魔我吃灵魂也是有那么的一套准则的。
否则我这么辛苦地在人间搜寻是为了啥？直接把遇见的魂儿从身体里揪出来吃进肚子里不就好了。
哼，这简直是对我工作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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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
半晌，他睁开了泪眼，更咽得说不出话来，样子说不出来的可怜……大概吧。
我想尝试着安慰他几句，便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它，不让他看到我冷漠的表情，然后尽量用缓慢而低沉的语气对他说：“令尊也可能是上了天堂呢。毕竟，这些年的地狱里并没有接收多少从人间过去的恶魂，主要还是以回收那些年岁久远的‘独立魂’为主。所以……我觉得你可以宽慰些，别再为自己父亲的去处而伤心了。”
半晌。
“我不是在为自己的父亲伤心啊，而是在为我自己！”
说着，他颇有些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悲伤的眼泪便涌了出来。
“况且……”
他接着说：
“我们已经看过那么多天堂了。那是有权有势的上位者或者无耻的背叛者用无数的谎言堆砌而成的。那样奢侈而苛刻的所在，父亲和我又怎能住得起呢？”
“现在，你却连下地狱的机会都不给我，让我继续留在这个看不到一点希望的人间。我……我的灵魂……在这里是永远得不到救赎的啊！它已经失去了拥抱光明的资格，它已经被这个不公的世界伤得千疮百孔了！在这样一个处处依靠前人资源而存活的世界里，孑然一魂的孤魂野鬼只能是被这里的黑暗逐渐侵染，慢慢地腐坏、变质而已！我连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念想都没有啊！我没有遇到一个好人！一个好人都没有！你告诉我，我如何拥抱光明？你告诉我，我这样内心扭曲的暗魂，是不是应该拥有一个进入地狱的名额呢？（凄惨地）哈哈，哪怕是将我给‘洗白了’，变得跟它们一样了，也好啊……哈哈……”
他委屈极了，像一个被拒绝了买心爱玩具的哭闹着的小孩。
可是，我不管他，依然不给他进入地狱的门票。
我对他说：“人间是美好的，你应该为自己身处其中而感到庆幸。即使你遭遇了所有的不幸，别人享受了所有的幸运，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还可以远观别人的幸福啊！最起码，那样会让你变得比现在更加痛苦，而这痛苦，难道不比你现在的绝望与消沉更深吗？那样，我想，你应该就能够明白，现在的你还不算是最惨的吧，哈哈！”
我转过身来，堆出了一个可爱的微笑，尽量使自己像一个安慰他人的好人儿。
只是，我的内心果然是毫无波澜的，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到底在悲伤些什么呀？我觉得他现在挺好的呀。
有吃有喝，也没有谁指使着他做这做那的，多自由啊！
如果我可以像他那样子生活，得有多幸福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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