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降头庙

黄鸣谢过依然沉浸在自己思量里的这位橘不识,后者笑着点了点头,黄鸣扭脸穿过厅堂,向外面走去。

既然该问的都问了,黄鸣对这位善意提醒的橘姑娘印象不错,该逛的也都逛了,想买的是真的买不起。那么即便还剩半炷香的时间,也没有逗留的必要了。

黄鸣主动找到了四个执法弟子中的一位,这名弟子就领着黄鸣去往出口,只见所谓的出口是在另一处的断桥,通往对面的,是另一处山头,这名弟子提醒道:“客官迈过去之后,前方通往两个去处,往西是繁华的三洲国陪都三江城,往南是远近闻名的降头庙,且先不说众人皆知的降头庙,只说这三江城武者扎堆,我看客官身背棍棒材质普通,或可去三江城找几位知名武具大师订制一把趁手武器。至于那降头庙,那边最近不大太平,以客官目前修为还是不去为妙。”

“哈哈,”由远及近传来了熟悉的笑声,正是那名姓王的老者,“宗小兄弟又开始向人家推荐你家在三江城吃灰的铺子了?”老者来到断桥前,拍了拍黄鸣肩膀,“而这位小兄弟刚才那一跃,真真藏拙了。哪有膝盖都不怎么弯曲的跳法?这次咱俩倾力一跃,比比谁跃的远如何?”

“老爷爷折煞小子了。”黄鸣心中一惊,这老儿好毒的眼睛。

这时那晋猴子和女扮男装的那名修士同时走来,晋猴子皱着眉头,似乎有些心事,而那名着身红色宫装的男子,却似乎心情不错。

老者看了看这俩人,对黄鸣说道:“咱俩先跳,你若这次能跳得我满意,我带你去降头庙长长见识。”

背剑男子冷哼一声,“王老儿,你们这几天前来找橘小姐打问的都是降头庙那边的机缘,依我看来,那边的剪径贼都够你这老身子骨喝上一壶了,还不如让这位公子去我家族在三江城的宗宁商铺碰碰运气。”

黄鸣越来越觉得这修行之路怎么越看越像是打着算盘做生意?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老人的邀请,先前轻身符箓都卖掉了,又花费了一颗灵珠向那名背剑弟子买了两张。依然装模作样的跳过断崖,只是这次膝盖弯曲的厉害,功夫做得更加十足罢了,跳过去没走几步,面具自燃,如同小溟岛上白家的灯芯一样,只有光亮,并不伤人。

况且老人一双眼睛极辣,自己的跟脚还是不要泄露为好。

老者摇了摇头,紧接着跳过去后并未追上去搭讪黄鸣,而是静静在那等着晋猴子二人,只有老者自己知道,大限将至,不搏不行了。

老人在山对面问得问题很简单,一名四体窍打底武者,已活了一百一十六岁,没有气窍支撑,还能活多久?

那名剑眉飒爽的橘不识比出了四根手指头。

黄鸣不去那降头庙,是本能使然。趋利避害防那万一,是每天要想要做的必修课。听背剑男子的意思,降头庙危机四伏的同时,应有那让散修抢破头的大机缘。若无那太青令傍身,或就跟着那位王姓老者去了。

沿路下山,果真有两条路可以选着走,黄鸣没有犹豫,一路向西,奔赴三江城。

经过两日的奔波,黄鸣终于来到三江城下,所谓三江城,顾名思义,乃是三条江河交汇处的一处沃土,沿两江,城跨一江,是仅次于三洲国国都的辖下第二大城,此地又被誉为三洲国的江湖武者之乡,在此地生人的府尹刘榀,是一位杀力极大的溶血境后期武者,在步入溶血境前是出了名的擅长以伤换命,并对如那药罐子一般的吃丹打坐的修士嗤之以鼻。

此地公共场所不禁械斗,只要双方签下生死状,可能还未等状纸送往衙门画押,就有一方人头落地了,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民风使然。

在三江城百姓眼中,只认府尹刘榀,不认九王爷,一个文面书生般的王爷,哪怕已是贵为皇帝老爷唯一的一母同胞又封疆裂土的铁帽子王,却连个一窍的武者都不是,怎么能在此服了众呢?

