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停下了手中的铁锹，抬起头来看看老大，然后又将头转到了大蛇身上，呆呆地说：
“是的，咱们还有母亲。”
老二继续说道：
母亲果然是从省城回来的吗？瞧呢，这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用手指着大蛇）多么的鲜艳！多么的时髦！我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衣裳。
省城的衣裳还真的便利呢！
连手脚都可以完全缩进衣服里，只依靠那些鲜艳的颜色来吸收能量。
哎哟！瞧母亲胖得……她现在可比咱们大上好几圈呢，哈哈，个子比咱们俩加一块儿都高，就连皮肤也变得更加饱满、水嫩了呢……”
这时，大蛇醒了过来，灰蒙蒙的眼珠里重新点亮了光泽。
只见她转过身去，用尾巴急促地拍起了老二的肩膀。
老二笑将起来。
“哈哈哈，是呢，是呢，找儿子，找儿子。
您一定可以找到他的，他是那么的喜欢你，哈哈哈……”
说完，老二又挖了起来。
……
老大提着饭篮子对老二说：
“老二，先上来吃顿饭吧，你已经挖了一整天了。”
“哈哈，不用。只要母亲看着我，我就不觉得饿呢。”
老大又看看直立着的大蛇，将菜篮子放到了它的旁边。
它似乎并不感兴趣，只是焦急地吐着信子。
老大叹了口气，独自一人回家去了。
……
第二天是白露，天下着同去年那时候一样的细雨。
这次，老大是扛着铲子和竹筐来的。
大蛇并不在。
地上只有一条长长的爬痕。
“可能是觅食去了。”老大这样想。
老二有气无力地在坑里继续挖着。
大坑已经没过了他的头顶。
“老二，吃点吧，母亲也去吃饭了。”
“好的好的，”老二停下了手中的铁锹，“我说怎么越来越吃力了，原来母亲不在这里啊。”
老二狼吞虎咽地吃起了饭。
老大兴奋地往坑里张望，说道：“话说，这里就是你上次挖出金子的地方吧？还真别说，没准真能再挖出金子来。”
老二说：“什么狗屁金子！咱这是在帮母亲挖她的儿子呢！——你知道的，走丢了的小孩别提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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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了！咱一定要帮母亲找回她的儿子。”
“好的，就让大哥来帮你吧。”
说完，老大便将铲子和竹筐丢进了坑里，自己也跳了下去。
“哎哟，我忘了带绳子了。到时候可不好上去。”老大说。
“没关系，咱们还有母亲呢。她到时候可以将绳子丢下来的。”
“可她现在只是一条大蛇呀，还会认得绳子吗？”老大这样想着。
不过，没有关系，两兄弟还可以用“叠人墙”的方法上去。
于是，他们不停地往外面铲着土。
坑越挖越大，也越挖越深了。
大蛇也回来了，嘴巴里满是血腥。
它依然盘在原来的地方，满意地看着工作效率的变化。
……
“叮！”
还是那熟悉的声音。
挖得这么深了，不可能是红薯，也不大可能是石头，毕竟，他们已经好久没有挖出石头来了。
“哇哦！这次是个大家伙呢！”老大高兴得跳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母亲要找的儿子。”老二满怀期望地说。
兄弟俩一起发力，终于将这个大家伙抬了起来，放在了大坑靠边缘的地方。
这是块半人长短的金子，四四方方的。虽然表面糊着烂泥，可还是掩饰不了那惹人喜爱的颜色。
大蛇也看到了它，眼睛里闪烁起明亮的光点。
它的眼睛灼热起来，突然，迸发出一束强烈的光芒，照得整个坑里金光四射。
可以看到，那块金子在大蛇急切而热烈的目光下缓缓上升，同时，“呼呼呼”地横向转动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壮硕、面似斧削的伟岸“男子”便凭空出现了。
“哈哈，这不是缩小版的我吗？”老大害羞地笑着。
然而，那个“男子”仍在转动，并且往四周不停地抛洒着多余的材料。
不等老大将欣慰的笑容埋葬在掘开的烂泥里，那个“自己”就已经被目光雕刻得面目全非了。
这次，它变成了一个外表柔弱、目光却透露出坚毅的“孩子”。
它比之前的那个要消瘦、矮小，但给人一种更难打败的印象。
这个“孩子”明显受到了目光更多的关注，正因如此，老二已经来得及将自己的眼泪滴落在坑坑洼洼的烂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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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也仅此而已。
因为它仍然没有停止转动，相反，它快速地旋转起来，以至于他们都看不清它真正的模样。
“母亲！”
老二跪倒在自己流出的泪泊中，嚎啕大哭起来。
因为这意味着他的母亲将错过他而奔向远方，去追赶另一个与他相似的模样。
当然，即便如此，他还是深爱着自己心中的母亲，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
终于，旋转停止了，金光也逐渐暗淡下来。
他们看清了。
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共同的弟弟——老三。
啊，不是那个熊一样健美的壮小伙，而是那个瘦弱而漂亮的小机灵鬼儿，那个一天到晚都在嚷嚷着要读书，嚷嚷着出人头地后要回报家人的幼年的老三。
并且，一直都是那时的模样，从未改变！
这一点在他两个哥哥的心目中也是一样的。
这是真正的三弟啊！
她也是真正的母亲！
原来她并未完全忘却她的孩子们啊……至少在事关老三的范围内保持着部分记忆的苏醒。
她只不过是将目光都给了那一个最漂亮、也最能够给家族带来荣光的孩子而已。
以至于所有飘落到心田的种子最后都长出了同一株大树；以至于所有的阳光、雨露都只为这唯一的参天大树飘洒。
她看到云，那是优雅的老三。
她看到山，那是稳重的老三。
她看到湖，那是深沉的老三。
……
她看到老大，那是老三的大哥。
她看到老二，只是老三的二哥。
至于看不到老三，便是看不到儿子；而找到儿子，也仅仅是找到老三而已。
就连时间的魔力都没能在这种目光中留下太多的痕迹。
因为遗忘与想起从来不曾改变过这种专注；而遗忘，却给了想起一个可以一直沉睡下去的理由。
在大蛇专注的目光下，她金灿灿的儿子正在徐徐地上升；而儿子已经经过了的地方，只有目光触及不到的黑暗而已。
然而，就在她的信子即将触到唯一的儿子时，目光的魔力枯竭了。
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儿子重新掉进深坑。
那颗为他而呕出的心让她痛得在田里胡乱地拍打着自己乱颤的身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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