所以溶血境大宗师,府尹刘榀,自然就是这一百余万凡人眼中真正的三江城主人了。

据说这刘榀,在还是开窍期武者时已是这三江城的捕快头子了,那会牢里的山头会有这么一小撮人,但凡是被刘榀亲自逮捕,还在手下走过几招的犯人,进到牢里不用走过场不说,还会被邀请入这座山头,日子过的与外面无异。

至于刘榀如何迈入的溶血境,众说纷纭,最多也最让百姓信服的一个说法,就是服食了某种异果,一步登天了。

但只有在修士和武者中才知道些许内幕,那就是与那降头庙有关,因为有人曾经就此事问过刘榀本人。

刘榀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所以散修武者都对降头庙趋之若鹜,多因此事而起。说起这降头庙,本是个销财请香、免灾辟邪的小庙宇,小儿受到惊吓,或是人重度昏迷不醒,都会去这不到三亩地的小庙请一炷青香,香也便宜,两枚铜钱就可以在庙祝那买到三炷。只是在几十年前的中秋前夕,出了一些怪事,江湖传出了会有三份大机缘出现在降头庙,还有十余种各式各样的小机缘,流传极广不说,散修甚至自发在那大机缘出现前夕举办些互通有无的交易会,一时盖过了断桥集,当然了,散修自然会前往当时还不曾叫橘不识的铺子里确定真伪,得到的消息是,不宜声张,千真万确。只是作为长期在野外刨食吃的散修和武者,自然是谨慎谨慎再谨慎,所以去的人零零散散,没成什么气候。直到得到那三份机缘之人之一,捕快刘榀成了溶血境武者,摇身一变成了三江城的府尹,铺子老板橘栀在拿到机缘后闭关一年,成了衔脉期修士,由断桥集一名开着打探消息的小老板变成了断桥集的幕后主人,最后一名散修更是了不得,在拿到机缘后被放题宗瞧上,入了放题宗谱牒,当然了,此人也是极快的进入了衔脉期。

年纪极轻,姓氏古怪,兆。

三洲国只因此事,一跃成为了散修和江湖武者最多的国家,降头庙能得到一步登天的大机缘一事,也就成了公开的秘密,只是这机缘每三到五年不等才会出现一次,以至于平时没几个人的断桥集才会在中秋期间如此人满为患。

今年传出的三份机缘,是一件法器品秩的物件、一本可直达衔脉期的引窍功法及两粒可以延缓衰老的天然寿果,尤其是那寿果,来自内泽,状如梨,味似桃,已是第三次出现在降头庙了。

除此之外,一个神秘商盟要运送些趁手的符器和武具至降头庙与得到机缘之人做生意的风声也一传十、十传百的蔓延开来,只是得到消息之人向橘不识确认真伪时,都会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越发笃定此事是真的。

因为那位躲在幕后的橘老板,向来童叟无欺。

再说那三份大机缘是如何出现的,更是众说纷纭。但根据在十余年前的一次厮杀中活下来的散修回忆说,那大机缘就像是在寺庙周边走着走着就出现在路边的一样,只是捡到机缘之人未必就是那个拿的稳的,所以别说临时搭伙结伴之人,就算是亲兄弟,都要为这机缘打生打死,拼上性命。

即便最后得到了机缘,远遁他方也依然容易被人查到跟脚,活活被打死,好点的也要被打个半死,伤了窍穴之根本。所以散修刨食,不仅要饿不死,还要吃的着,吃得饱,更要撑不死。

还有十余天就到八月十五了,黄鸣也在一家三江城外的小旅店里住了下来,每天深入浅出确认并没有人暗中跟随他后,在一天夜里终于打开了包裹,翻开了那本价值连城的秘籍。

藏青色的古朴书皮,让黄鸣猛然想起了自家茅坑看完就擦屁股的武侠演义,书皮上并无一字,黄鸣想了想,翻手注入了些许气机,这时书皮上显现出了六个淡金色的篆字:徙倚引气集略。

啧啧,这吕老大真是个有家底的,这书,一看就是好书!黄鸣翻开第一页起,便有朗朗上口的心诀,往书页注入气机后,还可以看到前人的注解,字数,字迹不一,黄鸣看得入迷,半夜的功夫,已将口诀全部记住。

这种类似歌谣的口诀,对黄鸣来说背诵是极为容易的,按照翻阅过这本引窍秘籍的前人的注释,也不算难以理解,就是在已有气窍的基础上,使气机游走全身,以法门驾驭灵气不排出,寻觅气机能停住一息以上的位置,多多引气至此,若能气机停留到五息以上,便可按照后面身体各部位不同的口诀加以巩固气机的停留时间,从而达到“窍发于气而生于徙倚”的效果,注释上也在此有多人注释,大多是肯定此种说法,就看灵珠多寡与先天根骨了。

黄鸣不再犹豫,吹熄了烛灯后盘腿坐在床上,按照徙倚引气集略的引气方法将双足气机引往全身各处,气机起初如那一缕缕的溪水在体内流淌,找那可以容纳些许水滴的坑塘,直到流淌至头顶,黄鸣通体舒泰不说,眼部气窍也有了与足底气窍遥相呼应之势,气机在眼窝盘旋了足足十余息才渐渐散去,黄鸣若有所思,继续提气往全身游去,只是这一次虽然眼部气窍内依然停留了十余息,却不在里面打转,而只是静静悬浮于此后边缓缓消散,黄鸣不死心,第三次催动气机往眼中气窍引去,这次气机更不屑与进入眼部窍穴,只是走了个“过场”就排出了体外。

这下黄鸣是真急了眼了,忙再次催动足窍气机往上引去,却发现已经没有丝毫气机可以催动了。没办法,只得往包裹里取出灵珠,只是黄鸣没想到的是,原来走路可以如此“轻飘飘”。

竟是脚发软了。

这怎么行,黄鸣赶紧胡乱掏出一颗灵珠,轻扣板凳让那琉璃瓷般的外壳有了一丝缝隙,再通过手掌汲取灵珠灵气,半柱香后,黄鸣这才觉得好受一些。

随后黄鸣伸开手掌看了看那颗握在手心的灵珠,已由翠绿色变为了蜡白色,又拿出了另外一颗。

因为黄鸣也感受到了,灵珠内的灵气虽然纯粹,但是足底窍穴能留下的却是不多,大多数灵气就如那山洞里刘吉所说,飘散天地间了。

使用完三颗灵珠后,黄鸣叹了口气,两天前还嘲笑断桥集那面皮极好的年轻男子修行如那做生意,事后想想不做生意哪能修行?三颗灵珠补充的气机,还不到气窍原本储存气机的三成,难道真要用光身上灵珠去补充?

还是算了,老于之前倒也教过,使用符箓时捏破符石时引入的气机,一张而言通过天地灵气需要十二个时辰可以自行补充回来,那么我现在这种情况怎么论?

不想了,睡一觉再说,前人诚不欺我,还是要多多赚取灵珠,才可将这天生隐窍为我所用。老于话糙理不糙,曾经指着一瓢水说:“这一瓢水都是你的,让你浇花能浇几颗苗子?但是你有一缸水,你家院子里的树啊花啊随着你浇,没人拦着。”

还是水少啊,现在想想那放题宗刘狄,脚踩符器还能符箓连发,应该境界就很高了吧?黄鸣抬头看了看那轮圆月,陷入沉思。

天上圆月高挂,被黄鸣心心念念的仇家刘狄,此时还真离着黄鸣不远,只是他此时脑门和双足都贴有遮蔽气机的青色道门符箓,静静地隐匿于一颗足有五丈高的大树之中,双手轻轻转动两枚铁胆,伺机而动。

树下,曾邀请过黄鸣的那位王姓老者贴着轻身符箓腾转挪移,虽满脸鲜血,却不影响其出拳运斤成风,拼着受伤拨弄掉两枚裹含气机的三菱锥后,一拳打在了那名丰腴的女子腹部,打的女子一口气机提不上来,狼狈地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不说,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老者冲上前去,不依不饶又在女子脑门连击两拳,直直将一颗脑袋打的嵌入泥地里。见女子虽未昏去,却已无还手之力。这才深入女子腹部衣襟掏出了那瓶放有寿果的精致梨黄盒子。老者憨笑一声,打算当场服下,就在这时,两枚铁胆呼啸着向其背后砸去,老者堪堪躲过其中一枚,却躲不过能够改变轨迹的第二枚,被结结实实打在了左肋,左肋骨骼近乎全断。

早已酣战数场的老人本就只剩提着的这口气了,被灌入气机的铁胆砸的飞了出去后,眼见不活了,却手里依然攥着那只梨黄盒子,小声呻吟着,更是试图临死也要吞掉两枚寿果。

地上的丰腴女子咬牙切齿,再也不顾还没死透的老者听去天大秘密,大声喊道:“刘师弟,快去宰了这老杀才,拿取寿果,核心弟子就是你我囊中之物了!”

刘狄暗骂这婆娘泄露跟脚,手上却没有丝毫迟疑,抄起脚下那枚菱锥刺入老者后脑,王姓老者哼都没哼一声就此死去。

刘狄先是小心翼翼收起老者手中梨黄盒,确认完里面的寿果后,面无表情地盖上盒盖,再收起那品秩不俗的青色道门符箓与铁胆,这才想起那位还倒地不起的师姐,慌忙跑至女子身边搀扶着坐了起来,女子眼神幽怨,但是一闪即逝,转而笑道:“多亏刘师弟相助,差点被这老儿得逞,让到手的核心弟子插翅飞了。”

“师姐,哪跟哪呢,”刘狄酝酿了一下措辞,“虽不是一峰出身,但依旧挡不住平日里对师姐的...仰慕之情。”

女子先是脸有得色,看来素日里没有少被恭维,后又想起了些什么,“哼,你们峰兆会师伯撕开这双生寿果的时间、地点都没有与宗内试炼五人打一声招呼,若是晓得了物件的位置,也不至于先被一名样貌丑陋且擅长释放毒雾的老狗捷足先登,让我一通好找。”

“还不是师姐反应机敏,先拔头筹取了他的狗命?”

“师弟说笑了,若不是师弟们帮忙拖住追杀我的几人,我哪能走到这里,”丰腴女子瞥了眼倒在地上的老者,“就连这名擅长近身搏杀的老者,也是刘师弟帮我解决的,论拳头分量,起码是个四窍武者了,隔着符甲都打的妾身生疼。”

刘狄得到了女子的表态,就没打算在此浪费时间,“我扶师姐起来,这瓶寿果我们一分为二,黄玉盒你拿走,我再找个容器即可,师伯那边,我自有交代。”

刘狄倒想一人吞掉二果,但架不住这王莺还有三名已是核心弟子的表哥啊。

“那承你情了师弟。”女子揉了揉自己依旧疼痛不减的腹部,“这老头打得我一口气提不起来,也不晓得什么鬼门道。”

刘狄抬头看了看天上,犹豫一番,开口问道:“那我就扶师姐多走几步?”

降头庙上方,三宗各有一副云盘,坐着几十年前的三位“同窗”。

太青门掌门梁君不入流的小舅子橘栀。

彤云宗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外门武者管事刘榀。

放题宗大族大仲国仟州兆氏家主,开窍期两次、衔脉期九次进入天泽内陆而不死的衔脉后期瓶颈修士,兆会。

几十年前早已进阶衔脉期和溶血境的三人携手造势,才有了三宗核心弟子试炼之地的降头庙,如今机缘足够,散修足够,历练的弟子也已成气候。

规则只有一条,夺回三大机缘,或杀足十名散修,皆可代表门派,以应届核心弟子身份获取前往天泽大陆内泽的名额。

橘栀看了眼兆会,又对着下面刘狄二人笑骂道:“好一副同门情深。”

当然下面是听不到的。

其余二人一言不发,静静默算着下面自家弟子的表现。

而黄鸣见过的吕稼、王姓老者、晋猴子、女装男子,皆死于这中秋月圆的修罗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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